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陈霁从青狐身下钻出来,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她身上穿着仅能盖过大腿根的衣服,光裸的两条腿在清风中簌簌发抖。
青狐欢快地把先前被桃夭扔到一边的衣服捡回来,一脸谄笑地递给陈霁。
陈霁抱着自己的衣服,被他笑得恼羞成怒,“转过去!”
青狐吹了声口哨,两眼发亮,“摸都摸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陈霁想起前不久自己还在他怀里浑身火热地发抖,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一张脸霎时间又红了,“闭嘴!你要是敢说出去……。”
青狐蹲下身,折了根草叼在嘴里,一翘一翘地盯着窘迫的陈霁笑,“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那么可爱的青青是我一个人的。”
陈霁红着脸背过身,脱下青狐的外套,迅速套上自己的牛仔裤,这才松了口气地慢慢穿回自己的衣服。
青狐拿回自己的外套,慢条斯理地往身上套,手指碰到裤子的口袋,忽然想起那个发卡,便掏了出来递给陈霁。
陈霁正在绑辫子,瞥了一眼,颇为惊讶,“哪里来的?”
“一个妖怪送我的,他让我把这个送给我的媳妇,哄她高兴。”青狐笑得分外灿烂,指间挑起夹子,侧头帮陈霁别到鬓角。
陈霁伸手摸了摸,奇道;“我还从来没有戴过发卡呢。”
陈霁的发质很好,即使留得很长,头发也几乎没打过结,平日里不是扎着马尾就是随随便便在脑袋后面绑一个麻花辫,要做事的时候就像晚清遗民般把辫子在脖子上绕三圈,青狐常常为这事笑话她,她也不恼,一手迅速编辫子的本事从小练起,不管是几股的编法,她总能编得又快又好,也因此,花在头发上的心思不知不觉间也就少了。
青狐左右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笑,“我媳妇果然天生丽质!”
陈霁打趣道:“是天生励志吧?”
青狐嘿嘿笑。
等陈霁收拾好自己后,青狐拉着她的手一同站在桃花树底下。
青狐抬头一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陈霁低头看那堆隆起的土丘,淡然道:“从今往后,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青狐低低笑了两声,握住陈霁的手,一同往起初落下的断崖边走去。
陈霁跨出一步仰直脑袋也望不见崖顶,“你能上去吗?”
“我能抱你下来,自然也能抱你上去,”说话间,一只体型如狮的白毛狐狸已经蹿到陈霁面前,“古人对好丈夫的定义,不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吗?”
陈霁“噗嗤”一笑,“注意古今异义的区别啊。”
白毛狐狸状若思考,“哦哦,那今义必然就是,出了卧室门他能给你幸福,进了卧室门他还能给你性福,此幸彼性,真是生在福中啊。”
陈霁哭笑不得地跨到白毛狐狸背上,随手扯了把它的皮毛,“油嘴滑舌!”
“那也是好舌!抓紧了!”青狐后腿一蹬,身体腾空跃起,背上的陈霁急忙抱紧它的脖子。
他们下来的时候是直直跃下来,等到要上去了,总不能像火箭一样直直往上冲,青狐背着陈霁在陡峭的山崖间不断借力上跳,它的背脊随着每次的跳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白色的毛发在刮人的气流中张扬出摄人的魄力。
这不是陈霁第一次骑在青狐背上,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但不管是第几次,她的内心总会有一种安然且感动的情绪。
这辈子能遇到这样一只狐狸,她已经满足了。
青狐四脚落地,抖了抖脖子上被陈霁抓黏的白毛,回头笑道:“青青,要不然我一路把你背出去吧?”
“你认得出去的路吗?”陈霁从松软的皮毛里抬起头,笑道:“可别像上一次那样,和冢里的妖怪遭遇歼灭战啊。”
青狐哈哈一笑,“其实现在想想,当时他们对我其实也没下多大的狠手,只是要把我赶出去而已。”
陈霁不置可否,“没下狠手都把你逼得那么狼狈。”
“要抄近道从人家门口路过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青狐笑道:“不过这次不用了,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幻象是我创造出来的,就没有走不出自己家的道理。”
“你对这里……还有多少印象?”陈霁犹豫地说道:“这里的生活虽然是假的,但是不可否认,这里……很好,如果你依旧生活在这里……。”
“停!”青狐甩了甩耳朵,回头用尖尖的狐狸嘴拱了拱陈霁的脸,笑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陈霁一怔,随即附身捧过狐狸脑袋,在它脸上轻轻一吻,“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走吧!”
“哈哈哈!走吧!”青狐毛茸茸的尾巴一甩,带着陈霁助跑加速朝天空跃去,它的笑声像风一样回旋在天际,“青青!我太快活了!哈哈哈!”
陈霁把脸埋在它温暖的脖子间,微微笑,“笨蛋。”
青狐一度以为桃夭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离开万妖冢,可事实却是,他们真的很轻松地便离开这个镇压了无数妖怪和死尸怨气的千年老坟,肉眼见到匪山上熟悉的花草树木后,青狐真真切切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陈霁趴在青狐身上,随它时而穿梭密林,时而蹿出云霄,偌大一个山头没几下便翻了过去,最后停靠在陈家祖宅的大门前。
陈霁从青狐身上爬下来,眼神不过一闪,再回头时,身边的成年大白狐狸已经变成了一只幼小的萌宠,正瞪大亮晶晶的两粒黑豆眼,神采飞扬地仰视着你,陈霁无语地与它对视半晌,最后败下阵来,俯身将它抱起。
小狐狸缩到陈霁怀里,只差没手舞足蹈以示欢喜了。
陈霁想起自己没有带钥匙,刚要扣动大门上的铁环,木门已经从里头嘎吱打开了。
站在门后面的是陈净隐,背着个书包,傻大个一般,“姑姑?你们不是在房间里吗?”
“诶?”小狐狸惊愕地看着陈净隐背上的书包,奇道:“你要去上学?”
“对啊,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乖乖去上学吧,要不然爸爸知道了要打我的。”陈净隐想起自己那阴阳怪气的父亲,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陈霁指指陈净隐的书包,蹙眉问道:“你不是应该已经翘课两天了吗?”
“什么?”陈净隐一惊一乍地叫起来,“不要乱讲啊姑姑!你们俩在屋子里睡觉,我扫完地无聊得很,岳白那家伙又不跟我玩,我才想去上学的,才刚要走呢!”
陈霁与怀里的小狐狸面面相觑,最后同时冲陈净隐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呵……。”
陈净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俩。
“你怎么还没有走?”林岳白的声音从后头传来,颇为不耐烦。
“知道啦知道啦!”陈净隐瘪嘴,冲陈霁与小狐狸挥挥手,像只犀牛般跑远了。
陈霁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那半大孩子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难道是梦吗?”
“怎么会是梦?”小狐狸攀上她的肩头,前爪在她鬓角拍了拍,笑道:“这个不是还在吗?”
陈霁的手指往上摸索,指尖很快触到那朵布艺小花发卡。
小狐狸嘿嘿笑,“因为媳妇是真实的,所以这个定情信物也是真实的。”
陈霁的指尖依然流连在发卡上,她嘴角含着笑,春风一样,“我一直以为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是我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
“错错错,”小狐狸舒舒服服地拱进陈霁怀里,嘻嘻笑道:“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其实是你的名字。”
陈霁抱着它跨进高高的门槛,走进那扇败落的大门,反身关门的时候,屋外的阳光在她脸上寸寸消失,渲染出金色的晕边,她低头轻笑,语音微扬,“哦?怎么会是我的名字?”
小狐狸仰起下巴看她的脸,不知怎么的就入了迷,连她问的问题都没听清。
陈霁歪过脑袋,“青狐?”
“你的小名是我起的哦,”小狐狸长嘴一咧,吭哧吭哧笑得得意,“因为我叫青狐,所以你叫青青,你这辈子从出生到离开,都会是我的人。”
陈霁笑了笑,“这不科学。”
小狐狸扭身问道:“哪里不科学?”
陈霁嘴角一勾,“你不觉得我们俩的名字更像兄妹,而不像夫妻吗?”
“什么?”小狐狸石化了。
陈霁把小狐狸放到地上,越想越好笑。
前头的天井石门后,林岳白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会在那里?你们不是在屋里睡觉吗?”
陈霁摆摆手,边走边笑,“黄粱一梦,不要在意。”
林岳白若有所思地颔首,“所以你们是在梦游了?”
陈霁已经走到石门边,她摸摸林岳白的脑袋,笑得开怀,“可以这么说。”
前厅里,石化的小狐狸终于回过神,四脚并用,满脸悲愤地往前追去,“青青!我要把你的名字改成蓝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