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身上的伤没好,又走了这么久的路,倚在门外的墙壁上眉色间有些痛苦,安珞的视线从他的伤口上划过,淡淡开口。
“斗法弄伤的?”
卓立点点头,并不惊讶安珞为何会知道,“过段时间是我爸的忌日,我想回卓家祖坟去拜祭他,家里的长辈不让,起了些争执。”
“我听叶非凡说了,你妈妈是妖,其实这挺常见的,妖和人相爱,然后生个非人非妖的孩子出
来,不过,”安珞打量了他一眼,“我看你挺正常的。”
卓立苦笑一声,“如果卓家的人也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族规,做了违反族规的事,本来就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你爸这是明知故犯,也怨不得别人。”
卓立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赞成还是反对,他面色渐渐凝重,一脸严肃的看着安珞。
“做个交易,怎么样。”
“说说看。”
“你帮我进入卓家,拜祭我爸,我告诉你另一颗舍利子的下落。”他顿了一下,“听叶非凡说那是你的东西,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你的,但你应该很需要它。”
舍利子,自然便是安珞一直在找的遗世辰星。安珞心头一颤,面上不动声色。
“说下去。”
“以前我听我妈妈说过,舍利子是神物,凡是得到它的人都能法力大增,所以我一直想得到它,用来对付卓家。在古墓中的那颗舍利子,就是我妈妈告诉我的下落,她说这类神物所在之地都是十分的凶险,很少有人知道,而她作了几千年的妖,也是很不容易才得知了两颗舍利子的下落,她告诉了我,并说如果有机会,就得到它,但千万不能逞强。”
“在古墓的那颗舍利子我一直在关注,原先那地方有七七四十九生死阵,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但后来不知道怎么那个阵法竟然破了,我才会想着去试一试,但因为不能被人知道我的目的,所以才会叫上他们,用探险来掩饰。”
他脸上浮现浓浓的内疚与自责,安珞知道,生死阵多半是被那旱魃给破了,然后吞下了古墓内的遗世辰星。
“另一颗,在很凶险的地方?比七七四十九生死阵还要凶险?”
“对,很凶险,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凶险。”
卓立如此肯定,安珞静静看着他半晌,然后点头,“成交。”卓立面上闪过一抹欣喜,正待说话,安珞继续道:“不过要等一段时间,我的伤没好,不能动用大规模的咒术。”
“行,我爸的忌日在四个月之后,不急。”
两人终于谈妥,一旁一直处于呆愣状态的孙奕终于开口,“你们,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
安珞二话不说,手指捏诀一个印咒扔了过去,“忘了我们刚刚的谈话。”孙奕神色呆滞了片刻,好半天恢复过来,有些茫然的看了两人一眼。
安珞转过身,推门走了进去。
“时间不多了,她已经在人世停留了太久,该走了。”
夫妇面上滚下泪来,不舍的看着已经成为鬼魂的女儿,于越面上却有些释然,她朝安珞笑了笑。
“谢谢你。”
“小越,对不起,对不起。”
孙奕扑了过去,想要抱住于越,却从她身子间穿过,顿时更加难过的痛哭出声,卓立朝于越跪下,声泪俱下。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我知道说抱歉没什么用,也不期望你原谅我,真的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们。”
她轻声开口,“人各有命,你们都没事,只有我死在里面,说明这就是我的命,上天要我死,就算我不死在里面,出来之后也会因其他意外毙命,所以,我不怪你们。”
“小越……。”
“以后,要好好生活,帮我把我不能过的日子都过了,这样就够了,爸,妈,我走了之后,你们不要难过,我不是死了,而是去过另一种生活,下一世,我还做你们的女儿。”
屋内痛哭声此起彼伏,安珞缓缓抬起手指,左印右令。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 富贵贫淫,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往生咒已出,金光渐起,于越的身影越来越淡,她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看着自己的父母。
“爸,妈,我爱你们,下一世,我还会是你们的女儿。”
妇女哭得撕心裂肺,疯狂的想要扑过去抓住她的身子,中年司机痛哭着抱住她的身体,叫着女儿的名字,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无能为力。
安珞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此时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回到浣花居之后,安珞低沉的心情依旧没有得到缓解,连一向没脸没皮的狐小媚看着她的脸色都没敢上前打扰。
叶非凡不在,晓笛取代了他的工作在厨房忙活,抓鬼队的几人已经从惊魂中恢复过来,知道离考核的日子也不远了,自觉的复习着抓鬼大全上的内容,唯有刚醒来的毕方,在这个时候能靠近安珞。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悲天悯人。”
她垂着头,发丝从肩上滑下,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她的声音轻而低沉。
“但在这人世上呆的越久,看过的生离死别越多,心似乎越容易被触动,这样下去,也不知对我是好是坏,父神曾经说过,我们这样的存在,最不该对世间万物生出任何感情,冷眼看尽沧海变迁,才能使我们长存下去。”
毕方看着几月不见已有所改变的安珞,安慰一笑。
“小珞一直就是心怀慈悲之人,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为了达成目的早日回归,所以将那些情感都深埋起来,但人的本性是不会消失的,压制的越久,反噬的越厉害,所以在面对生离死别时,你的沉痛和悲哀会加倍。”
“我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来,面上的茫然和痛苦,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高傲冷漠的样子。毕方手掌覆上她的手心,声音柔和而坚定。
“顺其本心。”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看着窗外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晓笛做好了晚饭,叫他们吃饭。
安珞应了一声,身上再没有半点沉痛茫然的影子,她又变成了之前的陆安珞,冷漠高傲淡然,但毕方知道,她的心态已然不同。
饭桌上,狐小媚热情的对着抓鬼队做自我介绍,那晚之后,六人已经知道他非人的身份,尽管他看上去长相绝色人畜无害,性子也是随和的有些反常,但几人依旧不敢和他有过多接触,毕竟是个妖怪。
不过因为晓笛已经和抓鬼队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特别是当安珞离开前往古墓的那段时间,都是晓笛在照顾他们,是以尽管知道了晓笛也是非人类,但经过几天的震惊之后,他们对于晓笛的态度和之前并无异样。
对于这点狐小媚十分的委屈,咬着筷子一脸幽怨的看着几人。
“大家都是同类生物,你们不能区别对待,搞歧视是犯法的!”
几人本来就埋的低头更低了,脸都快埋进米饭里了,安珞瞪了狐小媚一眼。
“再说话就用噤声咒!”
狐小媚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很快浮上了一层雾气,可怜兮兮的看了一旁的晓笛一眼,发现她憋着笑转过头去,又一撅嘴看向了毕方。
“你看,邵小谊和叶小凡不在,她就只知道欺负我。”
那声音,哀怨凄凉无比,简直比深闺怨妇还要深闺怨妇,晓笛忍不住喷了出来,作势打了一下他的后背。
“别耍宝了,赶紧吃饭,否则安珞又要骂你了。”
狐小媚趁势抓住晓笛的手,一脸感动的握在手心,“还是我家晓笛最好。”
晓笛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安珞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心里低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对了,非凡去哪里了?”
毕方扭头看向安珞,还没听她回答,狐小媚已经叫了起来,“非凡非凡,你怎么叫他叫的那么亲近,你们很熟吗?”
“自然很……。”
毕方回头笑着应了一句,话说到一半突兀停下,面上闪过一抹几人看不懂的神色,“自然比你更熟一些。”
安珞面露疑惑的看着毕方,皱了皱眉头,但见毕方看上去正常无异,便也没有多问,狐小媚却是不依不饶的叫着。
“你看你看,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有事瞒着我们,说,你和叶小凡到底什么关系!”
毕方一愣,安珞和晓笛也是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狐小媚得意洋洋的上扬着眼角,“哼,你们之前肯定有奸情!”
安珞:“……。”
晓笛:“……。”
六人:“……。”
毕方:“……”
沉默了好一会儿,安珞突然抬起手,手指微动,一个不大的金色符咒便飞快的迎着狐小媚飞了过去,然后在他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贴上了他的嘴。
世界,终于清静了。
大家吃饭的吃法,谈笑的谈笑,谁也不去看那双眼泪汪汪的狐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