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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8·6午后之二:分洪区惊雷震荡四面八方(3)

一批背着水准仪的测量人员迅速出发爬上了大坝两岸的山顶,开始遥测大坝外围的200个观测点,校核大坝的位移情况。

另一批测量人员在大坝上对埋在坝身上的3000多个传感器,5个树立在坝体表面的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接收器,实行全面监测。

更多的则是从坝面上一个个闸门槽爬下去的一条条身影,他们是水工分厂的检修工,开始冒险检查已经全部关闭了的闸门。

而公司防汛指挥部领导小组的全体成员,则开始集体在水调中心坐镇。

一个专家群体飞奔在汉宜道上

在武汉市汉口解放大道东端,解放公园的旁边,有一座很有气派的大院落。一栋乳白色的二十多层的主体大楼,高耸入云。大楼顶部一行醒目的江泽民的题字,则更令人肃然。

笔者在拙著《荆江分洪大特写》中,曾描写过长江委在这里草创之初,它的开山鼻祖林一山一场惊倒四座的就职演说。他在那天的演说中大声疾呼:长江需要人才,长江需要专业。谁没有专业,新中国建设事业就没有你的位置,长江也不要吃白饭的人。这在当时解放大军才刚刚横渡长江,南中国还炮声隆隆的时候讲这番话,真是一种胆略,更是一种超前意识。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这座大院到底成了一处令人景仰的藏龙卧虎之地,孕育了和还在孕育着一大批蜚声中外的水利事业家和水利科学家,为新中国的长江治理作出了卓越贡献。就说今年的这场大水吧,这里的水文局早在4月10日就正式发布了《1998年长江流域汛期(5月——10月)长期水文气象预报》,明确提醒人们“应做好部分地区可能发生大洪水的准备”,现在的事实真被这些水文专家们言中了。

现在——8月6日下午,先是湖北准备运用荆江分洪区的消息在这座大院里传开,接着又传来隔河岩请求论证坝前极限水位的消息。入汛以来这座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的大院,又增添了一成紧张气氛。

隔河岩的消息最先惊动了曾经参加过隔河岩设计的一位老总,他叫成昆煌,长江委副总工程师、教授级高工。尽管今年已经整整六十岁了,但和不少高级知识分子一样,显得文雅、沉稳而又聪慧,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这位从六十年代就走进这座大院的清华学子,整个青春早已融入他所钟爱的长江事业里。不过他压根儿没有想到:

今天这个荆江分洪区和隔河岩的消息,即将把他和他的同事们推到一个千钧般沉重的历史关头——直到笔者写作本书时这还鲜为人知。

成总首先的反应是立即召集设计局总工程师、教授级高工徐麟祥等几位专家,集体会商论证隔河岩大坝能不能达到204米极限。这几位专家都是参加过隔河岩设计和施工的,有水工专家,有水力学专家,有金属专家,有工程监测专家。大家马上找来当年的设计图纸和施工档案,展开了一场紧张的分析计算,一致认为水库设计好、施工好,坝体超蓄问题不大,即使到204米也有可能承受得住。大家主要担心的是闸门,担心闸门在204米的高压下承受不住而扭曲变形。

这里专家们的会商还没有结束,隔河岩那边又打过来催促的电话。成总当即指示给隔河岩回话:他们一行马上赶往隔河岩,来现场观察论证。

长年在万里长江上来来去去的长江治水人,个个养成了一种随时出征的作风。尽管这大都是些像成总一样上了年纪的高级知识分子,但作风一点也不含糊。现在成总指示给隔河岩回话还只几分钟,两辆小车就开到了办公楼下,这些专家们夹起一沓沓图纸和档案,就直接从办公楼钻进小车,谁也没有回家去拿点随身物品,甚至也没有给家里打个电话。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汉宜高速公路上疾驶。成昆煌坐在打头的一辆车上,让司机只管快点开,于是汽车就飞奔起来。前面的车加了速,后面的车也紧紧跟上,这一前一后的两辆车一路上超越了身旁一辆又一辆大大小小的车。这一行本来是去论证一座水库安全的人,这时却忘记了他们自身的安全。

也许在这天下午汉宜高速公路上奔驰的成百上千的车辆中,这是两辆最有分量的高科技专车,车上一共载了6位资深专家。一路上,两辆车里的专家们还在继续着刚才在长江委大院的会商,还在琢磨和探讨着隔河岩的安全极限。

汽车在飞奔、飞奔。公路前头的夕阳,已经开始西下了。宜昌还远着,隔河岩还远着,此去共有400公里路程,汽车越跑越快了,它们分明是要去追上夕阳。

车里一直没有停止过大坝安全极限话题的专家们,一直没有想到过他们座车速度表上的安全极限。

长阳县城:一个紧急转移会

隔河岩下游数公里处的清江北岸,有一座美丽的山城,它就是我们这里要浓墨重彩添上一笔的长阳土家族自治县县城。

无论是从历史和疆域的渊源来看,这座长阳县城和那座公安县城,似乎都相距很远。

一边是巴人旧地,一边是楚人故土;一边深藏在鄂西崇山峻岭中,一边袒露在荆江滚滚洪流旁;即使在时空变得越来越小的二十世纪之末,这两座县城似乎也没有成为一个经济带和一个文化圈。但公元1998年8月6日下午,历史忽然把这大山大江阻隔的两座县城——或者说是把巴人和楚人,推到了一个共同的焦点上。

这天下午4时,在远方的荆江分洪区炸响的惊雷,越过大江大山,落在长阳县城:

为了尽量避免荆江分洪,隔河岩水库要超蓄拦洪,省防指电令凡204米超蓄线下的库区村寨,必须连夜搬迁转移。

这是和荆江分洪区配套的又一个转移令!与公安县委书记黄建宏接到转移令时一样,长阳县委书记谭徽在也经历了半晌的惊愕。虽然这道转移令在长阳涉及的群众远远不能和公安的33万相比,但它的工作难度和带来的心理压力,并不亚于分洪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隔河岩工程是建在长阳境内的一个工程,它不仅坝址在长阳,主要库区也在长阳。

从1987到1993工程建设的6年时间里,随着库区的三期蓄水,县委县政府在淹没区内先后动员了3次大搬迁。一次是116米水位线下的搬迁,一次是161米水位线下的搬迁,一次是200米水位线下的搬迁。三次搬迁的移民涉及11个乡镇84个村,近4700户,2万人。

水库移民,是国际公认的比水库工程本身更艰难的工程,长阳县为这个跨度6年的移民工程历尽的艰辛可想而知。最苦的当然还是那些移民,特别是原地后靠的移民。这些移民是随着水位的三次增长,分三次往高处移动的。当最后一次200米的搬迁完成后,人们原以为这下该安定了,因为人们都知道200米是水库的设计水位,确实这也已安定了四五年了。可是谁能想到呢,现在忽然又要搬迁,而且是这样的紧迫。

同样是命令如山,同样是责任如山,同样是别无选择。长阳县委书记经过短暂的惊愕后,也像公安的县委书记一样,不得不迅速地开始执行省防指命令的运作。

下午5时30分,就在公安县公安局八楼那个紧急动员会结束的时候,这边长阳县委会议室里又接着召开了一个类似的紧急动员会。到会的有23名县“四大家”领导成员和140名县直机关干部。会议宣布由这163名同志分别组成11个工作组,必须连夜赶到库区11个乡镇,连夜组织转移。

会议同样没有往常的那种动员报告,只是谭徽在代表县委县政府提出了一个口号:

荆江清江是一家,为了荆江不分洪,清江遭难也不怕!

于是,就在远方的公安县330多名县直机关干部风风火火地向分洪区奔去的时候,这里的160多名县直机关干部也紧跟着向库区奔去。

比起公安县的干部来,长阳县的干部此行将吃更大的苦。往库区去的路不是分洪区内的坦荡大道,而是弯弯的山道或是潺潺的水道,他们有时要乘车,有时要乘船,更多的则是要靠两只脚去翻山越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