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两千多人,20门炮,16辆坦克,要打敌人几个师,最多只能守两天。你们是毛主席的部队,现在就只有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老前辈。”
吴瑞林、周彪等热血沸腾,庄重地给崔庸健敬礼告别。
10月24、25两日,根据志愿军首长命令,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四师第三七团第二营、第一二六师第三七六团第二营乘坐朝鲜人民军派来的汽车,分赴黄草岭、赴战岭,抢占要点,加强人民军防御。
彭德怀要求吴瑞林坚守黄草岭、赴战岭,保证西攻东守计划的完成,不准敌人合拢钳口。
第四十二军政治委员周彪把话说得更直白:
“据险坚守,把黄草岭、赴战岭变成鬼门关,除了游魂和俘虏,一个敌人也不准放进来。”
此前,东线“联合国军”韩军第一军首都师主力已进至咸兴西以北上通里、下通里、赴战岭以南地区,正向图们江边和江界推进。韩军首都师第十八团的前卫分队已抢占了黄草岭南部仅一河之隔的摩峰山,正集结待发。
黄草岭、赴战岭位于长津湖以南,为这一地带高山分水岭。此地群山起伏连绵,北高南低向远方伸延。两条沙土公路在山区中分别越过黄草岭、赴战岭,北达江界,南至五老里会合,通向元山海港。两条公路中间有一条小型铁路。从地理位置和地貌来看,黄草岭和赴战岭为山关要道,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为兵家必争之要地。
第三七团第二营第四连最先与韩军首都师交火。
10月24日深夜,北风呼号,气温已降到零下10℃。第一二四师乘夜进入了黄草岭一线阵地。
一进阵地,第四连就打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仗。第四连阵地在黄草岭发电所后山——796.2高地,他们刚把工事做好,观察哨就报告说一伙李伪军正往后山上爬。副连长孙喜臻命令:“放近了打。”机枪射手朱丕克的加拿大机枪两个长点射放倒了5个敌人。韩军压根儿没想到山上有人,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连滚带爬地退下山去。第四连得了5支美国造的“八粒快”——M1半自动步枪。准确地说,这才是抗美援朝第一枪。不过这个战斗太小,小到甚至都说不上是场战斗,所以谁也没有在意。当事人自己更没拿它当回事儿,这样的战斗他们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要都记得住那我们都该是高考状元了。”多少年后,有“老家伙”对人戏言。也是,在10月25日之前,或许其他部队的侦察分队什么的也跟敌人有过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接触,那也说不准。可今天的人们应当记住,就是许许多多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士兵以他们的英勇战斗,让今天的中国人傲然挺起弯曲了一百多年的腰。
小打小闹完了就盼着大动干戈。一直等到上午9时,敌人还没动静。人们开始耐不住了,有人骂敌人吃了安眠药睡不醒了,有人说这样下去会影响战斗力,要求让战士们到山沟里去活动活动手脚。到底是新部队,和主力相比,素养就是要差那么一点。师政治委员季铁中心想这样不行,就在电话里对那些发牢骚的营团干部们说:“谁也不准打电话来问了,麦克阿瑟比我们急,人家要回家过感恩节哩。我们一仗没打就急成这样哪行。”果然,上午10点多钟,敌人两架侦察机在沟里沟外盘旋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又来了8架野马式战斗机,把友邻人民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第四连的阵地上也吃了不少炸弹。第三七团团长赵欣然、政治委员刘华村命令:“组织火力支援人民军。”亲自在第四连指挥战斗的副团长苑世仁,组织全连的轻、重机枪和六炮火侧射冲击人民军阵地的敌人,把敌人打了下去。韩军这才发现,最厉害的角色原来在这儿。
韩军首都师第十八团扑了上来。连长盖成友昨夜带第一排去支援人民军了,政治指导员李兆勤和副连长孙喜臻掌握全连轻重火器,一直把敌人放到40米处才突然开火。看着火力杀伤的效果差不多了,一声短促的喇叭响,战士们从工事中纵身跃起,端着刺刀就发起反冲击。韩军最怕的就是这个,一溜烟地滚下山去。第一锤子买卖,第四连赚大了,打死打伤100多个敌人,还牵回来30多个俘虏。后来就打得惨烈了。韩军第十八团整团投入,一个下午组织了4次集团冲击,连续4次突破第四连阵地。第四连连续4次用白刃格斗将敌人赶出阵地。一个下午过去了,他们在,阵地也在。
黄昏,敌人向第四连合围,切断了他们与上级的联系,第四连成了孤军。次日早晨,敌人飞来10多架飞机,又是投弹又是扫射,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从三面向第四连阵地发起集团冲击。敌人蜂拥而上,第四连顾此失彼,应接不暇,结果让30多个敌人刚好从连长指导员的指挥位置突破。指导员李兆勤将手中的二十响快慢机抡了个半圆,哗啦一梭子子弹,先放倒头几个撞上枪口的韩军。
中午才回来的连长盖成友抓过一挺已经打得通红的机枪,也不管烫手不烫手,挺着身子站在工事里向敌人射击。通讯员、司号员也一拥而上,用枪托、手榴弹、石块当棒槌,向敌人脑袋上砸。
因寡不敌众,他们只好且战且向阵地南端退去。阵地被敌人占去了一半,情况万分危急!这时,我们在电影里经常看见的情景出现了。战前预设的伏击火力点发出骤雨般的枪声,第二营的十多门迫击炮也在敌群中绽开朵朵烟云。韩军马上炸了窝,在狂奔乱跑中纷纷倒地。第四连乘势一个反击,又把敌人赶了下去。又一天下来,他们吃没吃的,喝没喝的,打没打的,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团运输队赶紧上来。
第三七团运输队没法来了。10月24日深夜,运输队一行10多人背着粮弹走迷了路,看见前面一间房子亮着灯,就想上去问问路。闯进去一看,一屋子荷枪实弹的韩军。赶紧掉头就跑,哪来得及呀。运输队员又没武器,生生让人家给抓了俘虏。一个也没跑回来。这是抗美援朝被俘的第一批志愿军战士。但依笔者看来,这仍然是个光荣的“第一”,在与民族敌人浴血搏杀的紧要关头,他们不是躺在自家热炕头上被人抓了俘虏的。还是朝鲜老百姓救了第四连的急,咸镜南道的妇女和老人们冒着炮火把粮食送上了阵地。他们一直坚持到10月28日,激战3天3夜,打退韩军20多次冲击,歼灭敌人260余名,全连阵亡14人,负伤26人。第三七团第四连从此有了另外一个名字——“黄草岭英雄连”。27日,第一二四师全部到达防御地区,第三七团、第三七一团第三营占领仓里、1115高地、草芳岭、796.5高地一线阵地阻击敌人。第三七二团和第三七一团第一、第三营位于下马岱里、雷洞里为预备队,师指位于富盛里。
关东大汉陈志强率第三七团第九连第二排坚守草芳岭。10月28日,打得只剩下3颗手榴弹了。敌人的冲击波也漫上来了。“捡石头打!”3天3夜没睡觉的陈志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把那些上百斤的大石块搬动着往山下滚。战士们纷纷如法炮制。敌人又退下去了。连长传来命令:“再坚持一个钟头。”“我是共产党员,我在,阵地就在!”陈志强毫不含糊。不到一个小时,弹药到了。
他们用石头打退敌人两次冲击,歼灭敌人200余名,牢牢地守住了阵地。战后,第九连第二排被第四十二军授予“草芳岭英雄排”称号。
“不行,不能总在阵地上让你打!”第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决心变个路数跟敌人练练。10月29日拂晓,敌机照常来光顾第一二四师阵地,狂轰滥炸之后,步兵开始多路出击。韩军士兵发现今天的进攻异乎寻常的顺手,不到中午12时,已深入第一二四师阵地7~8公里。黄草岭主峰遥遥在望。韩军来了劲,觉得那些拿着破家伙的中国兵准是叫飞机、大炮和坦克打怕了。
他们攻得更起劲了。可又攻不动了。一直到下午3点,整整3个小时,寸土未进。咦,邪了门儿了,这演的是那出呀?摸不着头脑的韩军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阵猛烈的炮火覆盖过来,顿时把进攻队形打得乱七八糟。中国军队阵地上高射机枪和高射炮也向天上的飞机开火,转眼工夫就眼睁睁地看着掉了两架下来。这是炮兵第八师第四十五团和第四十二军队属炮群50多门山、野、榴炮开战以来第一次痛痛快快的齐放。
接着就看见沿公路冲过来人民军坦克联队配属的9辆T-34坦克,第三七团从正面、第三七一团、第三七二团从左右两翼出击,居高临下,锐不可当,把当面的韩军首都师和第三师7个营冲得七零八落,韩军第三师第二十六团基本失去战斗力,丢下的尸体有500多具。
第一二四师阵地向前推进了6公里,控制了上通里以北地区。吴瑞林心说下次看见高岗政委一定要让他再说说,老子们第四十二军究竟行不行。
第三七一团第二营第四连、第六连乘势占领烟台峰、松茸洞。10月30日和11月1日,韩军第三师以全部兵力连续两天向烟台峰、松茸洞阵地猛烈进攻。战斗异常激烈,两天内阵地两次失而复得。最后还是韩三师不支,退出休整。再上来的就全是美国鬼子了。
奥利弗·史密斯少将指挥的美陆战第一师在遍布水雷的元山港内漂了半个多月,直到10月26日才爬上岸来。看着前面的韩军打得窝窝囊囊,史密斯少将心里反而很有些自得:如果这些韩国兵都出息得能打仗的话,那还要我们陆战第一师来干什么?
据说麦克阿瑟忒欣赏史密斯。史密斯是个有33年陆战队经历的老兵,像个殉道者一样孜孜不倦地追求陆战队“应有的理想”,对一切懈怠和不执行命令的人概不宽容。
史密斯少将心说,看陆战队露一手让你们瞅瞅什么叫打仗。
史密斯一上来就跟吴瑞林狠上了。美国鬼子最厉害的就是钢铁,50多架飞机加上炮群、坦克,连续向烟台峰轰击了两个小时。烟台峰变成了烟火峰。陆战第一师战斗素养确实不俗,炮火与航空火力突袭与冲击部队协同衔接得十分紧密。2日下午,美军很快突破了烟台峰、松茸洞阵地。第四连最后只剩下19个人,连长刘君等连排干部全部伤亡。刘君牺牲前对司号员张群生说:“我怕是不行了,山上人也少了,你就当个正式司令吧,一定要守住阵地!”满脸泪水的张群生一抹泪水,提着冲锋枪站起身来:“同志们,听我指挥,给连长报仇!”“拥护你!”一群男子汉齐声喊道。张群生代替指挥,将剩下的子弹每人匀得5发,在阵地的石缝石洞之间和美国鬼子打开了游击战。陆战队员一玩这个就不灵了,转眼工夫就被放倒20多个,还不知道枪从哪儿打来的。大炮使不上劲,100多人在阵地上趴着不敢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友邻第六连乘机用缴获的无坐力炮向敌人轰击,支援他们。第二营营长肖君、副营长赵际森亲自率领第五连用10多挺轻机枪开路,杀上阵地,将第四连接应出来。
烟台峰战斗中,第三七一团第四连伤亡70余人,毙伤美韩军300余人。他们成了着名的“烟台峰英雄连”。
撤出烟台峰是军长的命令。吴瑞林心想史密斯既然那么想要烟台峰,那就给他得啦。“两个拳师放对,聪明的拳师往往退让一步……”毛泽东当年在抗大讲《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常用的这个通俗而形象的比喻,给吴瑞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当然不能白让,得放他点血才行。第一二四师有个侦察员外号人称“假话”,会一口能乱真的英语,他用白面给自己做了个乍一眼看不出假来的高鼻子,带领一个侦察小组,穿上美军制服晃晃悠悠地闯进陆战第一师营地,见着美国兵就瞎白话,白话得人家美国小伙子“哈罗哈罗”地要和他拥抱,结果被顺手搂了回来。
从侦察情况和这个倒霉的俘虏的口中得知:美陆战第一师的炮兵群位于烟台峰南约4公里的上通里,还备有十来辆坦克,由一个营的兵力担任警戒,而陆战第一师的主力则集结于距上通里10公里的王老里——王老里是个大镇,地面宽广,便于机械化部队集结和休息,同时也可以随时支援赴战岭方向作战。
这也就是说,陆战第一师炮兵群与师主力之间,有着10公里的“真空”——呵呵,土八路们对这类地方一般来说兴致都比较高。
而且据俘虏称:美国兵们十分傲慢,欺负对手没有飞机和远射程炮,他们的驻地都灯火通明,晚上都在打扑克和酗酒,警戒非常松懈,哨兵也不好好站岗,时不时溜进屋里去掺和着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