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被前头的叶忘叫走了。
一般富商即使拥有私人飞机,大半也是喷气式的载人飞机,而非他们现在乘坐的这种明晃晃军用直升飞机,所以青狐在看向叶忘的时候已经带上了警惕,等到他从泰顺口里听到了陈霁与他分离后的这一天一夜的遭遇,眼里的阴郁越来越重。
一直坐在一旁堂而皇之偷听的叶三十五插嘴道:“诶,小个子,你忘记你中间昏迷了很久。”
青狐敏锐地听出叶三十五的话中有话,问道:“那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泰顺同样好奇道:“对啊,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是怎么走出那栋宅子的?不管我怎么问,师父都不告诉我。”
叶三十五看向驾驶室后的陈霁,压低声对青狐说道:“青青和那个人做了买卖,他给青青时间来救你,相对应的,青青要在救完你后回到叶家,协助他进行改革。”
“改革?”青狐奇道:“改革什么?”
叶三十五正想解释,前头陈霁已经回来了。
“我们马上就到目的地了,底下不是密林就是岩石山,飞机没法降落,我们只能自己下去。”陈霁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和一条瘦瘦的水洗蓝牛仔裤,她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右手掌厚厚的纱布触目惊心,她却像浑然不觉般,淡然地望窗外看。
青狐看着陈霁,欲言又止。
王澹澹在角落里小声问道:“那我们怎么下去?”
陈霁淡淡答道:“等会儿会放下绳梯,我们慢慢爬下去。”
看过电影的人应该都见过这样的场景,从直升机上垂下长长的绳梯,绳梯在高空中被直升机螺旋桨划出的气流搅得扭曲成蛇,小小的蚂蚁一样的人紧紧抓着绳梯,一脚一脚往下踩。
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站在机身上往下望的时候,任谁都会胆寒一下。
贵桦最先下去,王澹澹即使胆战心惊,但在隅溪面前,还是咬牙爬下去了,等隅溪下去后,泰顺紧随其后。
最后只剩下没法变身的狐狸青狐和手掌受伤没法抓绳子的陈霁,以及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叶三十五。
叶三十五亮出汹涌澎湃的肱二头肌,说道:“青青,你把青狐放到包里背着,我背你们下去!”
陈霁没有推辞,该接受帮助时就该接受,扭扭捏捏只会耽误正事,更何况,她现在一点时间也不能浪费。
叶三十五说到做到,背着一人一狐稳稳当当从高空中爬下来,等他落了地,两个手掌上湿漉漉全是冷汗。
直升飞机载着叶忘离开了山头,陈霁背着来时的包,脚踩大地,环顾四周。
时间尚早,林子里还有消散不去的浓雾,树冠密集的地方甚至宛如黑夜,陈霁低声说道:“贵桦带路,隅溪殿后,大家不要走散,随时注意四周的幻境。”
泰顺原本走在左边,陈霁不动声色地绕到他左手边,把他和王澹澹挤进了中间,泰顺纳闷地看向陈霁,又看向前头的贵桦后头的隅溪,再看向右手边的叶三十五,低头笑了。
青狐看向前头默不作声带路的贵桦,疑惑地附到陈霁耳边,悄声问道:“你怎么说服他带我们去的?”
陈霁斜睨了它一眼,压低声笑道:“你也知道?”
青狐苦恼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肯指引我们来南岭已经很仗义了。”
陈霁点点头,却没再做声。
诚如青狐所想,贵桦确实一开始便知道如何联系上他所认识的兆族人,即使他瞒着不告诉他们,青狐和陈霁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比许多事都更珍贵,就像青狐所说的,他能指引他们来到南岭,这已经是极大的情义。
一行人在雾霭重重的林地里走了许久,有贵桦的带路,日头还未过顶,他们已经穿出密林,爬上一条岩地,又朝下渡过一条溪流,终于在山道的某一处拐角,豁然开朗见到一方平地。
那是一个很小的山谷,山谷中央是一座茅草屋,草屋的四面有几片农地,夏日的正午,那些浓生着绿意和生机的植物欣欣向荣,合着山谷里时不时吹拂而过的花香清风,让汗流浃背的众人恍然如临仙境。
贵桦一路上除了引路都没有再开过口,这会儿到了地方,脸色越发冷峻起来,陈霁走到他身边,冲他点了下头,“没齿难忘……多谢。”
贵桦苦笑,“道谢还太早,先看看有没有人吧。”
“人肯定是有的,没闻到后院的米饭香吗?”隅溪从两个人中间穿过,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
陈霁点点头,“那我们就去拜访主人家吧。”
院子的柴门大敞,正屋的大门上吊着个铜环,陈霁轻轻扣了两下,屋里传来一个老头子精神十足的应答声,“诶!来啦!”
木门吱呀一声,敞开一条缝,露出白胡子老头皱纹横生的半张脸,“谁呀?”
贵桦上前一步,礼貌说道:“大爷,这里是范小虎的家吗?”
白胡子老头迟疑片刻,点头道:“小虎是我儿子,他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贵桦眼看白发老人就要关门,立即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递给老人道:“我是来交还这个的!”
白胡子老头谨慎地接过皮夹,只看了一眼,眼眶立即红了,“这是我们小虎的……。”
贵桦点点头。
白胡子老头打开一侧木门,闪身让他们进入。
一道侧门只容得下一人通过,他们一行人鱼贯而入,白胡子老头一直站在旁边,晶亮的一对虎目依次打量他们每个人,等到陈霁背着背包就要走进木门时,白胡子老头忽然拦下她,厉声问道:“你背包里的是什么?”
陈霁解开背包,抱出青狐,“是我的狐狸。”
白胡子老头视线在青狐身上一转,面色大变,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已经进入屋子的贵桦、王澹澹、泰顺与屋子外头的陈霁、青狐、隅溪、叶三十五被一扇门隔开了。
叶三十五拍门大叫:“喂!这是干什么?”
门板是贴着陈霁的鼻尖甩上的,她侧过脸,忽然听见屋子里传来泰顺的一声惨叫。
青狐也听到了那声音,它就要蹿下陈霁的怀抱,谁知它不过是挺了一下背,脑子里就一阵发晕,手脚也软了下来。
隅溪奔到大门旁边的一扇小窗底下,她刚刚拔起窗台的铁栓,窗缝里已经涌出一股白烟,她打开窗户,白烟涌出,呛得她不住咳嗽。
陈霁在门外大喊:“贵桦!开门!”
门里传来跌撞的声响,片刻后,贵桦狼狈地打开大门,白烟齐齐涌出,陈霁忙捂住青狐的嘴闪到一旁。
贵桦后面紧跟着泰顺和王澹澹,这两个人都被烟迷得泪流满面,根本说不出话,只有贵桦着急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突然就涌出这么多烟!”
陈霁心里一凉,把青狐塞进叶三十五怀中,直接冲进小屋。
小屋不大,通风却做得极好,白烟散得也快,陈霁捂着嘴鼻,在屋子里着急地来回寻找,却怎么也没看见那白胡子老头的身影。
其他人也跟了进来,一群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还是没看到人。
“跑得这么快?”泰顺看着空空的屋子,奇道。
叶三十五在各个窗口望了一眼,回来说道:“咱们来回不到两分钟,这屋子建在平地上,那老头不管从哪个方向跑出去,都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意思是……。”陈霁看着眼前这个从事过追杀职业的男人,“他还在这里面?”
“不一定还在这里面,”叶三十五皱眉,“但是他要逃,也绝对不是明目张胆地逃。”
陈霁受了启发,立即趴到地上敲砖头,“有密道!”
密道是被王澹澹发现的,他学着陈霁的模样敲墙壁上的每一个砖头,结果在进门左侧的墙角摸到了一条光滑的石灰缝,他好奇地拿指头去戳,居然在缝隙里戳到一个凹槽,一摁,房间正中央的地板悄无声息地展开一个一平方米大的豁口。
陈霁就要往豁口里钻,叶三十五忽然喊她:“青青!你看青狐!”
从醒来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的青狐歪在叶三十五的臂弯里,人事不知。
陈霁摸了摸它的尖尖耳朵,轻声说道:“睡着了。”
隅溪走上前来,“再把我的生命力分点给它吧。”
陈霁摇摇头,“你们把它从鬼门关拉回来已经元气大伤,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叶三十五替陈霁解下背包,刚要把熟睡的青狐放进去,陈霁摆摆手,解下自己脖子上戴了二十年的长命锁,小心翼翼地戴到青狐脖子上。
叶三十五知道那个长命锁里锁着的不仅仅是青狐的一截肋骨,还是陈霁这一生的守护,他有些担心陈霁,可看着她的神情,万千劝阻的话便都咽下喉咙,不再提起。
陈霁重新背起青狐,想了想,又把背包移到胸前背着。
泰顺已经从柜子里找到了一个手电筒,这会儿正谨慎地朝洞里查看,“师父,下去吗?”
陈霁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