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这边有一条龙!”叶舟的声音最响亮,像新年倒计时的焰火,砰砰砰,咋呼地让人既欢喜又惆怅。
“一条龙又怎么样!”郑老太太不甘示弱,手上乾坤大挪移般地猛力一甩,笑道:“看我……炸掉你!”
“诶?”叶舟悲叹。
“诶你妹啊!”陈霁暴跳如雷,在叶舟身后怒骂道:“我在外头担心死了,你们居然在这里面玩牌!你们太可恶了!气死我了!”
“别气别气,我们也是苦中作乐嘛。”陈曜嶙拉过陈霁坐到自己身边,随手撕掉鼻孔下贴着的两条纸,笑道:“对方来了个很厉害的人物,不仅破了青狐的幻象,还把叶三十五带走了,家里有你外婆和妈妈,我们谁也不敢硬碰硬,最后只好麻烦刺蘼把我们藏起来,等你们过来救援,谁知道一躲就是两天,无聊得很,便打起牌了。”
“两天?这事发生了两天?”陈霁大惊失色,“为什么你们到现在才通知我们!”
不远处侧躺在地上眯眼假寐的刺蘼低低笑了一声,“我两天前就派人过去找你们了。”
一直盘腿坐在一旁静静听他们说话的青狐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刺蘼身边,抬腿便是一记狰狞的飞踹,“你让一只蚂蚁来通风报信!那只蚂蚁爬了两天才爬我们家的门槛!你怎么不让一直乌龟来呢?臭老太婆!”
刺蘼早有防备,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便起,不仅躲过了青狐的攻击,还顺势滚了一圈,落到郑老太太身后,不怕死地诡笑:“其实我本来打算让蜗牛先生去送信的。”
青狐气得抬腿就要追,身后一只毛绒拖鞋飞了过来,正中他的后脑勺,他愤怒回头,“谁暗算我!”
叶舟叉腰站在他身后,怒道:“臭老太婆你骂谁呢?”
青狐一愣,指着刺蘼骂道:“骂她!”
“哦,”叶舟蹲下身,瘪嘴嘀咕道:“上了年纪的女人果然不能受刺激,老太婆什么的,不由自主的代入感太吓人了……。”
陈曜嶙哈哈笑,安慰地摸摸她的手。
“哈哈,家里有三个老太婆吗?”郑老太太伸出手,在青狐小腿上轻轻拍了一下,佯斥道:“不要吓着刺蘼小姐!”
青狐忿恨地瞪了眼刺蘼,身上“砰”的一声响,眨眼变回小狐狸的模样,乖乖巧巧地窝到郑老太太怀里,滚了两滚,撒娇道:“外婆!”
郑老太太摸着小狐狸的尖尖耳朵,笑道:“是我让刺蘼小姐慢点给你们送信的,前两天净隐回来的时候都跟我们说了!呵呵,外婆心里高兴,也想让你们多高兴两天。”
“净隐?”陈霁疑惑道:“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正在收拾牌局的叶舟忽然抬起头,嘎嘎怪笑道:“那孩子说你和青狐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还说你脑袋上正别着他送的发卡,诶,果然有呢,不错不错!”
陈霁慌忙抬手去摸鬓角上的布艺小花,脸上微微发烫,她没有想到他们不过与陈净隐聊了几句,那急匆匆要去上学的孩子竟然就发觉了这么多。
那孩子不仅有能穿越各种幻境结界的天赋异禀,就连直觉都精准到吓人。
为了转移话题,陈霁忙问郑老太太道:“外婆,您看得见刺蘼吗?”
郑老太太微微侧过脑袋,一脸安详地笑,“看不见啊,她现在应该躲到我身后去了吧?你爸爸妈妈说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因为她性子确实有点皮,有点像你妈妈小时候。”
陈霁瞥了眼埋头蹲在郑老太太身后默不作声的刺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刺蘼的脑袋紧贴在郑老太太肩膀后,她脸上的表情很淡然,是一种陈霁暂时没办法解读的沉静。
在这个家里,唯独瞧不见刺蘼的人只有郑老太太,就像当年,唯独能瞧见刺蘼的也只有叶济申。
青狐在郑老太太怀里翻了个身,哈哈笑道:“那陈净隐那个移动大喇叭呢?怎么没看到他?”
陈曜嶙微微笑道:“我让他帮我去接一个人。”
“谁?”青狐问道。
“一个素未谋面的老相识,”陈曜嶙看向妻子叶舟,颔首而笑,“c。”
陈霁惊讶道:“你们找到c了?”
C这个名字也是陈霁从小便听闻了的,据说当年母亲叶舟能顺利找到父亲陈曜嶙的身体,靠的就是c提供的线索,但是,害死陈净隐爷爷的,也是c。
“嗯,陈霖在芝加哥的某个角落里找到她了,现在正带她往这里赶,”陈曜嶙笑道:“当年的真相,马上就能解开了。”
一切,都等着那个神秘莫测的c的出现。
话题到了这,众人忽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静默几秒之后,郑老太太忽然拍拍蜷缩在她腿上的青狐,笑眯眯地说:“我什么时候能当上太外婆呢?”
陈霁瞬间如五雷轰顶,张大嘴,半晌说不上话。
这些人的接受能力与接受范围也未免太强太快太广了吧?
“……青青是土生土长的人类,青狐是血统纯正的狐妖……。”叶舟为难地偏过脑袋,“妖怪的精子和人类的卵子,真的能结合吗?”
陈曜嶙低低地笑,“说不定咱们家终于能为人类的基因工程作出巨大的贡献了,这真是弥补了我终生的遗憾啊。”
“喂!”陈霁不满地想喝止他们。
青狐却兴奋地抬起脑袋,笑道:“呐呐!你们不是都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吗?许仙和白娘子都能生出许士林了,我才不担心呢。”
叶舟严肃地点点头,“也是。”
郑老太太干瘪的嘴唇一抿,皱眉道:“那小孩要叫什么名字好呢?青……草?”
一直没有吭声的林岳白小朋友忽然爬过来凑热闹道:“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叶舟笑得翻滚在地,“好名字!好名字!”
陈霁又气又囧,最后实在没法和这些人沟通了,索性站起来,独自走到一边去了,她一个人在辽阔无边的幻境里慢慢踱步,可无论她走了多远,总能听到那群人模模糊糊的笑声,她有些无奈,继而苦笑。
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他和青狐能不能活到明年都还是未知数呢。
叶舟的笑声再次传来,陈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笑骂道:“笨蛋。”
“哪有人躲在背后骂自己妈妈的。”说话的是刺蘼,一身红衣,轻飘飘地来到陈霁身后,裙带间依稀能嗅到蔷薇花香。
陈霁忽然想到桃夭,心中黯然。
刺蘼的眼虽然被遮住了,但却一点也不妨碍她体察人情,“在想什么?”
陈霁苦笑,“在想一个人。”
刺蘼点点头,“你和青狐……变得不一样了。”
陈霁懊恼,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轻易察觉了呢?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般,刺蘼笑道:“你身上属于他的味道,加重了,这里,”她的手指指向陈霁的嘴,渐渐下滑到胸口,再到腹部,最后落在大腿,“这里,这里,这里,全都有他的味道,你们是不是……呜?”
陈霁死死捂住刺蘼的嘴,惊吓过度般朝那群人的方向望了望,确认没被旁人听到后,这才松开刺蘼的嘴,轻轻叹了口气。
刺蘼了然于胸,促狭地笑道:“你在怕什么?男欢女爱,你们又这么年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种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感觉……。”陈霁尴尬万分地斟酌词汇,“整个人没了依托,大脑是空白的……这种感觉……很可怕。”
刺蘼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种新婚初夜要上的课,不是应该找你妈妈吗?”
“我妈妈……。”陈霁眉头微蹙,“他们要担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也是,他们真是我见过的,最擅长苦中作乐的一群人了。”刺蘼回头看向那群盘腿而坐正因什么事而笑得前俯后仰的人,感叹道:“尤其是郑唯心,一把年纪的老太太,即使家里乱成那个样子,她也依然面不改色……不愧是叶济申选中的妻子啊。”
这是刺蘼第一次放下芥蒂夸奖郑唯心,让陈霁倍感温馨,她看着刺蘼,微微笑,“你的感觉也变了。”
“是吗?可能吧。”刺蘼蛮不在意地笑,“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忽然就发现,她那个人也没那么讨人厌嘛。”
陈霁轻轻一笑。
刺蘼也笑道:“你不知道吗?想要最有效最直接改变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方法就是把他们塞到同一个家里,一段时间之后,他们要么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要么成为不共戴天的死敌。”
陈霁哈哈笑,“确实如此。”
“我要去睡觉了,”刺蘼伸了个懒腰,摆摆手,长袖挥舞间,已经扭着婀娜的身姿朝前走去了,“你啊,也别想太多,纵使你命不久矣,纵使你们的孩子不像许士林那么英俊,但只要你还有这些人陪着,生活便是可贵的,家么,不就是这样吗?”
陈霁看着她柳树一样的背影,心中一动,出声唤道:“刺蘼!”
“嗯?”刺蘼回过头,涂着红艳艳唇膏的嘴唇不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干什么?”
陈霁问道:“刺蘼,等这些烦人的事都结束之后,你会离开吗?”
刺蘼一顿,笑道:“不知道。”
“如果你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的话,那就留下来,”陈霁笑道:“虽然我外公不承认,但论辈分来说,你也算是我的二外婆,留在这个家里,我给你养老,好不好?”
刺蘼的嘴唇微抿,紧接着,她“扑”地一笑,素手掩着嘴,笑了许久,这才停下来,笑道:“行啊,留在这里也不错,和你们在一起,生活一定不会无聊。”
“那就说定了!”陈霁哈哈笑。
刺蘼微微笑,摆摆手,继续朝前走。
等所有的事尘埃落地,我们便生活在一起,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