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一泓秋水。
两山排闼间,汩汩而流的静溪之畔,一片枫林在秋风里寂寞的飘荡。
斜照射在枫林中,秋日的光华,散发着柔媚的亮光,让流淌在枫林中的支流小沟都变得色彩斒斓,我被眼前的美景俘虏了!他说,这条注入红枫漈的支流,叫落日枫川,是从落日枫林后的深谷蜿蜒流出的,水质极其清澈,川中不时飘荡着散落的枫叶,摇摇晃晃,如扁舟!
由于山势遮蔽的原因,只有傍晚的时候,阳光才能照入偏僻的深谷之中!
斜阳顺着枫川溯游而上,一点点点亮了凄清安谧的深谷。但见深谷间有一眼寒潭,碧水与青山相映成趣,烟波袅袅!寒潭上首,还有一座石拱桥亘古长横!此时,潭边枫树正洒下片片枫香,红叶如轻灵的仙女飞舞在暮霭流岚之中,美轮美奂!
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幽谷中,好几座单间木屋错落,各自孤零零的矗立着,荒废的屋舍前还有年久月深的篱笆圈,圈里是原本荒芜的菜圃,菜圃如今被我收拾成三畦!中间一畦种着蔬菜,有上海青、莲花白等;外头一畦架着爬满蔓藤的树枝,野生的瓜苗豆苗都爬满了整个篱笆墙,还有累累丝瓜和四季豆在风里招摇!
里头一畦,依旧保留着没啥用的花卉,美人蕉!
我本不是这里的主人,我仅是过客。
但我却留在这儿有一段时间了,我从离这儿最近要走一天半山路的乡镇买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后六样,在这儿过起了远离尘寰的小日子。不得不说,这段日子,是非常传奇、富有意义和有着一种表达不清的宿命感。
我站在荒废的村头,
我站在盘满青苔和夹缝生长着篑草的石拱桥上,
我看着桥下寒潭边的无尽枫林,我在等待一个或许再也不会归来的男人!
我坐在寒潭边的巨石上,
我抬头看着中国不知名的某位建筑师的完美结晶——石拱桥下悬挂着的那个金色的笼子。这是一个由18K金条打造的完美鸟笼,它孤独的悬挂在石拱桥的拱圈中点下边。它真的很完美,在玛瑙和红宝石的点缀下,散发着那位不知名的建筑师的智慧光辉。
此刻,笼中无人!
笼中原本有人,我在等的,就是那个人。
我还记得他,他就跟眼前这座由桥面、楔石、拱脚所组成的石拱桥一样的简单又深邃。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却知道我叫步问擎。
我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完全是偶然,我跟大学驴友组队出来旅行,却在半途遇见了特大台风,我们被吹散了。我醒来后,按照北极星的指引,一路北行,翻山越岭却不见人烟,我当时走到绝望!
茂密的丛林中,到处都是丛生的荆棘。
直到那一天,我看见了一片枫林,我听见了属于人的声音。
我当时很激动,那是我一个月跋涉以来,第一次听到的除了我自己之外的人声。
我第一次觉得,人的声音是那般天籁。
我还清晰的记得那沙哑的声音,当时他就在这金色笼子里,他瘦骨如柴,他念着‘诗’。
恋恋尘风皱潭水,寂寂古桥衔岸接。
片片相思结作茧,款款枫叶化成蝶。
山盟海誓难重现,地老天荒总是别。
心上愁秋惯祭月,赵后可爱情奠劫。
他念完上头这五十六个字,我也出现在他的面前了,我当时就站在这块石头上。
现在我坐着。
当时他和我一样瘦得狼狈,我的眼里是恐慌,他的眼里却清澈如秋光。
他锁在鸟笼中,鸟笼在石拱桥下的风里摇晃似秋千。
他怡然自得,我惊惧莫名。
我害怕他一不小心就掉下来,我害怕见到不干净的东西,我害怕……那时候的黯然暮色。
我……当时直接晕了过去,我是虚脱的。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还躺在这块石头上,他依旧坐在鸟笼中。
那时候日头正好能照耀到石拱桥下,那奢华的金色鸟笼闪耀得令我睁不开眼睛。
太刺眼了。
我当时无法理解,一个物质那么富有的人,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
我们的第一次谈话,是在我找到了荒废的村落,啃着野瓜,就着蒿菜吃饱喝足后。
我庆幸我的打火机和铁碗没掉了。
我打算救他下来,他说我要是那样做,那就是杀了他。
他说我不可能会救得他下来的,因为只要我一碰金色的笼子,他就会打开笼子跳下去!
下面是尖锐的石头,真的会死人。
他也警告我别试图找人来。
他就跟疯子一样,我只能听他的,我不敢赌。
但我需要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我想要的情报,我就跟他聊了起来。
我问起了那首诗,他说叫《红枫祭》!
我给他送吃的,他不要。
他不接受我的食物,却愿意跟我说话聊天,他说了许多奇怪的话,叫我别问他的名字代码。为了补偿,他愿意赠送我财富,愿意给我讲关于这个荒废的村子的故事,那是一个冗长的故事。
自古以来在文人的世界里,乡村代表淳朴、忠厚的善良与温暖。
但在他的故事世界里,这地方太过惊悚和不现实,因为完全颠覆了某些形象,呈现在我眼中的不过是人性的赤-裸与现实的残酷。生活在城镇中的我,真的无法想象在我人生中的某一天,我会接触到这样的现实故事。
听完他的故事,我依旧有疑惑。
但我那天醒来,兴冲冲来找他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他去哪儿?
他为什么将富可敌国的财富悬挂在这儿?
他是谁?他是怎么将那巨大的鸟笼挂上去的?他是如何进出的……
我都无解!
因为他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还有他自己在那些故事中不记名的体验。
我此时很想见到他,但他今天或许不会出现了。
乡野夜风凄凉,我紧了紧身上的单衣,又看了一眼拱桥下孤零零的金色鸟笼。
那空荡荡的空间,和我此刻的心情形成反比。
叮咚的水滴,和淙淙溪水飞溅的水花,潮湿了岸边的青石。
青石边上长满菖蒲和水芹,两只玄色的水蟾蜍趴在潮湿的石壁上,时不时的眨巴一下眼睛,伸了伸长舌头黏飞虫吃。先前我路过的步履并没有惊动它们,此刻我从巨石跳下来,它们却被我吓走了,贼快的溜进深水源头下的溅溅白花儿里。
我知道急促的水淹不死它们。
我知道明天我来的时候还能在相同的位置上见着它们,但是那个笼中人,还会来吗?
我希望他能来!
不然,在这孤寂的荒村中,我住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