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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解脱

城羽点点头,没有假手于人,径自走到尸体边,伸出一手握住了位于脸部的白布的边缘,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往下拉开。逐渐呈现在他眼前的是那张瘦得几乎能看出颅骨轮廓的脸,铁青铁青,没有丝毫血色。紧闭的双目依然深陷,犯黑的眼圈此刻显得特别明显。额头上的血迹被清理过了,没有生命的身体不再有流动的血液,所以只剩下皮开肉绽的伤口让人不忍直视。

这个人就是他妈妈吗?就是前全日子还抓着他破口大骂的人吗?这张脸让他陌生。

缓缓重新盖上白布,城羽始终没有任何表情。转身面对那个还有些战战兢兢的所长,沉声交待说:“后事你们处理就好,该办的办好,钱的事情自然有人会打点。”

所长听了点忙点头哈腰说是。

“城羽……”暴狼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安慰他,只能盯着他寻找任何的表情变化。

城羽站直身体,一语不发地转身走出停尸间,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无措,只能尾随离开。

“城羽!”暴狼跟在大步往医院外面走的城羽身后,顺道挥了挥手不让别人跟。

两人先后出了医院,城羽直接往车子方向走,开了车门后坐进了驾驶座,还没发动,暴狼就绕到另一边进了副驾驶座。城羽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说着暴狼示意城羽开车,“还是你想我来开车?”

城羽一听便发动了车子,倒出停车场后直接上了大路,往市郊开去。车速很快,穿梭在大小车辆间。其实暴狼很担心,他不是担心出意外,说实话就算和城羽一起死了都不算什么,他担心的是城羽的情绪。

车子一路走的沿海公路出了市区,过了一段坡路后停在了一块空地上。城羽下车后往海的方向去,这里不是海滩,而是类似悬崖的地方。海浪卷着泡沫拍打着他们身下的岩石,海水的腥味因为日晒变得更浓重,风里混杂着水气,张口吸气都有咸咸的味道。

城羽站在悬崖边,看着下面的波涛汹涌,浪潮的巨大声响回荡在他胸口空掉的那块地方,震得他耳鸣。

暴狼走到他身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最简单安慰或许最有效。

“你不要太在意了,人总有离开的一天,她那样活着反而痛苦。”暴狼并不确定城羽是不是在为了母亲的死而无法释怀。

城羽吸了口气,感受到空气中的苦涩,是海水的味道。“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又怎么去在意?”是了,他以前只是不想去深思,但说到头他从来都不曾得到过不是吗?亲人的关爱什么的,胸口空着的那块从出生起就没有被填满过,现在的他能去在意什么?妈妈的死只不过让他终于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是个空荡荡的躯壳。他在意的不是亲人的离开,他在意的是他根本没有可以去在意的东西。

暴狼皱眉,他为城羽这样的心情心疼,也为自己没能理解他而懊恼。

“这世上总有你可以全部拥有的东西。”

城羽笑笑,那种没有笑意的脸部表情反而让人揪心。

暴狼伸出一手勾住了城羽的肩膀,压抑住抱紧他的冲动,只能陪他并肩望着远处的海平线。胸中的感情如同脚下的浪涛拍打着他的心,那么多年了,看着城羽长大。暴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城羽衍生出这样的情感,但这样的感情就像锁链将他捆绑,不管做什么总是不知不觉把城羽变作中心。

在这样的世俗社会,这种感情是被大多数人排斥的,而且他清楚明白城羽心早就系在了那个叫杨雨澄的女人身上。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让杨雨澄永远消失,但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因为城羽会恨他。他不能忍受城羽的憎恨和疏远,他能做的只有压抑,低调,默默以城羽需要的方式出手相助。

他希望城羽能多依赖他,但他知道城羽有自己的理念和追求,他不能自私地阻碍城羽的成长。

“我没事。”城羽并不知道暴狼那超乎朋友的情谊,一直把他当作哥哥。

“我知道,你还有关心你的人,和亲人没差别。”

城羽点点头:“我一定要尽快找到杨雨澄,绝对不让老头子再有机会利用他了。”

暴狼对于城羽突然提起杨雨澄并不意外,但他的脸色依然沉了,淡淡回答说:“我要是有消息会跟你说的。”

“谢了。”城羽的道谢越是真心,反而越是让暴狼难受。

“海风也吹够了,回去吧。你家的程老爷子一定在等你了。”

城羽听了冷哼一声,是啊,回去还要应付那个老头子。心里空吗?那他就用杨雨澄的一切来填满这个缺口,或许他目前的人生就是为了杨雨澄去努力吧。

果然被暴狼言中了,一进家门就看到程老爷子坐在客厅看报纸。没有到吃饭时间,一般程老爷子都会在书房处理公事,现在明显是在等城羽回家。

城羽知道老头子不会轻易让他上楼,真这么做了也只是引起不必要的争执,现在的他没精力去和老头子冲突,所以慢悠悠晃到沙发边,等老头子开口。

程老爷子没有从报纸后面抬头,只是说了声“坐”。城羽看了眼旁边的单人沙发,最后还是坐下了,老刘让人给他送来了一杯水,城羽拿起喝了一口。

“你今天陪黎家那个小丫头去逛街了?”程老爷子终于放下报纸抬头看城羽,脸上有一丝说不出的兴味表情。

“你不是都知道了,何必问我。”城羽有些不耐烦,有事说重点就好,何必扯些有的没的。

“我以为你没兴趣应付那个大小姐的,怎么?现在竟然这么有兴致陪她吃饭还逛了两小时的商店?”

城羽耸耸肩,不以为意地回答说:“没什么,本来就是我弄脏她衣服在先,表示一下歉意也没错,这是你以前让人教我的。”最后一句还特地加重了语气,挑衅的意味很明显。

程老爷子不为所动:“不错,我很高兴你把以前学的东西都记牢了。昨天也碰到她爸爸了吧?怎么样?什么感想?”程老爷子是真的很想知道将来城羽会怎么处理两家的关系,联姻名义上是互惠互利,互相牵制,但事实上程老爷子是要让黎家成为自己的附属品,让黎家彻底为程家所用。

“他老婆孩子不都已经说了吗?你有事都还得靠他们帮忙。”城羽故意这么说。

“那我也可以在家告诉你,没有我们程家,他今天是副省,明天就可以是乞丐。”老爷子说得轻描淡写,一点不悦都没有。

“既然你都知道情况,我的感想又有什么用。”

程老爷子笑了,很开怀,城羽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笑。程老爷子很高兴,城羽刚刚的话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变相的折服,承认他这个老人家的实力。

但他很快又收起笑意,正色问:“那之后呢?你又把那个丫头丢下自己跑了,是去认尸吗?”

“认尸”这两个字让城羽莫名烦躁,但又不好表示什么,干脆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后才回答:“是,去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人。”否认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弱势,干脆承认却是给程老爷子一个措手不及。

程老爷子挑眉,又问:“哦?结果呢?”

“她死了你很称心不是吗?不过不好意思,我拿你的钱让人厚葬她了。”

程老爷子点点头说:“用钱就能买安心的话那多少我都肯花,是笔很划算的生意。倒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连自己妈妈死了也可以说得这么不痛不痒。”

城羽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掉进老头子话里的陷阱。

程老爷子笑得得意,点点头,对一旁的老刘交待说:“把东西给他。”

老刘连忙去程老爷子的书房拿来了一个信封,很雅致的古铜色,上面是压印的银字,很漂亮的草书,印着请帖二字,受邀人是程董事长。

“下星期的拍卖会,你替我去。当然你要带上黎家那个丫头,既然你不排斥和她相处,那我想你们应该会很愉快的。”

拍卖会?城羽接过请帖打开,原来是那个卓一楠的作品拍卖会,这个有名的当代画家城羽自然是听过的。拍卖会打的是慈善义卖的名号,想必去凑热闹的有钱人多不胜数吧,现在哪个有钱人不爱卖爱心求声名。

无所谓,反正最近工作也不忙,正好也是个机会去跟那个黎瑞兮套话。

收起请帖,城羽起身说:“没别的事的话我上去了,今天不饿,不吃饭了。”说着便往楼上去。程老爷子难得没有阻止,看着上楼的背影,眼里有满意的笑意。

生意人,就是要懂得进退的时机,懂得在进退两难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必要的时候一个生意人要做到六亲不认,还不能轻易被别人在任何时候抢去先机和主导权。这些程老爷子已经在城羽身上慢慢看到了,他很欣慰。

最近胃疼的次数要比之前平凡很多,常常疼到连药物都压制不住,彻夜难眠更是家常便饭。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恶化中,他要看到城羽更多的成长,还有黎家,他要城羽懂得控制黎家,但又要让黎家成为约束城羽的王牌。这是矛盾的,却也不是不可行,所以在他还有精力去处理这些的时候他必须做好。

看来差不多是该让城羽走上大舞台的时候了。

城羽回到自己房间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冲澡,海风让他觉得全身发粘。站在花洒下,把水温调到很热,水花和着蒸汽拍打在他胸口,仿佛这些热量可以让他心中空掉的那一块不会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