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也就是麦克阿瑟的“最后攻势”发起日,美陆战第一师3个团全部进入长津水库以东地域。美步兵第七师第三十一团也进至元丰里,第十七团则从惠山沿鸭绿江西进,准备与西线“联合国军”会师。韩军第三师主力进至端川以北的白岩,韩军首都师进至清津。
他们哪里知道,在那些白雪皑皑的山头和谷地里,隐蔽集结着15万虎视眈眈的中国军队,正等着一声令下就对他们下手哩!
这是中国军队另一支王牌主力——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
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是一色的华东子弟兵。
第九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宋时轮是黄埔军校第五期的学生,这个辈分,在国民党军队中排起来也是不低的。可黄埔五期在蒋介石眼中是捣乱分子最多的一期,共党分子最多又最让人头痛,所以“清党”的时候杀得也很厉害。后来中共方面的许多名头很响亮的人物都出自这一期,像许光达、杨至成、赵尚志、张宗逊、陶铸,等等。
来自湖南醴陵的宋时轮,也是其中一位活跃分子,1926年一进黄埔就是CY(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次年即转成了CP(中国共产党),成了校长蒋介石的死对头。后来又在战场上把蒋校长手下那些黄埔学友打得头破血流,让校长大人很是难堪。后来中央军委解放台湾也是准备动用宋时轮的这支部队,让学生领着兵马去把校长给“请”回来。
宋时轮的副手是兵团副司令员陶勇将军,那也是个呱呱叫的战将,胆大包天的人物。谁不知道陈老总手下的叶(飞)、王(必成)、陶(勇)啊。
第九兵团的部队都是第三野战军的主力。
第二十军在第三野战军的排名就像第三十八军在第四野战军中的排名一样,也是头号主力。其前身是1945年11月在苏北成立的新四军第一纵队,最早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红军长征留在闽东坚持三年游击战争的闽东独立师,抗日战争中发展为新四军第一师和第六师,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粟裕就曾经是第一师师长,后来的儒雅战将叶飞也担任过第一师和第六师合编的第一纵队司令员。打过的漂亮仗那是不计其数。入朝前又编入了第三十军的第八十九师,阵容更显精壮。
张翼翔将军时任该军军长兼政治委员。
第二十六军原来是1947年3月由鲁中军区部队改编的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前身是八路军鲁中军区的地方武装。第二十六军资格虽然不太老,但名头却很响亮,以擅长打阻击闻名。像大破平汉路时在睢县阻击邱清泉的整编第五军、攻克洛阳城时在洛东阻击孙元良的整编第四十七军,都是打得很不错的阻击战。据说当年与之交过手的国民党军队中都流传着一句话:“排炮打不动,一定是八纵。”
入朝时第三十军的第八十八师列入了该军建制。
张仁初将军和李耀文将军时任该军军长和政治委员。
第二十七军原是1947年由山东军区第五旅、第六旅和警备第三旅组成的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其前身是胶东军区的土八路。刚成立的时候,与那些主力部队比起来,没什么太值得夸耀的历史。
但“少林将军”许世友把这支部队带成了一支劲旅。
九纵刚编成,就跟着许世友参加莱芜战役,打得像模像样让那些老主力看着都伸大拇哥。后来作为华野内线兵团,又跟着聂凤智将军参加胶济路作战和济南作战,大大地扬了名。其第八十一师第二四一团和第七十九师第二三五团分别被授予“潍县团”和“济南第一团”的称号,后来渡长江,战上海,很是出了些风头——影片《渡江侦察记》和《战上海》中很多故事就是以他们为原型的。后来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和国防部长的迟浩田将军,入朝时就在第二三五团第三营担任副政治教导员。
入朝前,第三十二军第九十四师列入该军建制。
彭德清将军和刘浩天将军时任该军军长和政治委员。
第九兵团入朝非常仓促。
他们10月下旬才从上海、常熟北上到山东泰安、曲阜地区,原拟作为志愿军预备队动员整训3个月才入朝参战,没想到因国际形势和朝鲜战局的迅速变化,几次打乱和改变原拟设想,奉军委命令立即北上,提前入朝参战。
这一提前,不光是把宋时轮搞得手忙脚乱,连受毛泽东之托到山东曲阜慰问第九兵团并指导入朝作战动员的朱德总司令也大感意外——他的动员报告刚作了一半,军委要求第九兵团紧急北上东北直接入朝参战的电令就到了。10月31日,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电示华东军区陈毅司令员:
㈠九兵团全部着于11月1日开始,先开一个军,其余两个军接着开动,不要间断。㈡该兵团到后,受志司直接指挥,以寻机各个歼灭南朝鲜首都师、第三师,美军第七师及陆战第一师等4个师为目标。
11月3日,先行出发的第二十七军先头部队刚到达沈阳,直接就被改用汽车运凤城,转灌水,经宽甸至长甸河口渡江,进至朔州南,向大安洞方向警戒,构筑工事,准备阻击北进之敌,掩护志愿军后方朔州基地及联络线之安全。
刚待了没两天,军委又来命令,要第二十七军先头部队立即北返辑安,其余部队也立即停止前进,归建待命。3天工夫,第二十七军在鸭绿江两岸颠了一个来回。与此同时,正在火车上的第二十军和第二十六军部队也接到了转向辑安、临江方向集结并待机入朝作战的命令。原来,毛泽东和彭德怀已经看好了一步棋,要宋时轮挑大梁。11月7日,毛泽东致电彭德怀:“江界、长津方向应确定由宋兵团全力担任。”次日,志愿军总部致电第九兵团:
九兵团必须以两个军六个师兵力歼美陆战第一师两个团(以一个师阻击美七师两个团来援),得手后再歼来援美七师两个团。
看得出来,彭德怀对这支华东劲旅抱有很高的期望值,指标也给订得很高。就这样,第九兵团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在山东或东北地区开展整训或进行整补——别说整训整补,有些后续部队刚从上海赶到山东,脚刚沾了一下山东的地皮,就被一股脑地装上闷罐车皮,风驰电掣赶赴东北。赶到东北更利索,连地皮都没沾,就立刻装车开到鸭绿江边,一脚丫子踩在了朝鲜的土地上。
实在太仓促!
新生的共和国,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国家建立应急动员体制。
第九兵团部队的战斗动员都是在火车上进行的,政治干部们都是在停车时买来报纸进行宣讲动员。战士们都是到了车站换乘列车时才领到棉衣——这其中有许多还是东北军区参谋长贺晋年在军区机关大门口拦着,来一个脱一个给凑出来的。而且还有近2/3的人没有领到手。
第九兵团大部分人还没有棉鞋和棉帽,只能戴着大檐帽——后来一上路,大风一吹,满地都是大檐帽在滚动。这些来自江南水乡的战士们全无寒区作战的经验和思想准备,很多人连雪都还是第一次看到。而此前,他们接受的是渡海作战解放台湾的任务,进行的是渡海登陆作战训练,与当前这个出兵异域山地雪野作战的现实基本上是风马牛。许多人整补的时候,操心的是尽可能多地划拉枪弹炮弹手榴弹,而不是棉衣棉裤棉手套。
第二十军就有一个师入朝时嫌棉大衣累赘而搁在了后方——只顾忙着抓挠弹药了。当他们冒着零下40℃的严寒隐蔽进入朝鲜东部的盖马高原的时候,才真正领悟到了大自然的严峻和冷酷。
看看那些地名:雪寒岭、荒山岭、死鹰岭、剑山岭……整个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气,读起来都让人打冷战。
第一天行军就冻伤了700余人。
在进军途中,兵团的运输汽车也被炸得只剩几辆。辎重装备无法运送,所有重型火炮都只有留下。部队轻装携轻便伴随火炮徒步机动,人不留步,马不停蹄,向长津湖畔前进。
因粮弹无法保障,宋时轮只好缩减向长津湖机动的兵力,令第二十七军为第一梯队,由北偏东向长津方向机动;第二十军经江界由西向东朝长津进发;第二十六军担任兵团预备队兼志愿军总预备队,暂留临江、中江镇地区集结待命,21日进至厚昌口地区。兵团指挥部向江界胜芳洞指挥位置前进,同时电请彭德怀将东线反击延迟两日进行。
彭德怀知道宋时轮非常困难,同时也考虑到东西两线虽属一个战役,但各属不同的方向,麦克阿瑟又很配合,让两边的“联合国军”互不相属互不相问,所以同意宋时轮的建议,决定东线反击作战迟至11月27日发起。并提议第二十六军向图们江上之长津及其以东集结,准备围歼可能西援之美步兵第七师。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数十年的战争实践千百次地验证了这样一条真理:指挥员的任何奇招妙招,都必须溶化在士兵的胸中,才能最后成为伟业佳绩。
1950年11月末,朝鲜北部碰上百年未遇的严寒,因种种原因未来得及装备上寒区作战服装的第九兵团的江南子弟们刚进入战区,就遭遇大雪。积雪达40厘米厚,气温骤降至-25℃~-30℃,个别地区达到-40℃度。部队使用的军用地图又年久过时,致使后勤物资补给和转运伤员十分困难。他们不得不头上裹着毛巾,身上披着毛毯,穿上一切能耐寒的东西,向着预定集结地域开进。
身着按南方标准缝制的棉衣的江南子弟们,正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精诚之志,在饥寒交迫之中去完成一个历史性的战略任务的。“没有不能克服的困难,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在今天的人们看来,这是一句颇有假大空之嫌的口号,可在当时的这些战士们心中,那是毫不含糊没有一点折扣可打的,任何恶劣的自然条件和生存环境,都不能成为完不成任务的理由。从兵团司令员到每一个炊事员,都是在这个口号鼓舞下去创造战争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迹的。
“其艰苦程度超过长征!”多年后,宋时轮将军如是说。时任第二十军副军长的廖政国将军也证实:“长征挨冻没有这么久,挨饿也没有这么长!”笔者键击至此不禁哽咽,心潮起伏更是不可遏止,仿佛透过朦胧泪眼,又看见那些头上裹着毛巾,身上裹着毛毯,穿得五花八门如同叫花子一般在皑皑雪野中奋力前进的志愿军战士们。在西伯利亚冲来的凛冽寒流的袭击中,他们吞食着雪水拌炒面,忍受着饥饿和严寒的双重侵扰,衣不御寒,食不果腹,走过走兽罕至的羊肠小道,越过飞禽绝迹的茫茫冰原,不断地倒下,又不断地爬起来继续前进。
可很多人倒下后却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们本可以是父母身边孝顺的孩子,可他们把拳拳至孝之心奉献给了至高无上的祖国。他们本可以是妻子身边体贴的丈夫,可他们把殷殷关爱之情倾注给了毗连家园的大地。如果他们活着,他们今天会是孙儿孙女们心中慈爱的爷爷,可是他们的生命,已经永远凝固在了1950年朝鲜北部盖马高原那个寒冷的冬天了。在笔者心中,他们不死!笔者也真诚地希望而且相信,在一切爱我中华的人们心中,他们不死!朋友们,记住这些无名的士兵!记住他们!这些江南子弟。这些中华赤子。
这些轩辕世裔。这些英雄儿女。1950年11月26日深夜,在西线志愿军部队歼灭韩军第二军团主力的同一天,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主力已全部在预定反击地域完成集结。以铁的意志,血的牺牲,去换取伟大的胜利。
很多年后,美国着名军事评论家和政论家约瑟夫·格登写道:
以任何标准来衡量,中共军队强行军的能力都是非凡出众的。根据一个文件记载,3个师从鸭绿江的满洲一边的西北角安东出发,用16~19天的时间行军286英里,到北朝鲜东部的一个集结地域;一个师在18天里,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平均每天行军18英里。
这就是宋时轮将军率领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假如格登先生在他所知道的“联合国军”飞机的昼夜侦察和狂轰滥炸之外,还能了解到创造这样行军纪录和伪装水平的士兵们是处在什么样的一种生存状况下,他的语气还会这么冷静漠然吗?如果吉尼斯大全要收入大部队徒步隐蔽机动的世界纪录,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军队当毫无争议地高居榜首。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看看铁流两万五千里。看看昼夜兼程二百四,猛打穷追夺泸定。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起来!起来!起来!!中华儿女,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