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师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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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天上午,高伟国去另一个工地。

中午吃饭时间,班长洪斌和他坐在一起。洪斌二十八岁,也是一个热血青年,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壮实,两眼放着叫人不敢小觑的坚毅的光,仿佛一名举重运动员。洪斌城里买有楼房,正在谈着一个对象。

“经理,给你个鸡蛋吧……”洪斌手上拿着两个煮熟的鸡蛋。高伟国看一眼洪斌,接过去一个鸡蛋。

“老婆蛋?”

“高经理还挺有经验的。”洪斌笑笑

“你以后叫我伟国就行了。”高伟国很尊重洪斌,这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在工作安排上,高伟国许多出其不意的招数就是来自洪斌。“不然,我还是叫你‘伟哥’吧?”洪斌笑,“中国话就是这样,容易被人误解。”洪斌说话方言很重,但是吐字清楚,并不费解。

“没什么的。”高伟国对洪斌友好地笑,“跟你说话,感觉真好。你是一个人才。”

“伟哥为什么这样说?”

“我这不是夸你,是打心眼儿里说给你听的。”高伟国说着话,不由自主还是想到他和苏颖的故事。

“你拿着吧。”他对苏颖说。这场谈话就是在他对苏颖有更深了解的那个深夜之后的又一个夜晚。之前,他有过一次给苏颖钱然后遭到惨烈拒绝的经历。那一次是苏颖当他的面接通家里打来的一个电话。苏颖拿着手机走去好远,但他还是听见了,仿佛她的妈妈身体不好要动手术什么的,需要一笔钱。他义不容辞想到要帮助她,但是就遭到嘲笑,是恼羞成怒的那种嘲笑,猛烈如同炮轰。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遭到炮轰,——他知道她的妈妈手术一直拖延着,他希望自己真的能够帮助到她。——他心里已经有做炮灰的准备。他不在乎,也并不怕,而是壮怀激烈着。

“你为什么要给我钱?”“我说出理由,你信吗?”“信。”苏颖虎视眈眈对着他。“我知道你妈妈身体不好,要做手术,你需要钱。……我想帮你。”“我不需要。”“你不需要就算了。”他把钱收回来,表情很自然的,不拘谨,也不发慌着急。“你再没有别的理由?”苏颖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忽然问。“除了那个理由,没有了。”他对苏颖说,“请你不要误解,我是打心眼儿里这样想的,没有任何企图。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许,我对你所做的,曾经,有过别的想法,但是,自从知道你肩负那么沉重的担子,就是昨天晚上……我没有了。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假如,我也曾经这样……是的,我问过你一句话,就是,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故事。假如,有别的一个女孩曾给过我这样一种感觉,我也会这样对待她的。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希望我能尽我所能给你帮助,像一个你最要好的朋友那样帮助你,使你没有负担,包括接受我的帮助可能给你带去的思想负担。真的,我希望你没有负担,对我的帮助一点警戒心也不要有,然后能开心,能幸福。”他解释,感觉不够深刻,又说一句:“假如我是你,我想我会接受你的帮助。”“为什么?”“因为我很相信友情。”

“你还是别有用心。”“你可以这样想,因为,你知道我配不上和你做朋友。但是,我这些话都是打心眼儿里说给你听的,真的。你不相信就算了,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来理解我,疏远我,解释我的行为,然后使我难堪,你自己也难堪。虽然如此,但我一样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尽管你不会接受,我会碰壁……”“我什么时候疏远过你……”苏颖脸上微微笑意。“我告诉你了,我不会在意的。”高伟国一脸正气看着苏颖,他的心里,那一刻,也确乎别无二心。在承受那么大苦痛的苏颖面前,他希望自己是一个纯洁的人。“你就当说别人的故事,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疏远过你?”苏颖很冷静的口气。“你和那一个男青年走的那么近……”苏颖忽然笑了。“那是我做家教的一名高中生,那段时间刚好他过暑假,愿意过来送我。我告诉他,我有保镖的。他不相信,我指给他看。为了方便他送我,我才把你的自行车还给你。”“原来这样……”高伟国才明白那个年轻人难怪看起来有多稚嫩,但是路灯下,他们看起来很般配。他对自己的乱点鸳鸯谱报一个苦笑。“害你痛苦了?”说完这句话,苏颖表情有些不自在,脸也红了。“可是,我因此更了解了你。你是那样坚强,我的痛苦对你来说,只是无中生有,不值一提。我真心的佩服你,也真心的想要帮助你。既然……”“我并不是想要拒绝你的帮助,其实,我爸爸为了借钱,几乎把亲戚朋友都走遍了。他甚至,会随便走进一个人家里,厚着脸皮跟人家借钱,仿佛他的难处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光彩事。爸爸能这样,我为什么还要那么拘谨,借谁的不是借呢?”苏颖小声说了一句,“你知道吗,借钱也是一个陷阱,会叫人失去起码的自信的。”她放大了声音。“你这样想,就证明你的思想很极端,已经脱离了正常的思维。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样来劝说你。就像,就像我们的厂子在银行里有好多贷款,难道工厂因此失去了自信……我不知道该怎样说。”“这已经够了,你是一个好人,谢谢你。”“我不要你来夸奖我。假如,就因为我肯借给你钱,你不收,反而这样来夸我,我请你不要这样说。”“不,我这句话也是心里话,不是夸奖你的。”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我跟你做一个朋友的资格也不够。但是,苏颖,我以后不会再无中生有纠缠你的。我愿意和你一起走路,但是,请你相信,我的心干干净净。我那样做,只是在做我愿意做的事,没有目的,没有假装,也不会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来理解我,也可以拒绝我。但是,假如,你觉得我是有企图的,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只能说,是你自己愿意把一条白裙子染成黑色的。”“喔,好深刻的话,你为什么不说,玉石上有一点瑕疵。”“我没有这样想啊。”“玉石的瑕疵有时候是一种点缀,美丽的点缀。”高伟国心有所动,但是马上平复。

“我妈妈,其实身体还好,就是她的眼睛……眼底不好,而且眼压高,视神经已经开始萎缩……”苏颖忽然微微叹一口气,“她的视力已经开始模糊。我不是……我是怕……你家里的条件也不是太好。”“我父母虽然不是大款,可是,我早就跟你说了,他们身体很好,都在单位里上班,虽然都是普通的工人,可是有稳定的收入。他们并不在乎我的工资有多少,他们只希望我过得幸福。而且,你也看出来了,我花钱很大手大脚的。我希望我能够帮助你,你让我懂得了生活的艰辛。”

“你要怎么帮我?”苏颖忽然问。“我想,只要你需要,我的工资可以全部是你的。”“我什么时候还你呢?”苏颖叹一口气,惨然一笑。她的说话声音很低,仿佛自言自语,但是高伟国却听到了。“还钱?我……”高伟国一心要帮助苏颖,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心里不要苏颖还钱,可是,他知道,他要这样去说,苏颖根本就不会接受他的帮助。他沉默了,心沉闷孤单着。

两个人默默走路,夜色迷离,路口传来动感的乐声,但是,那声音仿佛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可以闻声,心灵却不会受其感染,听着,听着,不由得又会疑惑它是否真的的存在。“你那么能干,而且,你还有一个读大学的妹妹,你为什么要发愁呢?如果你是这样的发愁、担心和不快乐,那你就不要跟我借钱了。”高伟国忽然说。“你是要我妹妹替我还债?”苏颖的话让他大吃一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家里有一个很辉煌的明天,你愁什么呢……”“我知道,你是真心帮助我的。好吧,我们成交,但不是你每个月的工资,而是我需要的时候和你借,好不好?”“好。”

一颗树下的暗影里,高伟国听见苏颖叹一口气。

“伟哥,你知道吗,假如是工地上别人来这样夸我,我会理所当然、毫不客气的接受。”洪斌说,“可是,在伟哥面前,我不敢。去年老板遭遇危险,当时我也在现场。眼看着你把老板背出来,我马上就知道了一件事情,就是,我永远也不会比伟哥优秀。在危险来临的瞬间,可以看出一个人有多大的胆量和气魄。后来,工地上许多人嫉妒你,背后说你一些风凉话。我从来不会那样想,不会那样做。当时,我们大家有着一样的机会,就是可以把老板背出来。而且,那机会离你还要远一些,因为你是从架子上跳下来的。我们那些傻瓜啊,胆小鬼啊!平时,看起来都好像很英雄似的,关键时刻,不值一提!我呢,本来想冲进去,可是犹豫着小屋里是否带电,如果有电,那不是搞同归于尽吗?”“这说明你比我更有理智。”高伟国适时插一句。洪斌看着他笑一笑,摇摇头,接着说,“后来,老板提你做班长,那不是仅仅凭着一张嘴,一点英雄气可以胜任的,但是你抓住了机会,如果说第一次你靠的是勇敢,是机会,那么,第二次靠的就是真才实学了。自然,老板再次给你机会,使你终于走上公司领导层。而你,一样干的优秀。伟哥,我不知道你身上还有多大的本领,至少,眼前的工作对你来说,轻松的很。”说到这里,洪斌眼睛里露出向往和敬重。“伟哥,我觉得,你以前,也一定做过什么领导,不然,即使一个班长的职务,没有一年的历练,也很难做好。”

“我做过什么领导呢?”高伟国笑一笑。

“高经理,你不说就算了。”洪斌说,低下头大口地吃饭。

“我以前,和你一样,混过许多单位。”“是吗?”洪斌脸上露出兴趣来。高伟国看他一眼,笑笑,“我做过铸造,做过锻工,还有焊工,车工,还有建筑工地的小工……”“你肯定做过什么领导,对不对,伟哥?”

“做过一名车间主任,很少几个工人的车间主任。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荣幸了。”高伟国吐故纳新,满含感情地说。洪斌看着他,感觉原来高经理虚荣心也很强。但是洪斌就笑了,为自己的睿智。

“我就知道。”洪斌说,“高经理,你还会大的。”

“还大?大到那儿去?”

“等着瞧吧。”洪斌微微笑,眨巴一下眼睛,“高经理,有没有想法,咱们兄弟自己干?就像萧总这样自己开公司?”

“萧总对我那么器重,他不开我,我好意思自己走?”

“原来高经理为这个在纠结啊?”洪斌嘻嘻道,“伟哥真的很够义气。”

“你的笑怎么让我觉得有些不怀好意呢?”高伟国也笑。

“伟哥,其实我的心思都在你的心里装着呢。怎么说呢,就好比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听到这句话,高伟国心里一乐。“你不说,那是因为你不希望结局如此,同时也证明伟哥够谨慎的了。可是,很明显,距离你离开昌盛的日子不远了。当然,我不是说萧总会把你开掉。你对萧总够意思,救命之恩萧总也不会忘记的。你们是英雄惜英雄啊。只不过……”

“果然。”高伟国笑道,一脸的如释重负。“和你说话,干净利落,心里真爽!”

“不过,伟哥,你会不会借这个机会辞职?要知道,首先是他们对不住你啊。”

“你说苏经理和大小姐?”

“屁经理!”洪斌低声骂一句,“堂堂施工经理请他们两位新人不到,这不是故意要你难堪吗,伟哥?说小,那是没有修养,说大,那是不知轻重!我觉得,那一对,一位白面书生,一位千金小姐,郎才女貌,只是,说句不中听的,就是花瓶一对,镀金的戒指,老掉牙的绣花枕头,破凉鞋、烂瓦块、花椒栗子搞搭配……”他越说越气,按照自己的理解骂开了,显出一个烈性子人的本色。

“洪斌,怎么发起火来你跟赵闯一个样子!”高伟国不愿意洪斌对公司新领导这样的敌视,打断他的话。“我请客这件事萧总不知道,不然,萧总会替我安排的。再说,我怎么可以和萧总的女儿女婿过不去呢?他们刚接手业务,每天都很忙,以后,我想会有机会的。”

洪斌叹一口气,摇摇头。

“我看,不是高经理跟他们过不去,而是……苏琰来过工地,杨厂长陪着他来的。”“这件事我知道。”高伟国说一句。“嗯,那个人,精神气十足,不过,有些过头了。我觉得,他对杨厂长也不是太尊重。这么说吧,仿佛我们几年的工作经验对他来说不用二十分钟就会搞定。这种人,高经理请他不到,显而易见……”洪斌看一眼高伟国,高伟国对他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高经理的文凭那么低,他自然瞧不起了。他和我们不是一路的。我们讲究情投意合,他们利益为前提,我们注重实践,他们热衷于构思,我们看人注重人品,他们喜欢看头衔,我们和朋友笑,他们和喜好笑。我们为自己的成绩骄傲,他们骄傲自己比别人优秀。”

“这正是干大事的人品质。”高伟国说,“苏经理之所以瞧不起我,大约是因为我的晋身之途不够光明磊落吧。”高伟国对洪斌笑道。

“只怕还有一个原因吧?”看高伟国轻描淡写,洪斌抿嘴笑一笑。

“什么?”高伟国惊异洪斌还有话说。

“高经理这么英俊潇洒,年少有为……”洪斌笑道,“他不把伟哥列为情敌才怪呢。”

“这不可能。”高伟国不相信地摇头,“奇怪,你们怎么都愿意这样想。”

“赵闯也这样想?”洪斌问,高伟国点头。洪斌看着他,笑道:“我们这叫‘英雄所见略同’,伟哥这里算是当局者迷吧。不过,这都是个人想法,也许,那位大小姐真的眼界很高,不会瞧得起高经理,瞧得起我们这些文盲一般的闲人。”洪斌叹一口气,“伟哥真的心怀坦荡。不过,唉,心里想着……,高经理会因为这件事带我们大家离开昌盛呢。”

“别胡思乱想了。明天晚上,我们大家自己吃一顿。我们不要那两位新人。”高伟国说。

“看来高经理是真的没辙了?要是我,我绝不会咽下这口气去。这种可以恩将仇报的小人,眼界高于天,谁愿意为他们打拼!恰,干干净净,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开了他们算了。”

“洪斌,你是不是想要自己干?”高伟国终于问。

“也是赵闯告诉伟哥的?”洪斌问,高伟国点头。“我有那个想法,但是,我舍不得伟哥。伟哥不走,我也不走!”

洪斌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无需反复询问提醒。高伟国点头,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高素质人才不是刻意去培养就可以得到的。那不仅要有好的专业技术,更要有一颗高觉悟的责任心。这样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洪斌就是这样一位人才。

“洪斌,好好干。公司可能要扩大再生产,会有更多的工人走进公司,如果可以,我会推荐你走上公司领导层的。”

“苏琰现在主管公司生产?”

“差不多吧。”

“伟哥请客他都不到,伟哥想他会听伟哥的建议?”

“我会向萧总建议。”

洪斌不自觉地摇摇头。

“到时候再说吧。我觉得,伟哥和苏琰都是公司重要的领导,你们之间这样别扭着,没有什么意思……”

“和你说话,我总是会收到很多启发。我想办法再请他一次……当然,现在公司里,连杨厂长对他都那么唯命是从,他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气概也是情有可原。”

“伟哥,我说了你别生气,也有人说你目空一切呢。”

“不会是你吧?”

“不是。”苏颖对高伟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给人这样一种印象。”高伟国真的很纳闷。“你知不知道,你啊,虽然只是一名初中生,实际上,你的脸上并不缺少自信的种子。”“我心里也不缺少——有时候,又不是这样的。”高伟国想对苏颖:“在你面前,我一点儿自信也没有。”“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本来嘛,矛盾是一个共同体,我有时候也很矛盾。”苏颖说,“你给人的印象,很严厉,实际上你的工作作风,的确很苛刻。”“你在办公室里怎么会知道车间里的事?”“你是工厂里最年轻的一名车间主任,而且未婚……”说到这里,苏颖停住了一下,“追求你的女孩子很多吧?”“没有。”“撒谎。”“她们都害怕我的苛刻,我的不近人情呢。”

苏颖笑起来。循着这笑声,高伟国扭头看苏颖。同样一个朗朗的明月夜:苍廖的天,晕黄的月,疏星点缀,好不逍遥。苏颖礼拜天通常很忙,他们只在晚上有时间,有时候,只能是夜深的时候。

“你为什么老看我?”“你笑……”高伟国想说苏颖的笑很美,话到嘴边,他觉得轻浮,来个急刹车。“你笑的有些奇怪。”他稀里糊涂补上一句。“奇怪?”苏颖诧异道,“第一次听见这种话。那么,你觉得支配这种奇怪的笑是怎样一种心理呢?”高伟国慌张,却还一味说下去:“心理?心理也应该很怪了。”他感觉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努力想爬出来,却不能。万般努力中,忽然,他觉得,为什么自己和苏颖说话要用这么多心机呢?自己为什么要去无中生有,胡说八道呢?“其实,我说错了,我刚才是想说,你笑的时候很美,很吸引人。”他大声说,说完之后,气焰马上矮下去。苏颖久久没有说话。“你知道吗,办公司里制图的小宋对我说你也很帅呢。”苏颖说。小宋是个男生,本来,初见苏颖的时候,高伟国是把小宋列为对手的。这时候听苏颖这样说,高伟国忽然觉得小宋的人格原来这样伟大。“小宋,很不错的一个人。我们在一起吃过饭。”高伟国说。“他喜欢喝酒?”苏颖问,高伟国忽然感到了危险。小宋大专毕业,一表人才。“他那次喝醉了,醉得回厂子的时候,吐在出租车上,出租车罚了他一百元。”

“不能喝酒,为什么要逞能呢?”苏颖叹息。“他不懂应酬,酒桌上,跟个傻子似的。酒文化,那也需要智力呢。”“你的酒文化怎么样?”“我?我喝酒向来不会醉。”“你很会谢酒?”“我酒量大,他们……”高伟国觉得自己话说多了,再次落进了自己的圈套里,就停下来,缓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苏颖很温和的谈话却可以让自己狼狈如此。他竭力纠正刚才的说话。“我很少喝酒。应酬的时候喝一点,我酒量虽然大,可是我不喝酒。喝酒乱性,而且伤害身体。”“你挺爱惜自己的身体的?”高伟国觉得苏颖问这句话也很不利于自己。应接不暇,他沉默了,想一下,他扭头对苏颖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和你说话,”他挠头,“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很费脑力。就是,我心里想的是一个意思,嘴上说的却不是那个意思。有时候,我并没有那样去做,可是我的话,好像我做了。就是这样,说和做仿佛都是虚构……”

“怎么会这样啊?”苏颖奇怪问。

“我也不知道。”高伟国纳闷。

“其实,你和我说话,不必隐藏什么的,也不要想努力表达什么。我们只要很好的说话,把心里话说给对方听就行了。你对我那么好,我心里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好的人,我心里也知道。这不是你偶尔几句词不达意的话可以左右的。和你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静,很踏实,一些浮躁的想法会自然离我远去。要不是,我们中间究竟隔着一点什么……,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苏颖含蓄的话让高伟国心疼,他不敢分辨,他觉得,苏颖其实是在暗指他的身份跟她并不般配。

两个人慢慢走着。那一晚,他们走到市郊一条大型拦河坝跟前。苏颖惊讶说:“我们怎么走这里来了?”高伟国也稀奇,这之前,他有印象今晚上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却不知道是奔着这里走来了。他觉得苏颖该知道。他看苏颖,觉得苏颖脸上的表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觉得疑惑,同时觉到一点什么。他心里欢喜着,仿佛年三十鞭炮齐鸣的夜晚给他的欢快一个样子,兴奋而又不免落寞空虚。因为旧的日子过去而落寞,因为新的日子到来而兴奋,新旧更替,总是难免有这样复杂的心绪。对明天充满期待的人,兴奋会因为那份落寞和空虚的衬托越发的激情盎然。高伟国年纪轻轻,心情当属如此。他开心着,知道苏颖原来有如此投入和自己的散步。

大坝下流水不是太多,但是水流声依然踊跃,澎湃有声。空气因为河水的流动湿润而凉爽。高伟国大口呼吸,心胸好开阔。但是他看苏颖却仿佛不是自己这样的高兴。

“觉得累了,回去的时候,我们打出租吧?”他试探着问苏颖。苏颖默默点点头。

“伟哥,其实,你何必担心呢?”洪斌笑,“有真才实学的人自然会目空一切了,这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真才实学也不该目空一切,何况咱还没有。洪斌,我会改的。”

“改可以,只是别把自己脸上的那股子自信丢掉了。”洪斌还是很开心的笑,“那叫霸气!伟哥,你知道吗,我很爱学你说话的表情和动作。小娟(洪斌未婚妻)看你一次,就对你崇拜的不得了。我觉得,要是你跟我做情敌,我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你媳妇崇拜我,你就来学我?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要引狼入室吧?”

“我对伟哥还放心。”

两人心照不宣,哈哈大笑。

得到洪斌的保证,高伟国心里很开心。他用实际行动支持了苏颖的工作。现在,令他担心的是,公司几位高层,他们本着想当然办事的原则,自然而然就觉得昌盛已经是苏琰的了。昨天他当着杨厂长的面把苏琰说成“苏总”,杨厂长竟然没有理会,或者说毫不在意,——实际上,杨厂长对称呼,就是名讳一向很敏感的。——显然,他已经糊涂到无知的地步。被吹捧和无意义的说笑包围,结果不言而喻,要么自己迷醉其中,要么就会同流合污。然而,杨厂长和孙科他们,从资历和学历来说,都是自己的前辈和上级,他又不能直截了当和他们谈天说地,要知道,在没有共同语言和所见略同的情况下,善意的开导一样会被当做恶意的攻击。高伟国知道,要么自己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不去多管闲事,要么,就是去劝说萧总。苏琰这次的计划很大,意在两年之内使昌盛成为本市钢构行业的龙头。高伟国心底坦然,希望侧面配合一下苏琰的计划,他力所能及的,不但要责无旁贷、一如既往地保证施工质量和施工安全,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公司上下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但是,萧总竟率先对自己也有成见了。无缘无故,萧总忽然要帮助自己买一栋楼房,显而易见,萧总在试探自己,他或者是害怕自己的辞职,就是说,萧总非常珍惜自己的工作能力,因此想用半栋楼房套住自己——这是自己愿意的。假如,萧总别有用心,买楼只是一个借口……

高伟国知道自己已深陷四面楚歌之地。自己不怕什么,但是怕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公司的团结。他心情矛盾,却不知道可以和谁去说?洪斌虽然伶俐,但是这些都是公司高层的秘密,并不适合和他去商量。

杨厂长和冯科、孙科,感情用事更重于原则办事,早已脱了职责的束缚成为苏琰的马屁精,跟腚虫。因为自己的存在,这种关系似乎更铁。他想联络他们,适得其反,隔阂反而加深。他的心里话,他们听都不要听,尽管自己一厢情愿而又真情实意。

这一切,关键在乎萧总的态度。

萧总,他唯一的希望,但是,他现在萧总面前连一句实在话也不敢说,——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够!假如他不想离开昌盛,他不能够去说!

有了隔阂的心,很难心灵相通,——即使可以心灵相通,表面也须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