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我真是倒霉透顶。偏偏在他坐下的时候,按开了扩音键。顿时,滑稽的游戏音乐,溢满了安静的教室。
结果,在苏半生刚来的那天,我便被老师呵斥罚站,狼狈至极。
下午,苏半生的头像又亮了起来。他好奇地问我,你在哪个中学念书?要不,咱们见面吧!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早晨那个被罚站的女孩,便是他时时惦念的“一路开花”。
他没再多问,开始和我说一些有趣的话题。我问他,刚到学校,有作自我介绍么?他笑笑,当然,还被一个女孩吓了一大跳!
我心怀忐忑地问,为什么呢?他说,我刚坐下,她的游戏机就响了。她可真大胆,上课都敢打游戏。不过,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自信。因为,我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在躲闪。好像,好像有一点点自卑。
我的眼泪霎时翻涌而来。我起身在外面走了走,接着回来问他,那你对这个女孩的印象怎么样呢?她是不是奇丑无比?
殊不料,他竟说,她长得其实不丑,挺可爱的,眼睛特大,像个卡通人物。要是能再自信一点的话就更好了!我多想对苏半生说谢谢。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位异性朋友夸赞过我。我并不是为这样的褒奖所感动,而是,为那一份陌生的宽容和善良。
四
骆城城的出现,打乱了我与苏半生的交往。当我再三核对,也无法登上QQ,继而又听到骆城城与苏半生交往的消息时,才恍然明白其中的原委。
计算机好得出奇的骆城城,不但长得漂亮,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兴许,只有她这样的女孩,才配得上苏半生这样的少年。
我险些忘了,第一次在网吧里见到苏半生照片的时候,骆城城正在旁边的冰柜里挑汽水。毋庸置疑,她看到了那时一脸阳光的苏半生,赫然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班里开始疯传关于他们的消息。我想,骆城城已经爱上“一路开花”这个名字。而苏半生,也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
我把另一个QQ上的宠物打开,看着它,慢慢地死去。苏半生不知道,见到他的第一眼之后,我便领养了这个宠物。它的名字,也叫苏半生。只有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我才能肆无忌惮地勇敢一些。
苏半生载着骆城城从我身旁擦过的情景,我想过很多次,做了很多次准备,可还是觉得有些猝不及防。我站在马路中央,看一脸喜悦的骆城城隐藏在苏半生的白衫后面,对着我隐隐回头……
我想,我该在这样的现实中一直卑微下去。可惜,一张小小的校报,却掀开了三人之间的战役。那是一首用我真名书写的短诗,诗里,有两个隐藏的名字。
苏半生回头看我,我惊得不知所以。当他见到那条仍旧在我右手拇指上清晰的疤痕时,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原来,真的是你。
我不曾想过,事情竟会如此百转千回。当苏半生勇敢地将我载出一个夏季,我才知道,自己心中那段自卑而又怯懦的初恋,早已如轰隆隆的地铁般,开向了青春的深海里。
桂花飘香的季节
记忆里,那一年的桂花格外香烈,而坐在后排的男生晨曦,有那样闪亮的眼睛。在每个下晚自习的晚上,他用自行车载我回家,艰苦地蹬着上坡,我不禁地靠向他的背,听见他炽热的心跳。星光下他低低地问我:“你愿意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吗?”良久良久,我轻轻“嗯”了一声。满地睡莲竞放的季节,我和晨曦先后收到大学的通知书,我被北京一所大学录取了,欣喜之余我抬头看见晨曦犹豫的眼光,心陡然一沉——他去了远在河南的军校。在同一天我们离开故乡,却注定一南一北,沿着相反的方向。从此思念把我的心绞得血泪淋淋。
每一次收到晨曦的信,都是我的节日,却忍不住在字里行间掉下泪来。无法想象,我那阳光帅气的晨曦啊,曾有着不羁的长发,是如何适应着军规军纪的严格和学习训练的艰苦。而在每封信的最后,他说:“来看看我,好吗?”那粗大的笔迹扑面而来,分明是他殷切的眼睛。我从不知晨曦什么时候,又怎样从军校一格格分割严明、斩截如刀的时间表里溜出来,我只是等。从白天等到日落,再等到新月初升,渐渐地,仿佛自己的身体飘浮起来,没有了时间,也没有了感觉,只是一个空空的壳子。很多次明明听到脚步,冲过去,门边却一无人迹,也有时我已经完全失望,只是颓然呆坐,但是有了敲门声!真的是!
每次在片刻的相聚后,晨曦又匆匆地赶回学校,而我侧重踏上回程的火车。四周仿如战乱时候,霎时,觉得自己是个逃难的女子,从此生离死别,渐渐便夜沉沉了,窗玻璃上摇晃地映着我疲惫的脸容。回想,昨天误了的功课,明天要交的报告,同寝室女生不知有没有帮我打了热水,这些都是不能不考虑的现实,又汹涌而上心头,我却想念着,想念着,晨曦新剪的稚气的平头。
在一个学期内我去了八躺河南。最后一次,是微冷的初冬,细雨如牛毛如丝。他请了假出来,陪我漫步在河南的街头,两个人十指紧扣着,都忘了雨,忘了身外的一切。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河南的街景。也是第一次,他吻了我。
我回到学校时已是夜晚了,刚刚推开寝室的门,我便愣住了,好久,才轻轻地叫了一声“爸”?桌上我的成绩单,刺眼的红,耳边父亲的呼吸越来越急骤,我的头越低越深,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何解释。良久,父亲沙哑地叹了口气,那口气像陨石一样狠狠地砸在我心里。父亲是昨天早上来的,一直等我到这个时候。他没问我到哪里去了,也没说昨晚他是怎么度过的,只是一件件,从家里给我带来的衣服、卤菜、文具交给我,然后说:“明天还要上班,我得走了。”
父亲默默地走在夜风里,单薄的衣服不断地被掀起,空寂的校园里他的脚步声显得那样黯淡。站在站台上,父亲突然说:“你们班主任都跟我说了。”停一停,“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考虑自己的将来,也不顾及一下我们?”我想起我一落千丈的成绩,四处告贷的窘况,低头间,我发现父亲手背上松弛的皮肤,已隐隐有了黑斑,眼泪一下堵住了喉口。我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可是车来了,父亲匆匆地上了车。
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却是身心俱疲,又有什么是可以无限透支的呢?无论是时间、精力乃至于感情。我开始思考,我与晨曦是否可以更冷静更恬淡,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海。电话里,他的声嘶力竭终于让我哭了。“为什么总是我去看你,如果你对我真心,难道就不能来看我?”那端忽然一片沉寂。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正在教室看书,一个老乡冲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快,晨曦在北京西站,再晚就来不及了。”拖了我就跑。我被拉得踉踉跄跄,连声追问:“到底怎么了?”晨曦为了来见我,托了家乡的同学给他拍了“母病危速归”的电报,准了假,便直奔北京。不料他大哥正巧打电话到军校询问弟弟的情况,三言两语下来即穿了帮。队长看在大哥的面上网开一面,说:“我给他36小时,回来就罢,否则军法处置。”结果晨曦刚下火车就被大哥截住,立即给他买好了最早一班去河南的车票。晨曦却坚持要见我一面再走,双方相持不下,最后大哥勉强同意他打电话通知我到车站见面。
咫尺亦是天涯
【01】
乌云将整个城市笼罩,这个时候的桑夏街口正有一场打架事件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人多的一方里的高个子男生手里夹着一根烟,烟已经快要燃尽,只剩下烟嘴了。而在他对面的阮青森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在刚刚他被一阵混乱的拳头砸中了鼻子,鼻血喷出来,将白衬衫溅了一身。
“你要是再敢揭发我们,小心打断你的腿!”男生将烟头丢到地上,用右脚碾灭。然后他们五个人拍拍屁股,带着一种胜利的姿势消失在街口。
海棠是这个时候靠近阮青森的,她蹑手蹑脚地迈着步子,手里的包被她提到了胸口上,她看到阮青森正在捡地上散乱的课本,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喂,需要帮忙吗?”海棠站到他的面前。
阮青森一抬头便和海棠的目光接上了,啪的一声,海棠有种被电击的感觉。脸上的表情霎时也变得凝固起来。
“哦,我是说你最好用纸先把鼻子堵住。”海棠从包里翻出纸巾,递到阮青森的面前。
“不用了。”阮青森清理好书包,站起来,鼻尖上还有一点血渍。
“真的不要?好像还在流血吧?”海棠的手还停留在空中,她非常肯定男生只是碍于面子而不要她的纸。
“流血也不关你的事!”阮青森将书包往肩上一甩,对着海棠翻了一个白眼之后转身走掉了。留下海棠一个人愣在原地。
几分钟之后,雨终于穿破云层降落到地面。雨点很大,像黄豆一般砸到海棠的身上。这个时候,她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从这条并不熟悉的巷子走呢?不但迷路耽搁了很多时间,现在被淋成了落汤鸡。而且还遭受到了一个男生的白眼,更可气的是,那个男生明明在前一秒还是一个被人欺负的人嘛!拽什么拽,还不是被人揍出了鼻血。
这样想着的时候,海棠觉得好受了一些。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看样子,她是没办法冒雨冲回家了,前面有一个市场,不如去那里避避雨吧。
她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市场,然后发现这里竟然有那么多令人垂涎欲滴的小吃。摸摸肚子,反正有些饿了,不如饱餐一顿再回家好了。
她一路看过去,肉夹馍,鸡汁包,寿司,印度甩饼,然后她在一家卖章鱼丸子的店门前停了下来。海棠并不喜欢吃章鱼丸子,总觉得那东西怪怪的,吃在嘴里像是在嚼肥肉的感觉。而此刻停下来,纯粹是因为她在店里发现了一个人。
没错,她看到了阮青森。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鼻子上的血渍也已经被清洗掉了。这个样子的他,比起刚才那副臭屁的样子要顺眼多了。他好像是这家店的店主呢,因为他正在收银台后面收钱。
“一份海苔,一份柴鱼。”海棠走进去,挑了个正对着收银台的位置坐下来。
“是你?”阮青森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
“哈哈,你是老板哦?”海棠笑起来。
“吃你的丸子,话多。”阮青森绕出来,将两份章鱼丸子递到了海棠面前。
海棠就低着头笑起来,眼前的丸子冒着热气,她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发现味道其实还不错。偷偷看阮青森,他站在店门口,昏暗的灯光中,背影显得有些模糊。
【02】
海棠是今年夏初才住到桑夏街的,因为爸妈工作忙,常常要出差,所以她被送到了姑妈这里。也因为是住在姑妈家,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放学之后选择各种不同的路线回家,反正回去晚了可以告诉姑妈,是留在教室自习了。
吃完章鱼丸子,海棠的肚子已经圆滚滚了。付过钱之后,她对着阮青森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在安静的店里显得尤为大声。
阮青森鼓着腮帮子,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没事就快回去吧,雨已经停了。”
“再见,小丸子。”海棠冲阮青森挥挥手,满意地走出了店门。
走出市场,外面已经放晴了。夏天的过云雨,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傍晚的微光静静地洒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她仿佛才刚从森林中出来,浑身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那天晚上回去,海棠没有吃晚饭便搬了一把椅子到露台上,天色一点一点暗淡下来,从浅褐色到沥青色过度,最终变为墨黑色。她手里的相机捕捉到了光的变化。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往回看,然后她又看到了阮青森。他的背影,在逆光中,仿若一尊圣体发光。
在学校里再次看到阮青森是在食堂里,他正在和一群男生打赌。对面坐着在哭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失恋了?他们的声音那么大,海棠全都听见了。
但是没有一个男生敢走过去问问那个女生,哪怕是一个善意的关心也没有。
“肯定是失恋了嘛,不然咋会哭得那么伤心!”阮青森说着。
“不一定呢,又不是只有失恋才会哭。”坐阮青森对面的一个男生反驳着。
“打个赌吧,谁要是输了,谁就去对她表白。”
“好!”
“你去问。”
“你去!”
推来推去间,只见海棠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她走向了那个女生。在她旁边坐下,她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问:“失恋了吗?”
女生摇了摇头,对海棠说起了什么。
但是至于到底是为什么哭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个赌局已经有了结果。她不是因为失恋在哭,所以阮青森输了。
而输了要受到的惩罚是去对女生表白。
阮青森想了一会,便真的站起来朝女生走了过去。海棠回头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怔住。
“怎么又是你?”阮青森有些无奈。
“我还奇怪呢,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海棠一脸平静。
“想多了,我是来关心她的。”阮青森指了指海棠旁边哭泣的女生。
那个女生忽然回过头来,一脸惊诧。“我没事,我只是想起北北有些难过。”到那个时候,阮青森才知道,女生是因为自己养的金鱼北北挂掉之后在哭。为一只金鱼流眼泪?那也太离谱了吧。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他硬着头皮小声地说:“我喜欢你。”
“啊?”女生发出一声惊叫。
“呃,吓到你了?”
“神经病!”女生忽然站起来自了他一眼,然后跑开了。大抵在她眼里,阮青森就是个不正常的人吧。
海棠在一旁笑得都快岔气了,她嘴里的奶茶全都喷了出来。“你呀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表白,你不知道女生流眼泪的时候是最没有理智的吗?活该!”
阮青森无语地耸了耸肩,灰溜溜地退回到了男生堆里。
【03】
但是世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或许本身阮青森是没有想过要喜欢那个女生的,但是经过了几天的时间,他忽然发现,他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她了。
女生名叫露琪,跟海棠是一个班的,怪不得那天海棠可以明目张胆地走过去和她说话,原来她们是同学。
阮青森出现在海棠他们教室门口的时候,教室里正乱成一团。数学老师临时去开会了,所以全班的同学都各自干起了自己的事。
海棠正在埋头看漫画,当听到有人在叫露琪的时候,她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阮青森在门框下,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是一幅相当美好的景象。
露琪那天请假没有来,所以海棠作为那天的当事人出去招呼了阮青森。
“那个,你能把这个帮我交给露琪吗?”阮青森把一个蓝色的信封递给海棠。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海棠倚在栏杆上,扭头看着阮青森。
“什么条件?”
“我给你拍张照。”
阮青森答应了海棠的要求,不就拍张照吗,又不会损失什么,所以在等她去教室拿相机的时候,他就想好了POSE。
教室外面的香樟树长得茂盛,阳光从浓密的枝叶间流泻出淡淡的光晕。阮青森站在露台上,逆着光,对着镜头傻傻地笑着。
咔嚓。海棠摁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