青狐趴在房墙边上鬼鬼祟祟地往前望,“目测没有陈净隐的身影。”
他的胳膊底下,陈霁把长辫子盘在脖子上,一同探出脑袋,“陈净隐自小五行都不缺,唯独缺德缺心眼,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林岳白蹲在陈霁身下,随手拔掉脚边一株野草,奇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一句话惊得青狐与陈霁齐齐低下头,冲白面少年说道:“嘘!”
林岳白不解地仰起脑袋。
他们三人头顶上方忽然传来“咻”的一声响,青狐一把抱住陈霁往外闪,脚下也不闲着,一脚就把林岳白踹得连翻数个跟头,落在外头。
“砰!”一个着火的啤酒瓶炸开在他们原先猫腰的位置,火势瞬间上蹿,吓得林岳白连连后退好几步,“这是怎么回事?”
青狐在安全的位置上放下陈霁,摸着下巴故作深思,“这就是国情现状啊……。”
陈霁解下脖子上的辫子,抚平衣服的皱褶,这才搭着手往老房子的顶楼上望去,“诶,你们觉不觉得,楼顶上那个朝我们扔汽油瓶的兔崽子有点眼熟?”
“哪?”青狐随之往上望,这一眼,气到牙龈肿痛,“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兔崽子!陈净隐!你他妈再不下来,老子的床你这辈子也别想沾边!”
二楼的小土窗边慢悠悠升起一面小白布,白旗迎风招展,半天后,陈净隐那张憨厚黝黑的脸小心翼翼探了出来。
“咚!”一块石头砸中陈净隐脸颊旁的土墙,扑簌簌落下一手心的石土,也吓得那熊孩子迅速缩回脑袋。
陈霁拍拍手上的灰,笑得神朗气清,“这口气总算顺畅了。”
土窗里头,陈净隐使劲摇晃小白旗,哀嚎道:“姑姑!我错了!刚才真的是手误……。”
瓦房的两扇棕色大门伴随着嘎嘎声打开,一个满脸褶皱的老阿婆神秘兮兮地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冲他们三人笑,“你们都是陈阿弟的朋友吧?来来来,快进来!”
陈霁与青狐互看一眼,都把对方的犹豫看在眼底。
阿婆继续招手,“快来,别让那些混蛋有机可趁!”
青狐还未说什么,林岳白已经拍拍屁股站起来,往阿婆的方向走去。
陈霁立即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林岳白扯扯自己的头发,眼神瞟向上方土窗,不耐烦地瘪嘴,“那个傻子不就在上面吗?”
陈霁一愣,继而失笑,她将林岳白拉到自己身后,大步走进木门。
“诶!”青狐急追过去,大门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合上。
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这是陈霁一进入瓦房后最切深的感受。
按理来说,这样的瓦房构造,一进大门,首先踏足的会是方方正正的客厅,客厅两侧有对称的房间,可能是四间,也可能是两间,如果是两层楼的设计,那么楼梯一般都在客厅正面的侧边……
“哎哟,电线都被那帮流氓扯断了,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往这上面走,楼上亮点。”阿婆的声音在黑乎乎的环境中骤然响起,吓得林岳白立即往青狐身边跳去。
青狐打趣道:“一边去,我的手是留给青青牵的。”
林岳白不满道:“我没有牵你的手!”
“你没牵那是谁……。”青狐愤愤骂了一句,突然静下声。
黑暗中,林岳白吞了口唾沫。
陈霁的声音倒是平静,“我证明,我也没牵。”
阿婆的声音晃悠悠飘到青狐耳边,笑得分外油滑,“好俊俏的少年人,阿婆喜欢牵你的手……。”
“……阿婆,您不要吓人好吗?”青狐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无奈说道:“您也一把年纪了,这样神鬼不忌,担心老来湿鞋。”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对于未知的事物,常人还是心存敬畏的好,以免招来祸患。
“你不怕我?”阿婆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惊讶,“别人都唤我鬼婆婆,他们都怕我。”
“他们还说我是千年狐狸精,您信不信?”青狐的口气一本正经。
阿婆笑了,“你虽然长得俊俏,可惜一点狐媚骚气都没有,谁人眼瞎了才把你当成狐狸精。”
“那是当然。”青狐挤眉弄眼哈哈笑,可惜黑暗中谁也看不见,“婆婆,你们这不通电,拿什么照明?”
“呲!”空气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硫磺味,细弱的火柴光中,阿婆的一张柿子饼脸诡异地笼着红光,她举起一支蜡烛,将火柴上的火种引上蜡烛。
青狐借光探头去看陈霁,却见她一脸深思地往黑暗深处凝视。
蜡烛的照明毕竟有限,一行人循着微光穿过凌乱的客厅,接连爬上楼梯,二楼开着一扇天窗和两扇土窗,中午的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照亮大半的地方。
陈净隐一看到他们,立即从墙边的藤条椅上一跃而起,撒欢地跑过来要抱陈霁,陈霁闪身躲过,与左侧土窗边的男人对上了眼。
那是一个十分高大俊挺的男人,面貌是北方人的硬朗,看向陈霁的眼毫无遮掩地透露出豪爽大方的脾性,他站在凹凸不平的土窗边,手肘撑在土块上,强劲有力的胳膊下五指微张,闲适安然,却又蓄势待发。
青狐跨出一步,挡在陈霁与那个男人中间,怒斥陈净隐,“你是球吗?怎么会从山坡上滚到人家的屋子里来?”
陈净隐委屈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一醒过来,已经在这房子里了。”
林岳白在一旁说风凉话,“下一次等你醒过来,说不定你已经怀上外星人的孩子。”
陈净隐“嗷”地一声扑过去,和矮他一个半脑袋的林岳白厮打成一团。
陈霁转向带他们上来的阿婆,笑道:“您这儿是怎么回事?外头那些机器是……。”
“拆迁呗!”阿婆驼着背坐到藤条椅上,慢慢地摇,“这儿的人都被他们赶走了,只剩下我这么个老太婆,可能是因为他们听说了我的事,倒也不敢贸然抢进来。”
“您的什么事?”陈霁问道。
“鬼婆婆呗。”阿婆嘿嘿笑,露出两排漆黑的牙,“这整座山叫做匪山,前些年,西山那片开发成风景区,去年的时候,有开发商盯上东山这一块,想把这弄成高级别墅区,工程前期都很顺利,可是开发到这一块的时候,村里的老人死活不答应,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这座山自古被南蛮流寇所占据,不管是盗贼劫匪还是当年政府军队,但凡死在这儿的人,全被按照规定葬在匪山一角,也就是俗称的万人坑。”青狐接道。
阿婆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笑道:“你看上去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挺多。”
青狐微微笑。
阿婆笑道:“你说的没错,但你知道,所有活着的人都把这些尸体葬在一处地方,为的又是什么吗?”
陈霁不解地看向青狐,青狐摇摇头,脸色却渐渐沉下去。
阿婆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清楚状况,笑道:“按照老人们的说法,这儿之所以会有万人坑,其实为的是饲养这片土地下的万妖冢。”
“这块土地自古便是南蛮荒地,东南环海,丘陵、平川、藻泽交错相连,多少生物共存期间,自然也养育出一方妖怪,再加上千百万年的时间里,封闭的环境里几乎无人类踏足,久而久之成为了真正的妖怪之乡,当人类的足迹蔓延至此,妖怪们虽奋起反抗,却依旧不敌人类文明的入侵。”阿婆津津乐道地说着老人口中代代相传的故事,“后来,人类与妖怪定下协议,他们约好将这片土地一分为二,丘陵归妖怪所有,人类进驻平川,就在妖怪齐齐涌入山间时,聪明的人类却在山林里设下陷阱,将妖怪们一网打尽埋入地下,这才造就了传说中的万妖冢。”
林岳白冷冷地看着阿婆,率直讽道:“果然聪明。”
阿婆瞥他一眼,脚下轻踩,藤椅嘎吱嘎吱地摇摆起来,“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么一群古老的妖怪被埋在地底下,居住在上头的人类又岂能安宁?”
“所以他们就想出另外的馊主意,”陈霁忽然出声说道:“以成千上万的尸体作为饲料来安抚它们吗?”
阿婆猛踩一脚踏板,藤椅骤然停下,“没错!真是愚蠢至极!”
“哼!”青狐冷笑道:“您有什么好愤怒的?若不是您的这房子就建在万妖冢的上头,您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无家可归了。”
“哼!”阿婆的冷笑和青狐如出一辙,“你错了,那么多户人家都被赶走了,我会留在这里,倒也不是因为万妖冢的传说。”
“不是因为万妖冢,难道是因为您这里闹鬼吗?”青狐忽然想起底楼的黑暗,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诶!你怎么知道?”阿婆原先冷冷的笑声忽然变得明亮,她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看着青狐,笑道:“没错!我这儿正在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