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医院外整整发呆了一会儿，几根烟蒂杂乱无章地散乱在地上，我点上最后一根烟，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摸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很多东西就不得不面对。
例如，钱！
我来长春的时候兜里只有两万块钱的存款，外加上1000多的零钱。虽然直到现在还没有花掉多少钱，但我知道，母亲接下来的病会是一个无底洞，与其没钱的时候再去借钱，还不如现在就把钱准备好。至少要有1万块钱的残余。
我先给我的一个哥打了一个电话。
我这个哥是我大舅的儿子，跟我一样也是在大庆工作。他毕业已经有很多年了，而且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家庭，在我看来，他应该有一些闲钱。
至少，这个时候，找亲人借钱，会更容易一点。
电话打通，我哥王政问我怎么回事，然后我便把母亲的事情跟他细致地说了一遍。
我们两个唉声叹气了一阵，然后我把正事跟他提了一下。
王政迟疑了一下，然后跟我说道：“我现在钱没在手里，等周一的行不？”
反正手里的钱还够用一段时间，所以我并不是很着急。闻言，我点了点头道：“没事儿，我还不着急，只是准备一下，我现在手里的钱还够用。”
我俩又闲聊了两句遍挂掉了电话。
然后我迟疑了一下，拨通了我的队长张磊的电话。
虽然家里的亲人不少，但都算不上富足，所以我不想给他们打电话。而我现在工作了，用我仅有的这点人脉，想来也能凑出不少钱吧。
我把大概的情况跟张哥说了一遍，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然后问我需要用多少。
我知道他刚刚结完婚，手里并没有太多的闲钱，所以我最后只是借了1万元。
我俩挂掉电话之后，又把自己的卡号发给两人，然后这才把手中的烟蒂扔到地上，揉了揉有点发酸僵硬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这才站起身，向着医院内部走去。
我回到病房，发现邵鹏正坐在陪护椅上跟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见我进来，邵鹏把一张纸递到了我的面前。
这就是新农合报销所需要的转诊证明，有与没有之间的区别就是30%的报销比例。
白天的时候他临时有点事，所以没能及时赶过来。
邵鹏又待了一会，然后起身离开。
我把他送到医院外面。
我们两个同时停下脚步。
“怎么样？”邵鹏问道。
“已经确定是骨癌了！”我沉声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邵鹏惊讶出声，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我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他迟疑了一下，不确定道：“会不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但似乎不可能！”我说着，然后把骨扫描的原理跟他说了一遍。
至少现在来说，科学的真实性，不是我们这两个一穷二白的小子能够质疑。
沉默良久，邵鹏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先住院看看吧，等取完病理了再说。”然后我把陈宇跟我分析的那些东西又跟邵鹏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骨癌的结果已经确定，现在就看肺部的情况了。不过这么看来，肺部应该也有肿瘤了。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基因突变的情况符合那个所谓的新型靶向药物，这样我们就不用住院了吧？不过那个药也实在是太贵了啊，四个月是8万块钱，真不是那么容易承担啊！”邵鹏叹了口气道。
我点着一根烟，眯着眼睛静静地抽着，然后轻声道：“不管怎样，我只想让我妈能少遭点罪，其他的，先不去考虑。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太多了，太累！”
邵鹏想了想问道：“我六舅妈的情况是不是应该跟我六舅说一下？”
我爸在家里这面排行老六，而且跟邵鹏家里多少沾点亲戚关系，所以他管我爸叫六舅。
我呼出一口烟气，无奈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的情况，不到万不得以，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邵鹏叹了口气道：“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啊！”
“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抬头看天，轻声说道。
邵鹏再次叹了口气，转而他又问道：“那你单位那里怎么办？”
“请假吧！”我也叹了口气，然后不确定道：“单位应该能给假吧？我明天给领导打一个电话看看吧！”
邵鹏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想开点吧，现在所有的事情都靠你自己一个人了，一定要挺住！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把他送上了公交车。
晚上的时光还是在母亲的痛苦呻吟和黑暗中蹒跚的踱步声中度过，第二天是周日，不过韩大夫还是赶了过来。我把脑核磁的片子拿给他看。
因为片子的结果实在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建议我们再次拍一个脑核磁增强。
因为这几天母亲的主要任务是打那个增加血小板的药物，其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事。所以在母亲打完早上的那支针之后我便带着母亲赶到了楼下，把脑核磁增强做了。
这个增强二字，与普通脑核磁最大的区别就是在做脑核磁之前在人体注射一种具有放射性的药物，其原理大体与骨扫描相似，都是利用放射性元素的吸附性和现象性，使图像更加清晰，看到普通脑核磁看不到的东西。
放射性元素注入的过程很痛苦，而且针管较粗，母亲再次体验了一次剧烈的痛苦。也许，这种痛苦，真的比不上骨癌的痛苦，但也是痛苦啊。
取结果还是要在下午，回到病房之后，母亲因为太过疲乏而沉沉的睡了过去。
中午还是那种难以下咽的医院盒饭，然后邵鹏赶了过来，我和他一起到楼下取了脑核磁增强的结果，又送到了医生办公室，把片子递给了韩大夫。
韩大夫仔细看了看片子，然后对我说道：“脑核磁增强的片子显示脑袋里有一小块阴影，不排除是肿瘤的可能，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
这一刻，我的心似乎平静了不少，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似乎早已接受了这种结果。
然后韩大夫继续对我说道：“从今天你母亲抽血化验的结果来看，血小板的含量已经有了显著提高，明天再扎最后一天，我给你们预约周二的支气管镜，希望你做好准备。”
我点了点头，然后和邵鹏一同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又在病房待了一会儿，我再次把他送出去。
把他送走，我并没有急着回病房，而是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先给我公司主管我的生产办贾主任打了一个电话，把我母亲的情况大体跟他说了一遍，然后跟他请假。
听到我这个消息，他非常惊讶，安慰了一会后跟我说道：“老妈的事情最重要，单位的事情你不用管，一切有我，你就在医院里照顾老妈就好了！”
我非常感动，这个时候主任能够理解，那是太好不过的事情了。
我在刚到公司的时候跟的是张磊，我俩的关系也很好。第二年跟着一个温姓的队长，走过了一年的时光。而第三年，我被调到了生产办，直归贾主任的管理。
前两年，跟贾主任并不熟悉，至少当时感觉他离着我太远，除了一些必然的接触之外就没有了别的交往。
但自从我去了生产办之后，我俩接触的时间长了，我俩也能聊到一起，偶尔也会一起喝点小酒，极处得来。而且在工作的过程中，贾主任也给了我大力的支持，很多事情也能放心地交给我。
而这次，虽然相信贾主任会给我这个假，但直到确定了之后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给贾主任打完电话之后，我又把电话打到了公司主管人事的王经理那里，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他也大肚地允许了我的请假，并让我注意身体，如果有什么需要及时给他打电话。
提到王经理，他算是我来公司的引路人，正是他把我招聘到了公司里，所以跟他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多么熟悉，但也绝对不生疏。
两个电话打完，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接下来，我将会与这个医院奋战一段时间了……
抬头望着依旧有点阴沉的天空，我紧紧地攥着拳头。
命运的无端，自己应该怎样做到无畏？
但这时候，我不能后退，也不能倒下，只能挺着胸、抬着头、含着泪，迎接一波波暴风雨的侵袭。
谁先倒下，谁是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