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柳府,静谧异常,不闻蝉鸣,亦无风声。
柳梦璃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借着漏入房间的月光,发呆看着慕容紫英熟睡的侧颜,半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越过他下了床。
轻悄的推门而出,满园绝美的景致在月光清凉的装饰下,皆如被镀上一层薄薄的白霜一般,未入冬却使人觉得心寒。柳梦璃缓缓走到桃林最密处,折下几支合苞的桃花,放在手掌中默念几语,掌中花继而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此时幻瞑界的轨迹尚未脱离人界,柳梦璃只要有所召唤,奚仲几人随即便可前来。但又因慕容紫英对这妖气分外敏感,柳梦璃不得不换了另一种方法,以花瓣粉末为基,塑出形体,再由他人神思附之,与她交流。
她所召之人为奚仲,彼时奚仲正同归邪商议着如何处理一干琐碎,接到音讯后即刻动身。
“宫主?”桃花瓣的粉末发出幽幽紫光,“您有何事?”
“……大哥,梦璃如今不是宫主了,不用再这般称呼。”柳梦璃摇了摇头,“是有一事,且这一事,我从未与你……或者说从未同任何人仔细说过。”
奚仲倒抽了一口凉气,柳梦璃一旦以这样的语气说话,那么这件事必定相当严重。这么多年了,柳梦璃早就习惯了自己处理事务,除非需要他人帮忙,否则绝不轻易开口。如今她这般一说,奚仲顿时心底一凛,暗道不好。
随即按捺住焦急,故作平常的问道:“不知梦璃所谓何事?”
“……”柳梦璃颔首,目光淡淡落在地面,“大哥,我与你说这些,也是需要你的相助,但请先答应我,无论这件事你多么不赞同,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奚仲微微一怔,这不就是等同于他没有拒绝的权力,且还不能干涉?
见奚仲不回答,柳梦璃咬了咬唇,看向他的影身道:“大哥,这件事说起来是我自己的私事,所以你也不必想的太过复杂。”她不想他再继续猜下去,“其实我知道……萧濯送我的孩子去迷花之境的事。”
“梦璃!”奚仲大吃一惊,“你……你何时……”他惊讶的是自己竟从未察觉到这一点,更惊讶柳梦璃她竟能按捺如此之久才将此事提及。
柳梦璃兀自摇了摇头,道:“第一次入玄光镜时,本想看看你们究竟是瞒了我何事。呵,我确实没想到,萧濯是如此设计,将幻瞑界灵力注于我体内,把我唤醒之后却推卸灵力缺失为流入人界……再让不明所以的我前去人界收回‘属于我们的’灵力,真是可笑,大哥你虽然当时有制止过,之后却从未告诉我真相!我被蒙在其里,险些当了人家的手上刀。”
“……这。”奚仲没料到柳梦璃会突然说到这件事,顿时有些语塞。
他当初选择缄口,一是因为于幻瞑界来说,唤醒柳梦璃确实是最重要的,二是他无法说出真相,因为就算柳梦璃知道了真相也算是无解。再者百余年前人类不是也掠夺过紫晶石,如今他们抢回一次,又有何不可……当然最后一点他不敢同柳梦璃明说,这实在是他们的私心。
见他再次沉默,柳梦璃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暂且不提,在我准备离开玄光镜之时,画面却一转……我看到了我和紫英的孩子。呵,到了现在,我竟然都会想不起他们何时出生,又怎么会已到了五六岁的孩童模样。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我只是在想,萧濯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想对我的孩子下手?当时他就没想过,一旦我得知真相,必会要他不得好死么!还是说,他料定了我永远也不会得知……”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奚仲,打量了一番,“大哥,这件事到后来,你也还是默许了。不过我不怪你,因为你的立场特殊,争辩不得。”
奚仲道:“我有罪……我也想过将他二人送走,只是——”
“只是不会是去迷花之境。”柳梦璃挑唇一笑,却有些苦,“更不会提防我有朝一日寻得他们,所以施下血咒。”
“……”
“唉,今日找你来,就是说这件事。”柳梦璃淡然笑着,似已释然般,“我,是定然下不了手杀掉紫英的。所以,只有让他杀了我。”
“梦璃,不如就……就当那两个孩子不存在。”奚仲皱眉。
“大哥你不曾为人父母,不知父母心意。”柳梦璃当下开口反驳,“莫说是明知我的孩子还活着,就算他们已经身死,我也绝不会让他们的尸骨就此流落在外。”顿了顿,“紫英会是个好父亲的……而我,倒有些习惯了幻瞑界的日子,不知如何去做一个平凡的母亲。如此想来,还是从我这里解开血咒,最为适合。”
“梦……”奚仲刚开口,看到柳梦璃挥了挥袖,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大哥你先听我说完。我想了很久,究竟什么样的法子,才能让紫英对我痛下杀手呢。然而想来想去,只要那个人是我,紫英都不会这样做的。呵……若是之前还好,我是妖,他是仙,我以术法营造幻境,大肆屠戮凡人,他肯定会忍不住出手。只是到如今这一步,对于此等做法,我若贸然使用,没有因由他也是不会相信的。”顿了顿,“后来我又想到,不如利用孩子的失踪……可我又如何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就算是谎言,他也是孩子的父亲,那更是不信。”
奚仲静静听她絮语。
“所以,要是想让紫英出手,那么必定是涉及到孩子,且所牵涉进去的人不是我。”柳梦璃一抚鬓发,“大哥,我想假借顾晨曦的名头,去做这件事。”
“梦璃,顾少主可是魔界的,你此为私事,牵涉他恐怕不妥。”奚仲实言。
“对,我也知道。但若是借你的名头,或者是归邪的,倒还不如以我来行此事。”柳梦璃阖目思索片刻,“大哥,这件事其实也可以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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