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同于陈霁往日被亲感觉的吻,也是一个不同于青狐往日亲人感觉的吻。
如果说身体的感受是最直接最热烈的,那么陈霁现在就有一种随时会被青狐吃下去的幻觉。
青春期开始后陈霁便不再让青狐随便亲近自己,上一次最亲密的接触好像就是陈霁手臂受伤,青狐自责中亲了亲她的双唇,但那种吻更像旅途中身心俱疲的两个人彼此安慰,更何况就那么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也被刺蘼打断了。
“呜!”陈霁有些喘不过气,将双臂抵在青狐胸前试图推开他。
青狐这个对陈霁素来百依百顺的人这会儿竟然直接忽视了她的诉求,他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将舌头堵进她的嘴里。
陈霁有些头晕,又有些气恼,她想抬腿去踩他的脚,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软沉得像是泡了水的棉花,腰部被他掌心紧紧扣住的地方,热的似是要着火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狐终于放开快要晕眩过去的陈霁,但两只手依然箍在她的背部,额头也贴着她的额头,相触的肌肤能清晰感受到她潮热的体温。
陈霁晕乎乎地张着红肿麻痛的双唇,唇上有湿漉漉的触感,她不自觉伸出舌头舔了舔,谁知她不过刚刚吸了一口气,一直虎视眈眈的青狐兽性大发,再次扑了上来。
陈霁在他背上又气又恼地拍了几下,见他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索性也不反抗了。
青狐这一吻,亲得热情洋溢,亲得天昏地暗,亲得他心满意足后不自觉心猿意马起来。
陈霁察觉到某种不对劲的情潮正肆无忌惮地向她扑来,她再顾不上其他,两指一捏,提着青狐的耳朵就将他掀翻到一边去。
青狐跌坐在地上,无辜地瞪大眼,嘴角还挂着一条银丝。
陈霁的眼被那银丝闪到,脸蓦地一红,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别扭地抚摸自己的长发。
青狐双手撑地,哈哈大笑,“青青!青青!我太高兴了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哈!”
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比两情相悦,所有的付出与执着都有了收获更大快人心的?
陈霁扭头,窘迫地瞪他一眼。
青狐从地上爬起来,笑着把害羞的陈霁拥进怀里,一边蹭一边安抚道:“行啦行啦,我不笑啦。”
“嗯哼!”陈霁挣了挣,下巴往崖底下的山谷一抬,故作严肃地说道:“我要下去。”
“行行行!我带你下去!”青狐答应得极其爽快,估摸着这个时候不管陈霁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一口答应。
色字头上一把刀,诚然如此。
山谷望下去挺深,但在青狐眼里,却也不过是落下几秒的距离,他打横抱起陈霁,叮嘱一声“抱紧后”便纵身跃下山崖。
风呼呼刮过耳朵,陈霁把脸埋在青狐胸口,还来不及感受晨风的冰凉,身体一颤,青狐的双腿已经着陆,她从他身上跳下来,眨眨眼,惊讶地看向眼前的一切。
晨曦微光中,一座静谧的小土丘顶上,一株怒放的桃花树傲然挺立,霞云似的花冠几乎要晕染整片蔚蓝的天空,贴近树根的一块绿草地微微隆起,土包边沿的地方长着几朵嫩黄的野雏菊,在习习凉风中摇曳出纤瘦的身姿。
陈霁蹒跚着往前走了几步,惊叹道:“这难道就是……。”
青狐跟在她身后,严肃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桃夭的真身。”
陈霁已经走到桃花树底下,她绕着树身转了两圈,最后停留在那个隆起的土包前,神色复杂地看向青狐,“你……。”
青狐站在几步之外,脸上是晨光微润出的明媚笑容,“那里面大概就埋着很久很久以前的我吧。”
陈霁在土包面前跪下,怔怔地看着,“……这里面埋着的……就是桃夭的白狐吗?”
青狐叹气,“逝者如斯夫。”
陈霁静默片刻后,抬头看向青狐,笑得有些内疚,“青狐,我必须把桃夭请出来了。”
“诶?”青狐的脸瞬间皱缩如抹布,“为什么?”
陈霁摸摸鼻子,“这是我和她的约定啊。”
“哼,”青狐气闷地别过脑袋,过了几秒,又闷闷地回过头,撅着嘴不满道:“那你要早点回来哦。”
陈霁笑着点点头。
一阵狂风乍起,吹乱满树的花枝。
陈霁闭上眼。
青狐一眨不眨地盯紧她。
风骤停。
陈霁睁开眼,嘴角微勾,眼神已经变得肆意而轻狂,“臭狐狸,同样的躯壳,不同的灵魂,亲起来的感觉有何不同?”
“自然是无与伦比的美好与差强人意的遗憾了,”青狐背着手朝前散漫地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惜,你不是我的牡丹,你是白狐的桃花。”
“差强人意的遗憾吗?”桃夭微微笑,她蹲回土包前,素指纤纤抚过坟头的雏菊,笑道:“这里葬着白狐。”
青狐点头,“我知道。”
桃夭还是笑,“是我亲手葬的,一抔黄土盖着一抔黄土,埋了两天两夜,才将它好好地埋住。”
青狐遗憾地叹气,“我该代替它说一声,辛苦你了吗?”
“还是不要了,太奇怪了,”桃夭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会觉得她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那天你说一直分不清楚现实的人是我,我后来想了很久……其实你说的对,因为没有办法忘记白狐,所以我总是不由自主从你身上寻找他的痕迹,你们虽然是同一只狐狸,但没有了前世记忆的你,终究不是我的臭狐狸,我的臭狐狸……已经在这下面睡了这么多年啊……。”
“你能想明白便好,虽然我和那只白狐不熟,但是我相信,他希望你好的心情一定比我强烈很多很多。”青狐站在土丘外,淡淡地看向花树下的桃夭。
桃夭转过脸,天真浪漫地笑,“多到他愿意为我创造这个世界,而你却没有耐心多陪我一天吗?”
青狐不置可否,“桃夭,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桃夭扶着树身缓缓站起,她仰头看了会儿树冠,又望了会儿浮云,这才转向青狐,平淡地笑,“青狐,那一天你闯进万妖冢,为的又是什么呢?”
“我在外头做的那些事,魅应该也和你说了不少,”青狐一点也不遮掩,平静答道:“我来万妖冢,是因为这里居住着世间最长寿的几只妖怪,我希望它们能分担出一些寿命给我。”
桃夭讥讽一笑,“你和青青在外头帮助那些小妖小怪,以报酬的名义来索取寿命这无可厚非,可是万妖冢里的妖怪,何时与你订立过报答的契约?平白无故的,它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寿命分给你?如果不分,你打算怎么样?强抢吗?”
青狐没有说话。
“我该说你是不知者无畏吗?”桃夭冷哼了一声,指尖直直戳向地面,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真身会种在这里,而我却要生活在万妖冢的真实之境里,长年累月地忍受地狱的煎熬吗?”
青狐瞥向白狐的坟茔。
“没错,都是因为它,这只狡猾的臭狐狸。”桃夭又笑又骂,脸上的表情滑稽中透着浓厚的伤感,“这个世界是他用他的生命创造出来的,这里平和安定,鸟语花香,是所有人类向往已久的世外桃源,但是,你也看见了,真实的万妖冢就埋在它的尸体底下,也就是说,万妖冢里积累了上千年的怨气,都在这家伙身体底下压着呢。”
“这个家伙到死也不放心我,”桃夭莞尔一笑,那笑却让青狐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比哭还难看的笑,她说:“他总说我是笨蛋,临死了还担心我一个人没办法好好生活,一会儿怕我逞强斗殴,一会儿怕我孤独寂寞,到最后,他索性把我的真身困在了这里——”桃夭的手臂在空气中划了半圈,“整个万妖冢,不管是虚假之境,还是真实之境,这里,都是支撑它们的源头,是世界的中心。”
桃夭絮絮叨叨地说:“他替我把未来所有的路都铺好了,我的桃花树种在它的尸体上面,享受的是得天独厚的灵气,即使哪一天底下的怨念爆发出来,也有他替我挡着,挡不过了——连他都挡不过,大概也没谁能挡得住了,到那时,我才算得到许可,可以陪他一起去了……青狐,你说,这样的家伙,是不是坏蛋?”
“无私的尽头,说不定就是自私了。”青狐微微笑,“我的前世,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啊。”
桃夭“嗤”的一笑,“我恨他的一意孤行,便故意生活在真实之镜里,就是要让他连死都不能安心。”
“喂喂喂……。”青狐无奈地笑,“你这脾气,也要不得啊。”
“哼。”桃夭笑了笑,神情忽转,严厉说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吗?”
她变脸太快,青狐眼珠子转了两圈,无辜道:“明白什么?”
桃夭气得跺脚,怒道:“你怎么还不明白?白狐死的时候把整个万妖冢里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都带走镇压起来,这个虚假的桃花源能维持至今,靠的不仅仅是白狐,还有整个冢内积极乐观到极致的情绪,以我的树为中点,上下两级就是正面和负面能量的终极平衡,一旦你打破这个平衡,白狐的幻象消失,别说万妖冢,就是那些在万妖冢上生活了几千年的人类,都难逃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