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蹲在树枝上笑吟吟看过来的人不正是那晚被叶舟骗走的叶三十五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陈霁率先想起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刚才林岳白脱口而出的叫唤,“你们互道姓名了吗?”
林岳白尚不知晓叶三十五的身份,更不清楚阿婆的具体死因,他只是困惑而警惕地看着叶三十五,回答道:“嗯,他问过我们。”
陈霁心里一沉,再看向叶三十五时,忽然明白他脸上的笑容为何势在必得了,“你想怎么样?”
“我对你,一直很在意。”叶三十五笑道:“那晚被你母亲骗走后,我向附近的居民打听了你家的情况,你虽然姓陈,但你母亲却姓叶!你是叶家的人!”
“哼!”陈霁时刻注意着叶三十五的那张嘴,“这世上姓叶的人成千上万,又有什么稀奇?”
“姓叶自然不稀奇,”叶三十五撑着手臂坐下,两条腿一前一后荡在半空中,“可是会使用咒术的叶姓子弟,这就稀奇了。”
那个陷入昏迷的疯汉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不自觉开始抽搐,若再不送他去医院,这个男人只怕当真要命丧于此。
陈霁不愿与叶三十五多做纠缠,“这个男人必须送去医院。”
叶三十五点点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也对,心肌梗塞若延误治疗,不死也残。”
陈霁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她冷冷瞪着树枝上的男人,压抑着怒气说道:“这个人难道不是你指示来试探我的吗?他是你的手下,你难道不该救他?”
“谁说他是我的手下?”叶三十五似是听到了笑话般哈哈笑道:“这个人不过是我在路边捡来,一句话让他发疯而已,我独来独往惯了,哪来的手下?”
“你为了试探我,故意把一个正常人弄疯吗?”陈霁的拳头在身体两侧攥紧。
林岳白逐渐听明白他们的对话,关于咒术师的传闻,他只从陈净隐向他讲述的故事里略知一二,生活里唯一接触过的咒术师也只有叶舟一人,叶舟又是那样一副与世无争快活无忧的模样,导致他潜意识里也觉得所有的咒术师都该和叶舟一样。
这实在是一个可笑至极的误会。
每一滴血液里都存在着诅咒能量的咒术师,他们其中的大部分,又怎么可能会是良善之辈。
“既然你感兴趣的人是我,”陈霁的声音将林岳白拉回现实,“那么我留下,让这个孩子送这个人去医院。”
林岳白急道:“姐姐!”
“这可不行,”叶三十五笑着摇头,“最开始引起我兴趣的人可能是你,但现在,我对那孩子也很好奇。”
陈霁紧紧皱眉,“你想怎么样?”
叶三十五晃了晃腿,笑道:“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既然身为咒术师,必定也知道施咒的下场是什么吧?”
陈霁一愣,脸上瞬间闪过惊慌。
她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存在本身不就是咒术反噬最有利的证明吗?
叶三十五将她的神情瞧得清楚,笑道:“想起来了吧?你既然已经施咒,那你的反噬呢?在哪里?你有感受到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陈霁情急之下对攻击自己的人施出咒术,紧接着她又遇到叶三十五,这密集的遭遇令她根本无暇思考其他,如今一被提醒,她立即便想到了。
“想到了吗?”叶三十五心情愉悦地笑,“你看你,依然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甚至能精力充沛地和我吵架,你不觉得这一切不符合常理吗?”
陈霁沉默不语。
叶三十五自顾自笑道:“这也是我好奇的原因之一,因为那天我对阿婆施咒让她安乐死后,我竟然也没有受到我预想中的咒术反噬。”
陈霁问道:“你想说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咒术的反噬永远不可能消失,它只能被减轻。”叶三十五慢慢解释道:“而这两次的诅咒中,我们俩的反噬同时被减轻,能做到这一点的,全世界只有一样东西。”
陈霁眯起眼,冷冷问道:“什么东西?”
叶三十五原本的嬉皮笑脸忽然静止,就连那两条晃荡的腿都被他收回去,他的神情是诡异的庄重,好似从他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是比世间一切都要神圣的存在。
“咒器。”
陈霁困惑地重复,“咒器?”
“没错!”叶三十五目光如炬地盯着陈霁与林岳白,“两次施咒,你们俩都在现场,如果咒器复活,那必然是你们俩其中之一!”
陈霁与林岳白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困惑与迷茫。
叶三十五忽然又笑,“所以,麻烦你们俩和我走一趟吧。”
陈霁拉着林岳白后退,“如果我不答应呢?”
叶三十五从一直坐着的树干上站起来,“那我只能硬抢……啊!”
陈霁惊讶地看着叶三十五话未说完便被人一脚踹下树干。
“青狐!”林岳白如遇救星般大叫。
站在叶三十五原先站着的树干上的人取而代之变成了青狐,他的肩上扛着昏迷的陈净隐,脸颊上多了数道血痕,衣服也破了许多口子,即使看上去狼狈不堪,可这个人只要往任何地方一站,带给旁人的便是无尽的安心。
好像只要有他在一日,天空必定会放晴,大地必然会回春。
“你要硬抢什么?”青狐居高临下地斜睨滚落在地的叶三十五,林子里的冷风刮过他的乱发,卷起层层枯叶,似黄蝶纷飞,他眼神倨傲,恍若天神,“是我的弟弟,还是我的女……嗷!”
一只鞋正中青狐的鼻梁。
擎天大神立即化为土地爷爷,青狐弯腰捂住鼻子,嗷嗷痛叫出声,“青青!流鼻血了!”
“手滑。”陈霁拍拍手上的灰。
陈净隐从青狐肩膀上抬起头,气若游丝地指控道:“我举报,那是林岳白的鞋。”
“你昏你的,别瞎参合!”青狐抖抖肩,正要俯身放下陈净隐,眼角瞥见地上的叶三十五正要站起来,他脚上用力,左手托了一把陈净隐,右手在下跃间直取叶三十五的两腮,“青青!”
可怜的陈净隐被甩在半空,只能像无尾熊般自力更生地抱住树干。
青狐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谁也看不清,从树上被踹下来的叶三十五晕头转向间避无可避,只一秒便被青狐准确无误地捏住了腮帮子,被迫将口张开。
下一秒,一团散发着臭味的棉布直直塞进他嘴里,呛得他面目通红。
陈霁甩甩手,转身怒问林岳白,“你几天没换袜子了?这么臭!”
林岳白无辜地摊手。
“怎么去了那么久?”陈霁问道。
“因为要打听一些事,费了些功夫,你们怎么样……。”青狐双手制着叶三十五,目光审查到陈霁右臂上的刀伤,又急又气,“这混蛋伤着你了!”
陈霁摇摇头,“我没关系,先把地上那人送去医院吧,但愿他没事。”
“怎么没关系!”青狐气得跳脚,“你到底流了多少血!”
“大概十年的例假吧。”陈霁不以为然。
“……青青!”青狐将叶三十五的手腕捏得咔咔作响,“我们要拿他怎么办?”
“这张嘴留着也是祸害,”陈霁冷笑道:“毒哑吧。”
“呜呜呜!”叶三十五奋力挣扎。
青狐笑眯眯地摸上叶三十五的喉咙,“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呜呜呜!”叶三十五用力点头,眼神中尽是恳切。
“记住你青狐大爷的大名,即使明知你是咒术师,我也敢把名字告诉你。”青狐拍拍叶三十五的脸,笑道:“至于你的嘴,既然青青发话了,今天必哑无疑。”
叶三十五的脸越涨越红。
青狐的手指刚刚摸上叶三十五的脖子,后方一直静静躺在地上的疯汉忽然大吼着蹿起身,冲向他们这边。
“青青!”青狐立刻甩开叶三十五,闪身抱住陈霁往一旁疾退。
那个疯汉不过是回光返照,他往这边冲来没多久,身体就像透支的布偶,软软地重新倒回地上。
“那个家伙跑了!”林岳白叫道。
“他往那边跑了!”挂在树上的陈净隐对地上的变故看得明白,立即指路道。
青狐摇摇头,“不用追。”
林岳白不解,“为什么?”
青狐笑而不语。
陈霁说道:“他想解开嘴上的封印,必定还要回来找我们。”
“封印?”林岳白困惑地来回看着他们二人,“什么封印?”
“笨蛋!你的臭袜子就是封印啊!没有青狐,他这辈子都别想摘掉那袜子!”陈净隐双臂抱着树干,怒吼道:“你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把我放下来啊混蛋!小心我告你们虐待未成年人啊!”
青狐赶紧扑过去把陈少爷放下来。
陈净隐一着陆,立即好奇地问:“你们发生什么事了?那家伙为什么攻击你们?”
陈霁不答反问:“你们打听到什么了?”
一提起这事,青狐的火气腾腾就往上蹿,“林岳白!你是不是忘记告诉我们最重要的事了!”
林岳白纳闷道:“什么”
陈净隐好心地提点道:“脸啊!脸啊!”
青狐气得直揪林岳白的耳朵,“你这小混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在哭墙里被误认为是叶济申!那妖怪认得叶济申!他知道叶济申为什么会离家出逃!多大的线索啊!差点被你耽误了!”
陈霁皱眉,“外公为什么要逃?”
青狐松开林岳白的耳朵,神色凝重起来,“这事得回去问问你妈妈,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说过……。”
他话未说完,便被陈霁接了过去,她看着地上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疯汉,喃喃说道:“咒器吗?”
“你怎么知道?”青狐大惊。
陈霁抬头,淡淡地看着青狐,苦笑道:“事情越来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