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同中国一样，前进到一定程度，就再也不能前进了，那一限度一经到达，帝国疆界就固定下来，甚或开始缩小，于是，从前隐藏的帝国结构上的缺点渐渐显露出来。
---美·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
我不认为罗马帝国的衰亡源自野蛮人的入侵。罗马帝国在5世纪以前，成功地抵御了野蛮人的多次进攻。因此，关键是罗马帝国的内部因素导致了罗马的国力和抵抗力的衰落，这就是皇帝和贵族对帝国的控制、膨胀的官僚集团、强迫性的法律规范、对中产阶级和自由民的过分的税收、用大部分的国力去支撑漫长国境线的防御、中央权威的不断削弱、贫富差距的扩大。
---凯茨·《世界文明史中的争论》
1.群魔乱舞---三世纪危机
罗马帝国进入三世纪，由于统治者的先期堕落，整个国家祸乱百出、政局摇摆，显示出亡国前的荒唐与衰落。短短一个世纪，毁掉了罗马帝国几百年的基业，是谁在执掌鸿均，是谁毁掉了这个国家呢？
罗马帝国（公元前27~476年），我国古代把它称为大秦。公元前27年，恺撒的侄孙兼义子屋大维消灭敌对势力，掌握军政大权，随后他取消了先前的共和制，创立元首制，称奥古斯都，罗马帝国由此产生。罗马疆域在图拉真统治时期达到最大，总共控制了大约59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国家之一，囊括了整个地中海地区。大多数研究者通常把罗马帝国的历史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帝国（前27~192年）经过朱里亚·克劳狄王朝、弗拉维王朝，到安敦尼王朝（五贤帝时代）时达到鼎盛，经济繁荣，人民富庶，是罗马的黄金时代。后期帝国（193~476年）从三世纪危机起，一直到公元476年奥多亚克废黜最后一个西罗马帝国皇帝罗慕路·奥古斯都路斯，西罗马灭亡，习惯上也称罗马帝国灭亡。剩下的东部罗马帝国，史学家一般称之为拜占庭帝国，它一直持续到1453年才被奥斯曼帝国消灭。罗马帝国从它建立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攻伐征战，整个罗马史实际上是一部血腥的侵略与被侵略的战争史。中国人从上古时代就强调"圣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德而后武力。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意为以文德劝化之）不改，然后加诛。夫下愚不移，纯德之所不能化，而后武力加焉"（《尚书·大禹谟》），反对无休止地侵略扩张。罗马和中国不一样，他们的统帅希望通过战争掠夺来实现自己人生的辉煌，个个骁勇善战，驰骋在疆场上，从而建立起横跨欧亚非的雄伟帝国。罗马帝国已经远去，当年的辉煌我们只能从残留的圆形剧场、竞技场、庙宇、导水管、公路、桥梁等等上一窥究竟，就是这些残存已经足以映照古今，让后人叹惋痴慕了。何况罗马神话还是另一个可以与希腊神话相媲美的完整的神话体系，罗马雕塑也在西方雕塑史上占有重要一环，这些都成了泽被后人的无限功德。从安敦尼王朝后期开始，"哲学家皇帝"马克奥里略为减轻日耳曼人对帝国的压力，就允许他们定居在帝国边境，这为以后的蛮族入侵埋下了隐患。到其子康茂德即位，他的胡作非为使这个国家迅速地走上了衰败没落之路。
败落之初马克奥里略的儿子康茂德是个中国明武宗式的人物，荒淫放纵、暴戾喜武，对政事毫无兴趣。但他比明武宗还玩的疯狂，将政事全部交给宠臣和近卫军长官处理，自己去骑马、摔跤，甚至穿上角斗士的行头去角斗。明武宗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康茂德也称自己是大力神转世，看来历史荒唐起来是一样的荒唐。明武宗引发了宗室宁王朱宸濠的叛乱，康茂德也遭到了自己姐姐的暗杀。公元182年的一天夜里，康茂德回皇宫前穿过一座露天剧场中的一条阴暗狭窄的通道时，突然从路边冒出一个刺客举剑向他冲过来，近卫军马上向前将他挡住，逼出了主谋的名字，原来是他妄图夺权的姐姐和她的一些怀有野心的奸夫策划的。事后，康茂德处死了所有的谋反分子，包括其姐姐。这件事使得他的疑心大增，对元老院的不满情绪也显露出来，先前他父亲马克奥里略对元老院权威的敬重荡然无存。他父亲是将元老院当作国家的最重要的一个咨询机关的，而他现在却怀疑那些固执己见使他心存敬畏的元老们统统有谋反的嫌疑。此时聚集在他身边的一大群告密者又证实了这种怀疑：拥有财富者，有来路不正的嫌疑；清正廉洁者，暗含着对奥古斯都的不满；功高才著者，无疑是个威胁。于是，康茂德大开杀戒，将自己暴戾恣睢的一面在刀光血影中固化。一大批无辜的人因此而死去，元老院里只留下了一些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违逆的庸人。将自己的反对者屠杀殆尽之后，康茂德把屠刀伸向了帮自己施行暴政的喽啰，这些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在康茂德沉浸在血雨腥风的快乐中时，就把那些琐碎的政务交给了佩伦尼斯去管，这又是明武宗的刘瑾。佩伦尼斯和刘瑾一样，也有着谋篡的野心，他利用手中掌握的近卫军将贵族们以各种罪名没收财产，满足自己的贪欲，同时将自己的儿子安插在伊利里亚军团任最高指挥官。他的种种罪行引起了地方军队的不满，不列颠军团选举出一百五十名代表，直接开往罗马，以武力和地方的不稳向康茂德"请愿"，康茂德无奈之下将佩伦尼斯处死，以平众怒。佩伦尼斯死后，康茂德是会收敛一点呢，还是继续像明武宗那样，刘瑾死了，一样可以找出无数个"刘瑾"来？佩伦尼斯的继任者是弗里吉亚人克利安德生。他起先只是作为一个奴隶被送到罗马的，但由于其擅长察言观色，曲意逢迎，迅速得到了康茂德的提拔。他当政后，大肆公开卖官鬻爵，执政官、贵族和元老的职位全都拿出来出卖，谁要是不拿出大量的财产购买，反而看作是对皇帝的不忠。法律此时也成为金钱的奴隶，只要出钱，不但可以翻案，还可以像西门庆一样随便对原告、证人和法官治罪。所以短短三年之内，克利安德生就暴富，让人们反而怀念佩伦尼斯的时代了。克利安德生为了更多地掠夺财富，垄断了谷物，这造成罗马人的大面积饥荒，终于在一次参观马戏的集会中爆发了骚乱，群众像潮水一样涌向郊区一座皇帝的行宫，怒吼着要求交出人民公敌的头颅。克利安德生赶紧下令近卫军驱散造反人民，群众仓皇向市里逃窜，跑得慢的被杀死，更多的被马踏死。但当骑兵追到大街上的时候，遭到了从屋顶和窗口仍出来的大量的石头的袭击，不能前进。此时近卫军中的步兵早就忍受够了骑兵的骄横，跟着也起来反叛，演变成一场内战。骑兵被迫退回皇宫，群众以更加汹涌的气势又重新冲回行宫，此时的康茂德才知道有这么一场骚乱，不得不将克利安德生的人头扔向宫外，骚乱的人民才逐渐平静下来。但是此次骚乱和克利安德生的死并没有警醒这位荒淫的皇帝。他从各地搜集来各种身份的三百个美女和三百个男孩养在后宫中，恣意淫乐，丑言秽行多被古代史家所记录，甚至被拍成现代电影。他还自动加入到角斗士的行列，以非一般的技艺切断奔跑中鸵鸟的头、插向黑熊的心脏、射死皮厚的犀牛……渐渐的康茂德对斗兽失去了兴趣，开始与人角斗。他选用了圆盾手的服装和武器：头盔、长剑和圆盾，而他裸体的对手只有一张大网和一把三刃叉。这位皇帝总共进行过七百三十五六次这样的战斗。得胜了他要从角斗士基金中提取津贴，这又增加了人民沉重的赋税。皇宫中的近侍陪练，有很多死于他的刀下。他的嗜血残暴，已经埋伏了他的覆灭。
193年元旦，当康茂德宣布要以角斗士的装扮担任当年执政官时，他的情妇在他捕兽回来疲惫不堪时给他喝了杯毒酒，随后就被近卫军长官派来的摔跤手掐死。康茂德十三年的暴政就此结束，罗马帝国的衰败也由他拉开大幕。
功过参半康茂德死后，城市长官博帝纳克斯被近卫军拥立为帝，他上台后，希望通过改革，限制近卫军的权力，可惜自不量力，还没等展开就被近卫军杀死。博帝纳克斯死后，近卫军将皇位拍卖，宣布谁出的钱多就将皇位卖给谁，经过激烈的争夺，最后由朱利安努斯买得。朱利安努斯既没有控制近卫军的实力，也没有号召行省军队的能力，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可以想得到，皇位毕竟还和普通商品有所差别，中国古语有"得人心者得天下"，这就是说，皇位还是需要人来拥护的，并不是买来了就能使用。不幸的是，罗马这位朱利安努斯就天真的把它当作普通商品买来了，所有的公民都认为他的暴得高位是对罗马帝国名声的莫大侮辱。地方军政长官纷纷发生叛乱，首先是叙利亚总督奈哲尔自立为帝，接着是潘诺尼亚总督北非人塞维鲁率领军队攻进罗马，元老院看到形势不妙，立即处死了朱利安努斯，宣布塞维鲁为皇帝。塞维鲁入主罗马后，将原先执掌废立的近卫军以叛国罪全部处死，用自己的士兵重新组织了近卫军。塞维鲁王朝从此开始。
塞维鲁执政后，他最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塞维鲁登上皇帝宝座后的最大威胁就是同样称帝的奈哲尔，所以他马上发动了对奈哲尔的战争。公元194年奈哲尔在伊苏斯战败，三年后，塞维鲁又在里昂击败了造反的不列颠总督阿尔拜努斯，标志着内战结束。塞维鲁把罗马帝国当作自己的财产，军人的独断专行带到整个帝国中来，一些好的政策和法律迅速的被执行下去，又一次在地方出现了安宁、繁荣的景象，仿佛回到了马克奥里略时代。塞维鲁由于出身行伍，所以对军士十分纵容，允许他们戴上金戒指到处乱窜，也同意他们带着老婆舒舒服服地住在军营里，并且发给他们丰厚的军饷。军纪松弛到十分严重的地步，后来则演变成公开的讨要。但他至死不悟，临终时甚至还给儿子留下遗言说："让士兵们都发财，不要管其他人。"与军队相反，他从不把元老院放在眼里，将元老一个个撤下重要职位，以没有文化的骑士代替他们。这些骑士们充当了新的特权的鼓吹者，为塞维鲁的专制统治服务，他们一方面鼓吹服从是天职，另一方强调自由的危害，巧妙地阐释着"奴道"原则，使人对厚颜无耻的谄媚认为是当然。而法学家和史学家则大声宣扬，由于元老们放弃了他们的权力，皇权的占有就并非来自于他们的委托，所以皇帝已经摆脱了民法的限制，帝国和臣民都是他的私有财产，可以随意处置。至此，为君主专制寻找依据的罗马法理学达到成熟和完善。这种论调使他的后人们尝尽苦果，最终带来罗马的衰落。
公元208年，塞维鲁对不列颠用兵，在没有取得多大进展的情况下，于211年病死于约克，塞维鲁时代结束。在世界的古代，不论东方还是西方，凡是能给一个国家带来一点安定的皇帝都是比较专断的，有一批人一定会跟着投机，一批人也会倒霉。中国的秦始皇、朱元璋，西方的塞维鲁、克伦威尔都概莫能外。当往事成为历史，辉煌成为过去，他们留给后世的，功绩会渐渐淡去，苦果却常常被重新品尝。然而在当代的民主政体当中，鹰派的领袖很难再变为独裁之王，他们留给后世的，即使是苦果，味道也要淡的多，这也许就是人类进步的明证。塞维鲁死后，由他的两个儿子卡拉卡拉和盖塔同时即位，共同做了皇帝。可是不到一年，盖塔及其党羽两万多人就被卡拉卡拉杀死。卡拉卡拉又是个狂妄的独裁者，即位后遵守其父的遗言，继续执行优待军队的政策，为了能够增加财源、加大税收，于212年颁布卡拉卡拉敕令，授予帝国境内所有自由民以罗马公民的身份，对其进行横征暴敛。卡拉卡拉的暴政没有持续多久，就在217年出征帕提亚时被近卫军杀死。其后，近卫军长官马克利努斯联合迪亚杜门尼安登上共治皇帝的宝座。不久马克利努斯就因为缩减军费，被塞维鲁的妻妹朱丽娅·米萨发动叛乱杀死，迪亚杜门尼安亦被杀死。米萨立她年仅13岁的外孙埃尔巴伽路斯为帝，由于埃尔巴伽路斯无节制的淫乱，又被米萨杀死，重立自己的另一外孙14岁的亚历山大·塞维鲁为帝。235年军队叛乱，亚历山大·塞维鲁被杀，塞维鲁王朝结束。塞维鲁虽然使罗马有了一个短暂的繁荣，但它也为后世埋下了深远的祸根，一是那些支持专制的歪理邪说，我们上文提到过；另一就是军人的坐大，不可节制，直接导致从235年到284年的一段时间里，军队拥立过二十四位皇帝，而其中只有一个是因为年老或患病死亡。
纷乱如麻亚历山大·塞维鲁死后，罗马政局陷入长期混乱，统治集团内部纷争不已，最后由策动士兵哗变的马克西密努斯（235~238年在位）当上皇帝，但马克西密努斯·特拉克斯出身低微，遭人鄙视，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威，只能以残暴的手段对待元老院和人民，结果在三年后被元老院秘密指示近卫军杀死。"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来形容此时的罗马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有多少人会上台，又有多少人匆匆谢幕，你想都想不到。就在同一年，由元老院推出了四个皇帝，全部被杀。随后元老贵族把年仅13岁的戈尔狄亚努斯三世扶上皇位，他不过是近卫军的一个傀儡而已，又在不久发生的兵变中丧生。244年，近卫军长官、阿拉伯人菲力浦被士兵拥立为皇帝，他举办了罗马建国一千年的庆祝活动。五年后，他被造反的将领迪西乌斯杀死，并取而代之。而在迪西乌斯时期，帝国北方边境受到蛮族严重威胁，在251年与哥特人的战争中，迪西乌斯战死。接任的是迪西乌斯的副将高卢斯。252年高卢斯与哥特人签订了屈辱性和约，暂时保住了边境。不久，境内又爆发了一场持久的瘟疫，埃米利亚努斯发动叛乱，高卢斯战败，但埃米利亚努斯称帝三个月后又被高卢和日耳曼行省军队的统帅瓦勒良击败，高卢斯易位给瓦勒良。瓦勒良即位后，任命其子伽里恩努斯为共治者，他俩不得不率领两支大军，一支在东部对付波斯人，另一支在西部对付日耳曼人，以应付帝国东西部边境的紧张局势，这隐含了帝国分为东西两部分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