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学下厨,整整学了一个月,终于把小康爱吃的菜都学了一个遍。这一个月间,痛苦的不只是御膳房上上下下,还有殷湛的御前侍卫齐放。御膳房上上下下痛苦的横竖只是心肺,而齐放倒霉的却是舌头和胃。原因只有一个——贺礼总是让他来试菜。
第一次,贺礼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端着一盘黑不溜秋的菜,兴奋地看着御书房门口守护的齐放:“齐大哥,我做了一道菜,要给姐夫尝尝,你帮我通报一声?”
齐放看着那盘来路不明的菜,吓了一跳:那个菜……确定不是猪食么?没有毒?确定是给人吃的?到底是要怎样惊天的厨艺才能造就这样的一道菜?!
他为难了。一方面他觉得不应该打击一个斗志昂扬的小姑娘的斗志和信心,可是另一方面,他觉得虽然自家的主子有时候有点不靠谱,可是至少保护他是自己的职责,他怎么能让他尊贵的主子吃这种东西?
贺礼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情愿,立刻委屈起来了:“怎么了?是嫌弃我的厨艺么?我就知道我没有做菜的天赋,看样子我这辈子都不能给哥哥做菜吃了……”她黯然神伤地转过身,垂着头打算离去。
“等等!”齐放叫住了她,可是还是犹豫着,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道:“陛下已经用了午膳了,不如贺姑娘明天再来?”
贺礼的眼睛大大地望着他,满脸写着“失望”两字,让齐放略略有些愧疚。对一个小姑娘撒谎,可真是不厚道啊。
然而,事实证明,齐放的愧疚来的太早了。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贺礼的天空乌云尽散,阳光灿烂。她笑得春花摇曳:“那齐大哥,这盘菜不如给你吃了吧!”
齐放犹如五雷轰顶。
“齐大哥,你该不会也已经吃过了吧?!可是我听宫女姐姐说,你从陛下下了朝之后就一直守在这里,还没有吃午膳诶。”她无辜地眨眨眼,“难道齐大哥是嫌弃我的手艺?”
“没……”
他刚说出一个字,就被贺礼顺藤摸瓜地接了下去:“既然不嫌弃,齐大哥就趁热吃了吧!顺便还赶紧把银筷塞到了他的手里。”
齐放纠结地看着没有异样的银筷子——这菜里面真的没有毒吗?竟然真的没有毒!?没有毒药,这个古怪的颜色又是怎么来的?!
贺礼端着空盘子喜滋滋地回去了。因为齐放夸她的菜好吃。
而事实是,齐放在她离开自己视线的那一瞬间,就开始扶着墙剧烈地呕吐起来!这简直就是他二十几年来吃过的最令人发指的一道菜!酸、辣、苦、甜、咸、涩……贺礼真是做大厨的“天才”,她是怎么做到在一道菜里面,混杂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味道的?!
殷湛这才悠悠地从御书房里面悠悠地踱步出来,深表同情地拍了拍齐放的背,意味深长道:“齐放啊,辛苦你了。孤会给你涨月俸的。”
齐放悲愤欲绝:这是赤果果的精神伤害啊!已经不是物质上能够赔偿得了的!
殷湛了然道:“大不了,孤今年年底,给你娶个贤妻?……天天备好美味珍羞在家等着你?”
齐放:“……”
殷湛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决定,自顾自点了点头,笑道:“嗯,就这么决定了。啊呀呀,孤可真是个关心下属的主子啊,天下这么好的主子从哪里去找……”悠悠地继续回自己的御书房。
齐放要哭了:有你这么关心下属的主子么?!在属下面临“危险”的时候,躲在一旁,“危险”一过,就跑出来说风凉话!
而灾难,却远远不止这么一次。
贺礼锲而不舍地坐着菜。在她的菜做到完美的境界之前,她是绝对不会把菜递到小康的面前的。然而,她发现自己转了一圈,谁也不愿意吃自己做的菜——除了齐放。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她一次次地来找齐放,不管怎样,总有办法动摇齐放视死如归的决心,最后乖乖地吃她递过来的菜。
齐放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一句话的意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是他真的不想入地狱啊!!!
而经过一个月脱胎换骨的折磨,贺礼的厨艺终于见长,做出来的菜,也总算一点一点有了鲜亮诱人的颜色,而不是最开始的一团黑乎乎浆糊,让人望而生畏。而齐放也发现自己胃部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强——因为找御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一个月后,齐放终于发现自己解脱了!因为贺礼没有再把菜端过来。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就是这个道理。纵然贺礼在一个月魔鬼般的训练之后,做菜水平有了质的提高,齐放也已经承受不了了。他现在只想对小康说一句话——臭小子,便宜你了!
因为小康手里吃到的美味菜肴,都是他齐放试验之后无数遍之后才做出来的!
而就是在齐放的胃和舌头饱受折磨的这一个月,燕国终于如火如荼地迎来了除了皇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外最隆重的日子——帝后大婚。据说,这是燕国史上最重大的婚礼。因为燕国的领土也是前所未有的辽阔——已经囊括了原来大燕王朝近乎四分之三的土地。
帝后大婚,大赦天下。所有监狱里的轻犯一律释放,所有的重犯一律从轻处理。整个大燕免税三年。
秦、虞、燕,几乎所有的街头都在传颂着这场瞩目的婚礼。几乎人人都在赞颂着,燕国终于是等到了一个明君、希望国君和王后能够相互辅佐,成就春秋霸业,完成天下一统。
明艳的红烛之下,身穿喜服带着金冠的殷湛终于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精致的凤冠之下,俨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眉心的朱砂痣泛着微微的红光、狭长的细眉、灵动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再加上那盈盈的笑意……殷湛倒抽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他,终究是娶来红溪。
殷湛微微笑了起来,手心却微微渗出了细汗:“红溪,你害怕么?”
“为何要害怕?”
殷湛轻轻叹了一口气,凝望着她:“你还记得秦恒的婚礼么?”
红溪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芒。
殷湛走到桌前,醇香的液体顺着他的手势缓缓地落入了两只黄金酒杯里。他依旧在叹息:“今天在大殿上行礼的时候,我的眼皮就在一直跳个不停,好不容易等到了现在,见到了活生生的你,我才松了一口气。红溪,我总觉得,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
红溪柔声问:“婚礼顺利,难道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殷湛苦笑,“只不过总是让我想起秦恒和陈策远的婚礼罢了。他们的婚礼——也是这样顺利。”
红烛缓缓燃烧着,缓缓摇曳的灯光好像将整个屋子都渲染地温暖。可是殷湛却觉得自己的心怎么也温暖不起来,不详的预兆总是在眉心跳动,在他眼前,也总是浮现出那个轰动四国的秦国婚礼:“可是他们两个,却双双死在了自己的婚礼上。”
那白茫茫的雪地上,他亲眼看到,红溪的红衣翻飞,修长的指甲硬生生地剖开了秦恒的肚子……
那一幕,竟是永生难忘。
“倒这合卺酒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低笑了起来,“总会想到陈策远,就是这样死的……”他目光流转,凝神地望向红溪:“红溪,你会像秦恒动手杀了陈策远那样,在婚礼上杀了我么?你迟迟不行动,是不是也是因为,在婚礼上,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呢?”
“你说呢?”红溪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抬眉静静地看着殷湛。
殷湛淡淡一笑:“是么?那我希望……你不会在婚礼上要我的命。”殷湛缓缓地俯下身来,将红溪从喜床上拉了起来,凑近她的脸,龙涎香的气息低低地喷在红溪的脸上,他俯身在红溪鲜红的唇上落下淡淡的一吻。似乎是食髓知味,他刚离开他的唇,又再次落了下去。唇齿交缠,这一吻格外绵长。
彼此的温度,总算不断地上升。他似乎能感到红溪的身子……不再那么冰冷。
可是,就在这时候,一双脚却猛地踹开了寝殿的大门!
好事被打断,殷湛薄怒地回头:“齐放,你怎么回事?!”
却不是齐放,他迎上了小康苍白、急促而忧心的脸:“殷湛!你去救救姑娘!你救救姑娘!”
殷湛浑身一怔,整个心脏就像是在火堆里烤过之后直接被丢尽了冰水里,急剧地收缩,他压抑地简直喘不过气来。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红溪一眼:“怎么回事?!”
小康却是一把跪倒在了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如同抓着最后一丝浮萍,撕心裂肺地祈求着:“你去救救姑娘!她不是姑娘!她是冒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