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曾经说过,一切阻碍到她取得遗世辰星的人或事,她都会毫不犹豫的予以毁灭,这个人,就算是云笙,也不行。可是,当安珞问出这句话,看见云笙僵硬住的表情和眉目间一闪而过的浓郁悲痛时,心里却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错了吗?如此直接,不顾别人感受的问出来。可是,遗世辰星对她有多重要,胜过这世间一切,如果真如她的推测,最后一颗遗世辰星在云笙体内,而她要想得到它,唯一的办法是,杀了云笙。
沉默了半天,云笙终于回答,嘴角的笑看上去有些怪异,“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安珞别过头去,望着窗外绚烂闪耀的霓虹灯,声音低沉,“我查过你的资料了,云笙,是什么让你死而复生?不要用应付记着那套说辞来回答我,你知道,我不会相信的。”
云笙先前露着笑意的脸此时已经深沉如水,安珞没有看着他,便也没有看见他眼里浓浓的自嘲与悲戚,“你想要得到它?鬼怪想要杀我取心,妖魔想要开膛破肚,你呢,陆大小姐,你也想杀了我,拿走它吗?”
他的语气平静的诡异,安珞从中听不见嘲讽,听不出愤怒,听不到指责,只有淡淡的如水般的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你既然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好了。五年前,我中弹死亡,是我母亲挖出了自己的心,放进了我的胸膛,我心口跳跃的,不仅是我自己的命,也是我母亲的心。我从小和她生活在一起,没有爸爸,她把她的一切都给了我,到最后,连她的命都给了我。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二十多年没有出现,而当他第一次出现,就是挖走了我母亲的心,用它来救活了我。你知道吗,我情愿自己没有活过来,我情愿我母亲还活着,我情愿永远不知道我还有一个驱魔师父亲。”
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漠然,哪怕说到他母亲死亡,都不曾流露出一丝情绪,然而安珞却猛地站起身来,疾步走到了门口,有些颤抖的背影对着云笙。
“你的父亲,是云叔?”
云笙讶然,不曾想到安珞竟然知道自己话中提到的父亲是谁。安珞垂着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果然啊,下不了决心拿走他的心,在处理李子那件事时,他说云叔是个可怜人,他的儿子不愿意与他相认,原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兜兜转转,原来自己早就和这件事沾上了关系。如果早知道的话,早些了解这件事的原委,是不是就会提前知道云笙的体内有着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东西?
可是,就算早知道了又如何。那时的自己,就能狠下心杀了他吗?
安珞离开了医院,整晚都没有回来,当云笙出院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回到C市去了浣花居。开门的是狐小媚,见到是云笙时流露出惊讶之色。
“哎呀,云小笙,你被安小珞救出来啦?”
“是云警官吗?”
晓笛也探出头来,待看见走进屋的云笙时,面上露出欢喜的笑,唯一一个不认识云笙的就是猫又了。他像猫一样窝在沙发上,此时正坐直了身子看过来,听见狐小媚和晓笛的称呼之后,眉梢挑了挑。
“这就是安珞从死灵手里救出来的人?”
“对呀,云警官,这是猫又,安珞的朋友。”
晓笛热情的介绍,转而又朝门外看了看,“安珞呢?怎么云警官她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安珞没有回来?”云笙原先淡淡的表情瞬间凝重,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古怪,“三天前她已经走了,那时我还在住院。”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晓笛面上缓缓浮现焦急,抓着狐小媚的胳膊直摇晃,“糟了糟了,安珞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办怎么办,安珞没有回来去哪里了?她发生什么事了啊?”
狐小媚“哎呀”了一声,放心似的拍了拍晓笛的脑袋,“放心啦,女人这种生物,每个月流七天血都死不了,安珞这么强大的女人就更死不了。”
屋内顿时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是晓笛咆哮的怒吼声,”狐小媚!我让你天天都逛论坛!!!满嘴胡言!”
这样一番打闹,凝重的气氛轻松了不少,狐小媚一边受着晓笛的追打,一边朝云笙喊道:“云小笙啊,你先回去吧,安小珞回来了我会告诉你的,哎哟,晓笛你轻点啊。”
云笙离开后,屋内终于安静下来,一直没有出声的猫又突然问狐小媚,“安珞和这个云笙关系很好吗?”
“关系么,还行,认识很久的朋友了。”
“难怪啊。”猫又叹了声气,嘴角浮现怪异的笑,看的狐小媚打了寒颤。
“我说猫小又,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啊,帮安珞做她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原先还在和晓笛玩闹的狐小媚听闻此言双眼微不可见的眯了眯,他顿了顿,朝晓笛道:“晓笛啊,我想喝咖啡,可是家里没有咖啡豆了。”
晓笛呸了他一口,下一刻已经站起身来,拿了钱包便出了门,当晓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时,一向嬉皮笑脸的狐小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双目凛冽,神色森寒,纵身一跃扑了过去,双手将窝在沙发上的猫又死死压住,声音冷严。
“我警告你!不要打云笙的主意!安珞不想伤害的人,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他!”
猫又眼里闪过一抹玩弄,并没有挣扎,反而扬起了唇角。
“你知道遗世辰星对安珞有多重要吧。”
狐小媚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又听猫又道:“连百鬼冢那么危险的地方她都愿意去闯,为了遗世辰星,她可以连命都不要,如今她只剩最后一颗没有找到,而最后一颗遗世辰星,就在云笙体内。你是安珞的朋友,你难道不想帮她找齐遗世辰星吗?”
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狐小媚眼里闪过一抹森冷,面无表情的看着猫又,“不用你多管闲事!”话虽这么说,然而他眼里透出的杀意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猫又轻笑几声,惬意的闭上了眼。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自然不会自讨霉头去伤害安珞在意的人,但是,安珞是你的朋友,她的事就是你的事,她最在意的是什么,你肯定比我清楚。”
狐小媚收回手,风一般掠进了卧室。
晓笛买了咖啡豆回来的时候,在楼下遇上了邵谊和卓啄,听晓笛说安珞离开好几日都没有回来,邵谊面色瞬间凝重,知道云笙来过之后,邵谊什么话都没说,进了屋之后直奔狐小媚的卧室,一直到下午时分,两人才从房间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情绪。唯有猫又,嘴角已然挂着若有若无让人看不透的笑。
他们花了一周的时间到处寻找安珞,可是就算卓啄和狐小媚两人动用了所有寻人的能力,也没能找到安珞的去向。凭安珞的本事,想要躲避他们的寻找,是很容易的事。
七日无功的寻找,有人终于坚定了信心,就在周末的那个晚上,乌云遮蔽了月光,整个城市显得异常清冷,一个飞跃的黑影急速掠过,随后停在了一间房门外。
按响门铃,片刻之后有人来打开了门。云笙还没有睡,面色有些憔悴,应该是在处理公务,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却并不惊讶,侧身让开让他走了进来。
“要喝什么?咖啡?”
“为了安珞,我不得不这么做,很抱歉。”
听见这句话,云笙显然并不意外,而是哼笑了几声,走到沙发上坐下,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模糊的看不清楚。
“安珞还没有回来吧,她这么久不出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你确定你这么做之后她不会恨你吗?”
狐小媚双拳紧握,有些僵硬的走到云笙面前坐下,声音森森,“不管她如何对我,我都会这么做。你不会知道遗世辰星对她有多么重要。”
“哦?有多重要,你倒是说说。”云笙挑眉,一根烟很快燃尽,他又点染了一根,狐小媚没有答话,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重要到,没有遗世辰星,她会死,她的亲人会死,她的子民会死,她的家乡会毁灭。”
透过烟雾,云笙眯起眼,看见走进屋的邵谊,耳边盘旋着他的话,像重棒一棒棒敲下。
“邵谊,我不是让你别参与进来吗?”
狐小媚凝眉看着他,语气有些不悦,邵谊却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云笙面前,声音平淡,“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不等云笙回答,邵谊已经自顾开口,他的语气很平缓,明明不带任何感情,听上去却偏偏直击人内心最深处的悲伤,如同看见那些灰飞烟灭的场面,疼到骨髓里。
“焚天死的时候,毕方死的时候,我都在旁边,我看见她的痛不欲生和无能为力,那种痛苦,我们怎么能切身体会到呢。还有那些我们不曾看见的灭亡,师傅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你能想象的出吗?”
他抬眸看着云笙,“她历经千万年的折磨与痛苦,只为寻齐遗世辰星,回去拯救她的亲人和子民,结束这一切悲痛的根源。而你,不过是她漫漫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凭什么成为她的阻碍与牵绊?”
他们依旧记得,当叶非凡神色平静的对着他们说,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凭什么成为她的阻碍与牵绊时的悲伤与无奈。叶非凡那样爱她的人,情愿悄然死去,也不让她知道让她牵挂,临走前,将安珞身边唯一还陪着她的狐小媚和邵谊叫到一起,告诉他们那个惊天的秘密,告诉他们,今后,守护安珞的责任,便交给他们。
所以你云笙,凭什么成为她的阻碍。
烟染了一支又一支,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夜色深重,屋内烟雾缭绕,不知沉默了多久,云笙终于开口,他笑了一声,含着淡淡的嘲弄。
“那我又是凭什么,要将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交给她?”
那是一场无尽的沉默,没人知道结局如何。只是在天亮时,有两个人影离开了房间,他们的手上,拿着一封信和一块无奇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