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起来的熊,一天天地意志消沉下去,他无法再在这个笼子里继续待下去。
曾经他也想过逃离这个笼子,但是如今,他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不仅是那个女人把他的手脚戴上了镣铐,一步一步紧紧地捆绑住他的行为,也是他舍不得离开她。
他身着着浅蓝色的华服,上面用银色的暗线绣着无数朵娇艳的牡丹。因为那个女人说:“和儿,你适合牡丹这种雍容华贵的东西。”
只有华贵,才能衬托出他的气质——慵懒、对浮世的倦怠之情。
他被拘禁在那女人身边,至今已经是十二年。
这个笼子,外边套着坚固的铁笼,内里却装饰地富丽堂皇。他真不了解那个女人的做法。明明就算她不拘禁他,他也不会弃她而走。
素色的装饰物品挂满了这个富丽堂皇的笼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熏香。她知道,他爱熏香。
她也知道他爱自由,可是,她就是假装着不知,然后把他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她是怕他不爱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那个女人下朝归来的声音,那个女人的习惯之一便是每天下朝后往他这儿坐一坐,喝一杯他泡的茶水。也不懂,尽管他常常在茶水里下药,她仍旧要求他为她泡茶。只因为她相信他不会害她。
“沐儿,我想回山里一趟”这也是他每日必对她说的话。
“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吧。”隆沐轻声对他道,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你是否憎恨过我?怪我没有好好地陪你?”
他立即无了言语——回想当初,若非是隆沐在他遇难之时不惜生命危险相救,他早已惨死于猎人的刀枪之下,尸骨无存。这时,他也该为她着想一下。他怎么还能怪她?
他沉默了,为隆沐端上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水。
身为大御国开国女皇,隆沐虽无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英气过人,才能过人,仅仅双眉一挑,便是王者之气四溢,令人为之臣服。她伸手弹了弹身上无有的灰尘,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茶水。
“知道我为何要捆绑住你吗?”隆沐忽然问他。
他一愣,只是疑惑地看着她,等着她来回答。
却见到隆沐淡然一笑,倏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道:“王者生活,有一知己,乃是足矣!”
他心里自是知晓。从她在山林中将他带出,他就一直看着她,从一个普通的善良女孩渐渐地学会了心机,学会了阿谀奉承,学会了攀权搭贵,后来竟然知道了兵法。他忘了是何时,这个女子站在他的面前,重重地将一块玉玺放在了桌上,对他说:“和儿,这就是你我的江山。”
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宫殿,檐牙高啄,琉璃翠瓦,犹如人间天宫,奢华无比。这是他从未奢想过的生活。
“你知,你为熊妖,如若这事情流传了出去,是要朕为难。朕是天女,定要给民众一个交代。而这交代也是与你无益的。”
他微微颔首,笔直着身子站在隆沐的一侧。乌黑直长的发丝垂落身子两侧,慵懒而略带忧郁的眼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隆沐,玫瑰色的薄唇轻抿,一语不发。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在恨我吗?”
隆沐略有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说话的语气也少了之前命令的口气,反倒是带了些许乞求:“和儿,你知道,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信的人了。如果你也恨我,那么不仅这深宫之中,即便是这大御天下,也无我可亲信之人!那便真是孤家寡人了!”
“你是天女,你拥有这天下……而我不过一只熊妖,你信谁都不该信我……”
是的,隆沐不该信他。她喝了他泡的茶水,至今已有六年,而他下的药由于一天天的积累,也到了药效发作的时候。她会沉沉地睡去,睡上三天三夜,然后渐渐忘记和自己相处的一切记忆。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地离去。不用害怕她会想他。
隆沐的眼神越发地迷蒙,渐渐地,头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
“沐儿……”
这是他此生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爱的第一人。
不知有多少年,她能这么安静地倒在他的怀里安心地睡着觉,退去小脸上那一切不属于女孩的气息。什么与人斗心机,斗计谋,什么权势权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厮守在一起。
你的江山,可惜我不能陪你看尽。
他在怀里的人脸上如蜻蜓点水般地吻着,从眉尖到嘴角,从额心到鼻尖,最后才犹犹豫豫地印上了那张他觊觎已久的小嘴……
很久以前,他乃是一只刚刚修成人形的小熊妖,虽已有人的初形,但圆圆的熊耳,和短短的尾巴却没有变化,浑身着着黑色锦缎织成的长袍,是熊族里的小王子。只是,即便是小妖也斗不过人类的阴险狡诈。某日,他化为原型在林中玩耍,掉入了猎人挖好的陷阱,被抓了回去。
“你们放开我!我可是熊族的王子,你们抓了我,我的父王会饶不了你们的!”
“这熊还会讲话!莫不是我们遇上妖精了?”那几个猎人相互注视着、问着。
“你会讲话?”其中一个猎人走到他的面前踢了踢他脆弱的肚子,他立即蜷缩成一团,浑身抖动着。
那一群猎人见他这模样立即大笑起来——心下便决定着要直接砍了他的熊掌下来,先得了份利益好。
于是,他便见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猎人搓了搓手,便挥着猎刀向他砍来。
“啊——”他猛地一声喊叫——闭上了眼,他期望有熊族的人来救他。
可是,方圆五里内没有熟悉的气味。
“你们放开大熊!”
忽然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然后响起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个小女孩迅速地冲到了猎人们的刀下,抓住了其中以一个猎人的手,却还是躲不过另外的几个猎人手下的刀。
血液迅速流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女孩的衣服。
那猎人被这情形给吓住了,慌忙你拉我、我拉你地逃远去。
而那一刻,便注定了他们之后的不尽纠缠。
“姑娘,姑娘你醒醒……”
“姑娘,你还好么?”
“我叫和儿,你又叫甚?”
隆沐、沐儿,是她说的……
“好,沐儿,你的恩情,我永不会忘记!”
可是,事到如今哪有不忘记的理?即便自己不忘记,现实还是会逼迫自己去忘记。
他轻而易举地掰开了身上的镣铐,轻而易举地走出了那个巨大的牢笼,他要跟这种拘禁式的生活说再见。
对不起了,沐儿。
你的江山,请原谅我不能陪你看尽。
……
那一年,她产下一女,长着一对可爱的熊耳,世间人不敢说女皇是妖,便说女皇是受了熊仙人恩典,产下一名仙童。可是,世间又传言,这位公主被产下不过一月,便离奇死亡,女皇思女心切,一夜白头。
她自是知晓女儿是去了何方,她也知他一走,自己就再见不到他。而他也低估了情感的力量,万千的相思还是凝成了她发鬓的白丝,岁月仿佛一夜流逝。
时光未匆匆,人已先白头。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