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帝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带着几分寒意。皇后打了个颤,身子俯得更低了几分。
云裳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在场的众人,如今在场的,除了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参加比赛的臣子,方才诸位大家小姐,和方才送着华镜回来的几位世家公子。
“裳儿,差不多该收一收了。”靖王靠近云裳轻声道。
云裳沉吟了片刻,这场戏到了这个地步,该让人知道了,都已经知道了,即便是宁帝下令封口,恐怕要不了两日,皇城中就会有口皆知了。皇家也有自己的尊严,再多的,便不应当当着众人的面上演了。
云裳站起身来,走到皇后身边朝着宁帝行了个礼道,“父皇,今日的庆典,是为了欢迎夜郎国三皇子和夏国七王爷的,此等小事,父皇不如过会儿再来商讨?”
宁帝神情一动,目光望向场中的众人,众人连忙低下了头,宁帝心中却更是恼怒,当即便沉下了脸道,“裳儿说的是,皇后在那儿跪着做什么?”
元贞皇后暗自咬了咬牙,才缓缓道,“臣妾知错。”这才站起了身,走到了看台上。
靖王望向一旁送华镜回来的几个公子道,“男子组的比赛还未结束,你们可要继续?”
那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
靖王点了点头,又转眼望向一旁似乎还有些未回过神来的仓觉青肃道,“三皇子可还要继续比赛?”
“啊?”仓觉青肃身子震了一下,才缓过神来,收敛了神色,摇了摇头道,“不了,宁国的男儿各个都是打猎的好手,本皇子甘拜下风。”
仓觉青肃的异常吸引了宁帝的目光,宁帝见仓觉青肃一直盯着地上的血迹发呆,心中咯噔一下,想起几月前从边关送到自己面前的那封求亲书,眸中便猛地沉了下来。仓觉青肃的信中,似乎说过,华镜已经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华镜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
宁帝的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升起几分烦躁来,好你个仓觉青肃,今日之耻,他记下了。
靖王见场上氛围有些冷,便站起了身来,笑着道,“方才王小姐的骑术可让本王开了眼,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云裳闻言挑了挑眉,望向王尽颜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好奇,“莫非是王小姐夺了魁首?”
靖王点了点头,云裳望向王尽颜,却见她神色淡淡,见云裳望着她也没有太多的得意,只是对着云裳友好地笑了笑,云裳心中暗自赞了一声,这个王小姐,倒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呢。
此前自己在来凤城行宫的时候,母妃曾经说过,她应当有几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云裳那时觉着无所谓的样子,如今瞧着王尽颜的模样,心中却隐隐带了几分期待。前世由于自己太过娇纵,对自己献殷勤的女子也不少,只是却都不是真心,自己倒也不是没有遗憾,只是因为环境的原因,接触到的人不多,值得交往的便更少了,若是王尽颜,自己倒是不排斥呢。
宁帝见靖王和云裳的模样,这才稍稍缓了口气,好在,靖王与裳儿都没有令他失望,终归是没有让别人再看到他宁国皇室的笑话。
“狩猎比赛的时间要到了,皇上,臣弟擂鼓了?”靖王抬起头望了望日头,对着宁帝道。
宁帝点了点头,“好。”
靖王拍了拍手,一旁的鼓手便擂起鼓来,十多面大鼓一同响了起来,震得人耳朵有些疼,靖王抬起手来,捂住云裳的耳朵,眼中带着淡淡的关切。宁帝瞧了,微微愣了愣,便又移开了目光。
不一会儿,便听见一阵阵地马蹄声传了过来,林中不停地有马跑了过来,马后都挂着收获的猎物。
云裳眯了眯眼,瞧着渐渐近了的人,连李丞相都参加了……
宁帝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李丞相,却没有说话,半晌,靖王才道,“皇上,参加狩猎比赛的人都齐了。”
宁帝点了点头,“大家辛苦了,皇弟你让人清点一下大家各自的成绩吧。”
靖王应了声,叫了几个侍卫挨个检查登记了众人的成绩,才走到了场中央道,“回禀皇上,男子组狩猎比赛的魁首,是兵部尚书的公子,王尽欢,第二名,是李丞相,第三名,是夏国七王爷。”
云裳闻言,挑了挑眉,这兵部尚书的一双儿女倒都不是吃素的呢,想不到王尽欢平日里看着便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倒也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宁帝也似乎愣了愣,才笑了起来,对着一旁并未上场的兵部尚书道,“王尚书可教了一双好儿女呀,包揽了男子组和女子组的魁首,赏!两位魁首想要什么?”
王尚书带着王尽欢和王尽颜一同上前行礼,王尽欢笑着道,“回禀皇上,草民不喜欢当官啊什么的,也不喜欢钱财啊什么的,若是皇上肯赐草民几个美人草民便知足了。”
王尚书微微拧了拧眉,暗自拉了拉王尽欢的衣服,暗自骂了一声,“畜生!胡闹!”
在做的不乏武功不错的,王尚书的声音虽然小,却也被许多人听了去,宁帝微微愣了愣,才笑了起来,“王公子性子直率,倒也十分难得,既然如此,那朕便许了你就是了,待会儿朕便送几个美人到尚书府。”
王尽欢神色一喜,连忙笑着谢恩道,“草民谢皇上恩典。”
众人见状,对王尽欢都有几分鄙夷,这样的好机会,便被这样一个蠢货给浪费了,实在是不值啊。
云裳将众人的神色一览无余,心中暗自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蠢呢,要知道伴君如伴虎,今儿个王家风头已经有些盛了,王尽欢此般让人觉得他是个风流纨绔的阿斗,便不会多加防备,此番才让王家众人更安全了几分。
轮到王尽颜了,王尽颜沉吟了片刻,才道,“臣女喜欢耍刀弄枪的,不想做一个窝在后宅中碌碌无为的寻常妇人,希望皇上能够给臣女一个机会,让臣女上战场……”
在场的众人又是一惊,这王家的儿女怎么一个比一个还会胡闹呢?一个女儿家,却说要上战场,不说皇上会不会允,这话传了出去,只怕没有谁家敢娶王尽颜进门了。
王尚书的面色便更是难看了几分。
宁帝的手轻轻瞧了瞧桌子,云裳眯了眯眼,开口道,“父皇,儿臣听说,宁国的开国功臣中也有一位女将军呢,听说她虽为女子,胆识和谋略却比许多男子要强上许多,为宁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呢。儿臣瞧着王小姐的身手着实不错,既然王小姐有这样的大志向,为何不成全了她呢?”
云裳说的,是宁国开国将军之一,一位叫做季云怡的女子,虽为女子,却也是个传奇人物,听闻那女子的父亲是个武将,季云怡从小便跟着父亲到处征战,后来,她父亲战死,她便担起了她父亲的责任,追随者宁国开国皇帝四处征战,且战功赫赫,是宁国的传奇。
宁帝见云裳这样说了,便点了点头,“既然王小姐有这样的志向,那朕便成全了你吧,朕便封你为校尉,便让你追随靖王吧,在皇城中待命,寻常练练兵,如有战事,便虽靖王出征。”
王尽颜心中一喜,连忙谢恩道,“臣女谢皇上恩典。”
李丞相只觉得场中气氛有些不对,目光落在了看台之上的皇后身上,却见她面色惨白,目光有些涣散,心中更是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李丞相想起自己方才出来的时候,便瞧见李耀琪已经坐在了位置上,看那神色,似乎并不是刚刚出来的样子。
李丞相望向李耀琪,见他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似乎更是应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只是现在皇帝还早,自己也不好去询问,只得坐在椅子上,想着如何才能抽出机会去询问一下李耀琪。
宁帝抬眼望了望众人的神色,面上带着几分笑容,只是眼中却泛着丝丝冷意,“方才表演了才艺的小姐也都有赏,靖王你吩咐人待会儿将赏赐送到各位小姐手上,今儿个大家都辛苦了,下午便好好歇一歇,晚上还安排了篝火狂欢,便先散了吧。”
“臣等恭送皇上……”众人连忙行礼,待宁帝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才站了起来。
皇后,云裳,和靖王都跟着宁帝走了。众人才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方才看见那件事情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却也有人不知晓,便凑上去询问了起来,李丞相听见华镜的名字接连在众人口中提起,只是讨论的时候却似乎故意避着他,他也无法知道事情的情况,便皱了皱眉,招过李耀琪来,带着他走到了一处僻静处,才四处望了望道,“方才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李耀琪连忙跪倒在地道,“爷爷,都是琪儿不好,琪儿连累了公主和皇后姑姑……”
李耀琪是李丞相最满意的孙子,见他神色十分不好,便知道事态恐怕有些严重,便连忙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耀琪哪里敢有隐瞒,连忙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孙儿正在狩猎,瞧见了一只黑熊,孙儿便用箭射了那黑熊一箭,却发现,那王尽欢也射了那黑熊一箭,那黑熊受伤发了狂,便四处乱窜,孙儿急急忙忙去追,在密林边缘才发现了黑熊,却瞧见它正在攻击华镜公主,华镜公主被黑熊摔了两次,孙儿连忙将那黑熊制住了,可是华镜公主却受了伤,孙儿瞧着华镜公主浑身是血,来不及多想,便将她送了回来……”李耀琪顿了顿,抬起眼来瞧瞧觑了眼李丞相的神色。
“然后呢?”李丞相皱了皱眉,原来是华镜受了伤,怪不得皇后的面色不是太好,只是却仍旧有些不对劲,若只是受伤而已,为何方才那些人说起华镜的时候,却刻意的避开了自己呢?
李耀琪沉默了片刻,才道,“大夫给华镜公主诊了脉,说,她是小产了……”
李丞相一怔,眼中带了几分冷意。李丞相长居高位,原本就带着几分威仪,这般一来,却是十分骇人。
李耀琪低着头,眼中满是懊恼,“是孙儿的错,若是孙儿知晓公主……孙儿便是拼了命也会让人悄悄将公主送走……”
李丞相暗自握紧了袖中的手,极力平复着自己胸中的怒气,“那个畜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与知会我们一声,此事损了皇家颜面,皇上定然不会饶过华镜,文武百官不敢戳着皇上的脊梁骨讨论此事,却肯定会说我李家门风不正,便是皇后,以后恐怕也很难在宫中抬起脸来。那个畜生!之前她与赵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便说她迟早会坏了事,一个个的还都护着,如今出了事了吧!畜生!真是糊涂,糊涂啊!”
李丞相一连骂了好几个畜生,李耀琪的面色更难堪了几分。半晌,李丞相才平息了胸中的怒气道,“如今我在负责接待来使,皇上定然不会在这个当头太过给我难堪,却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算了,先回去,将你父亲和叔叔们都叫上,我们一同商量对策。”
李耀琪点了点头,跟着李丞相回到了东郊行宫中的房间内。
另一边,宁帝神色淡淡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眼中泛着难以掩饰的冷意,“皇后可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啊,知道怎样才能让朕最难堪,呵呵,这下可好,连夜郎国和夏国都知晓了……”
皇后的身子笔挺,手却在微微打着颤,“臣妾自知罪孽深重,请皇上责罚。”
“责罚?那皇后说说,朕应当如何罚?如何罚你,如何罚华镜?”宁帝冷笑道。
元贞皇后沉默了下来,她自是知晓宁帝在两国使臣面前丢了脸,定然不会放过华镜,若是自己一味的强求,只怕连自己的皇后之位……都保不住了……
皇后咬了咬牙,不行,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这个位置,万万不能失去了,若是连这个位置都保不住了,那自己便真的废了,之前所承受的一切都白白承受了。
“皇上,华镜公主身为宁国皇室公主,不良于行,有辱皇室声望,臣妾请皇上削去华镜公主之位,贬为庶民……”皇后将身子伏在地上,眼中滑下一行清泪来,“臣妾教女无方,愿禁足三月,为锦妃和锦妃尚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宁帝闻言,望向皇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嘲讽,宁愿让自己将华镜贬为庶民,也舍不下这皇后之位,果真是她李依然的作风呢,也果真是李丞相的作风呢,死活想要霸占着这个皇后之位吗?既然这样,那他便成全了她,到时候,便让那皇后之位与她陪葬便是。
等他抓住李丞相的把柄,将李氏从宁国除去的那一天,便是她李依然的忌日。
元贞皇后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宁帝的回应,心便渐渐地凉了下来,却只得咬牙坚持着,她知道,这个时候,宁帝绝不会真的对她如何,现在,顶多只是宁帝对她的下马威而已。下马威,呵呵,何其悲哀……
半晌,才听见外面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宁帝抬起眼,望向门口,便瞧见郑总管走了进来,“皇上,华镜公主,醒了。”
宁帝的目光落在微微颤了一颤皇后身上,点了点头,“醒了?那朕便去瞧瞧去吧。”说着,便也没有搭理跪在地上的元贞皇后,抬脚往门外走去。
半晌,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皇后的身子才微微颤动了起来,先还只轻微的,到了最后,便隐隐传来了呜咽的声音,元贞皇后伏倒在地,泪水打湿了身下的地面。
宁帝跟在郑总管的身后,来到了救治华镜的厢房中,一踏进去,便瞧见云裳和靖王都在,捡到宁帝进来,云裳和靖王连忙站起身来,对宁帝行了个礼。
宁帝点了点头道,“裳儿和皇弟怎么不去休息?”
云裳低着头,呐呐道,“裳儿看皇姐伤得十分的重,心中放心不下,所以来瞧瞧,皇叔,皇叔是陪着裳儿来的。”
宁帝的目光在靖王身上顿了顿,才点了点头,“醒了?”
云裳刚刚点了点头,便听见里面有了些动静,许是华镜听见了宁帝的声音,连忙道,“父皇,父皇,镜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镜儿什么都不知道,镜儿什么都不知道……”
宁帝拧了拧眉头,绕过屏风,走到了床前,便瞧见华镜原本美貌的脸上苍白如雪,被子上还有斑驳的血迹。华镜的目光有些空洞,良久才发现了宁帝,神色便激动了起来,连忙伸手抓住宁帝的衣角道,“父皇,你相信镜儿,镜儿什么都不知道。”
宁帝冷笑了一声,“朕听说,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三个多月,你不知道你怀孕了?”华镜神色呆呆的,眼中有泪滑落下来,一直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却不知道念叨着什么,“朕想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若是你告诉朕,朕便绕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