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袖子遮眼,过了好一会孙仁才能适应屋外的光线,眼前的惨状和郁积胸中的愤恨掺搅在一起,让他满是寒意的脸上瞬间变换了几种表情——人间已陷。
他静静的坐在了地上,仰着脸承接着天上洒下来的阳光,再睁开眼,脸上固执的寒意退散,只是略加注意,便能发现他眼里的阴森和狂热。
孙仁吃了些东西,踉跄着向院外走去,站在残破的路口,张望了一会,便走向一堆废墟,他知道自己需要休养,他需要吃喝和睡眠。
孙仁挣扎着在废墟里寻找,可他一次次失望,力气在无情的流失,十天来早已经枯竭的体能在逃出生天刺激下迸发出来的能量片刻间就用尽,他太虚弱了。
在一间塌了一半的网吧前台,他找到了一瓶滚落在暗角的饮料,喝了糖分很高的饮料,孙仁坐在角落里小睡了一会,醒来时元气又恢复了不少,便开始下一轮寻找。
孙仁在建筑构造力学方面有着特别的天赋,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比划在建委工作的父亲带回家的废旧图纸,直到父亲因话语冲撞领导被调到地震局。学生时代的孙仁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但物理和几何在全学年拔尖,最后学业止步高中,无奈花钱托关系进市七建做了个小工头。
在七建,孙仁的才能显露了出来,他的眼睛就像有个特别的标尺,可以看出建筑结合受力的安全部位和系数,为此成了工程队内部把关和验收的二号人物。他因为这个位置这些年收入颇丰,也因为这个位置导致了之前的祸事。
临近中午,孙仁在一个小区的仓买门前站住了,楼塌得很惨,入眼的墙都歪歪扭扭参差错落,从一堆瓦砾缝隙仔细望进去,仓买内部埋的并不严重,里面有很多东西可以食用。
孙仁绕着废墟转了两圈,拿着锤子在仓买外围一个墙角发力的敲了几下,轰隆……咔咔……半面墙塌了下去,但仓买内部结构却没受影响,还在支撑着。站在外面仔细的端详了一会仓买内部构造,他轻轻的走了进去。
…………
下午,薛景醒来时李十方在床的另一侧睡着,她的身上盖了一张薄被。略一动身,忽然感觉下身异样,薛景拎上装卫生巾的袋子,把刀在腰间别好,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在放风的二楼房间里,薛景把换下来的卫生巾装进了一个小塑料袋,连同几天来放在一旁的垃圾袋,装在一起,顺着棚顶塌落的一角用力扔了出去,这些东西终归是不让李十方看见的好,免得尴尬。
孙仁在仓买休息了两天之后,拎着一袋物资,动身寻找回家的路线——卧龙官邸。
孙仁的父亲是在地震局岗位上退休的,母亲是个医生,姐姐在海南当公务员,家里条件一直比较优渥。这次他因得罪人事发,是父母倾尽所有把他赎出来的,他动身去北京之前把父母安置在了自己的房子里,谁知父亲却一个心思要住他家的地下室,还不可理喻的把身上的钱全买了水、罐头和药品,妈妈一辈子听老头子的话,由着他折腾。现在回头看,父亲到底是干过地震的,这次一家人的希望都在那个地下室,而且孙仁知道自己家地下室的构造,父母的存活几率非常大。
可是回到卧龙官邸的孙仁傻眼了,他完全找不到回家的门,他会建设会破坏,可这个门一时还真是找不出来。正在孙仁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包塑料袋“啪”的一声掉在了他身前不远的地方。
走过去,屏着呼吸,轻轻打开袋子,看清了里面的物事,再抬头看看刚才塑料袋被扔出来的位置,孙仁眼里有了一丝亮光。
隔了几个单元的二楼,找到了人活动过的痕迹,穿过几个屋子,一股似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在鼻前游荡,直到看见一户人家挨着隔壁单元断裂的墙,孙仁终于明白了路在哪里。
快速穿过几个单元后,孙仁的蹑手蹑脚的在自己家地下室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人!没听见父母的声音!嗯?有人要出来了……孙仁把手里的塑料袋靠边放下,贴在门旁墙边,握着在废墟里找出来的家用西瓜刀。
…………
李十方想出去上大号,用钥匙扭开了门的两重锁,刚要开门,忽然想起落了一个环节。迎着薛景询问的目光,李十方回到屋里拿起灌满消毒水的喷壶,带上口罩,在门的四边各喷了几下,才把门开了一半,又对着外面一顿喷。
“呜……”一丝极轻且压抑的气喘声从门旁左侧传出,李十方想也没想抽出了腰上的M9,全身蓄力怒喝道:“出来!”
孙仁藏无可藏,反手握刀,从暗处走了出来。
借着屋里的光线,李十方看见了门外的人,里面是一身病号服,外面套着一件不应时的夹克,胡子拉碴,浑身疲态,可是那双眼却藏着未名的阴森。李十方心下已经决定,面前这个人稍有异样就动手。
没听见屋里有父母的声音,又看到了李十方的身形和架势,孙仁转了个念头,先开口了:“我是来附近找食物的,呃……顺便想找个栖身的地方。”
“你是怎么摸到这里的?”李十方冷冷的看着他。
“刚才我在附近转,看见一个塑料袋从楼上……呃……掉了下来,我想一定有人,就想找到人,一起结伴……”孙仁说话的空儿,看见了门里不远处一样握着刀,走过来的薛景。
听见孙仁说到塑料袋,薛景有点不自然起来,蓦地,薛景忽然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她走近了一点,看见了孙仁的病号服。
“你……精神病院?”
薛景没头没脑的几个字,孙仁一愣,随即歪着头用力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也疑惑的道:“是你?”
“你真是?……我给了你什么东西?”薛景又近了两步,打量着孙仁。
孙仁手往衣服里摸,李十方见了一个跨步刀就架在了孙仁肩头,孙仁没躲,从腰上抽出了一把锤子,向薛景递了过来。
接过锤子,仔细看了看前段一个很深的划痕,薛景叹道:“真的是你,这么巧。”
“是的,我是孙仁,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孙仁一瞬不瞬的看着薛景。
“你救过他?什么时候?”李十方把刀往后收了收,站在两人之间疑惑的问薛景。
“你病后的第二天。”薛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出去给你找药和输液器,几个医院都没找到,就顺着地图去了市精神病院,听见他困在门里,就给了他点吃的和锤子。”
“精神病院?”李十方的眼睛转回到孙仁身上。
“我是被人冤枉的。”孙仁看着李十方,不急不躁的解释道。
薛景看了看孙仁,又看了看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表情的李十方,有点犹豫的说道:“让他……先进来?”
李十方没有收刀,孙仁见情形,故意放松姿态,对着薛景说道:“我不用进去,你们隔壁这个……是你们的么?我在这间也行。我是干工程的,这个时候人多力量大。”
薛景摇头道:“我们没有那间的钥匙。”
孙仁转身从门后拿起他的塑料袋,眼神示意薛景把锤子给他,瞄了一眼身前戒备毫无松懈的李十方,勉强笑了笑道:“不是你们的,我就想办法进去,一会儿可能会有点吵。以后做了邻居,多多照顾。”
孙仁跟薛景借了点工具,最小限度的破坏了隔壁了门锁,进去后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一点装修的痕迹,现在直接住人很勉强。
薛景看了一眼后觉得这里根本不适合居住,孙仁却仿佛很满意,又跟薛景借了点蜡烛、水和罐头,就在隔壁悄无声息的住了起来。
李十方看着薛景帮孙仁忙了小半天儿,没帮忙也没阻止,他坐在厅中间的椅子上回想初见孙仁第一眼时的感觉,断定这人是个危险爆炸物。
李十方思索的时候,孙仁正在隔壁,坐在薛景给他的一堆皮草上,背靠着墙,回想着李十方握刀的样子:父母不在房子里,他们住了进去,而且他们还有房门钥匙……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