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乱,外面的士兵便也乱了阵脚,迅速地便被夜郎军寻着了突破口,攻入了营地之中。柳吟风的那一箭伤在了肩膀处,痛意一阵一阵地袭来。柳吟风深吸了一口气,推了推常山:“莫要自乱了针脚,去帮商陆,无论如何也要拖到孙将军他们带兵回营增援。”
常山正在犹豫之间,柳吟风已经开口吩咐了琥珀:“琥珀,扶我回营。”
琥珀连忙应了声,揽过柳吟风,纵身一跃,便回到了营帐门口,见常山还跟在身后,转过头去瞪了常山一眼:“你快去帮商陆,公子在营中呢,如果敌人都打进来了,公子受了伤,怎么办?怎么办?”
常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叮嘱着:“那你好生照顾好公子。”说完便又匆忙转身朝着大军所在的方向去了。
琥珀扶着柳吟风入了营,在榻上躺下了,便火急火燎地取了灯过来查看柳吟风的伤口,箭头深陷在肉中,瞧着有些骇然。
琥珀顿时便觉着脑中一片空白了起来,连声音都隐隐带着几分轻颤:“怎么办?怎么办?公子,我去请军医,对了,请军医。”
柳吟风蹙了蹙眉,只是伤口痛得厉害,痛得他额上冷汗直冒,连说话都顾不上了。正欲开口,琥珀却已经冲出了营帐。
外面声音有些嘈杂,战鼓声、喊杀声、刀剑声,不绝于耳,柳吟风睁着眼睛不让自己晕过去,心中却一直在想着,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也不知晓过了多久,琥珀才带着军医来了,想来是因为外面正在打仗的缘故,军医的手上身上都是血迹,见着柳吟风便慌忙上前,琥珀又急忙将油灯举了过来。
“外面情形如何了?”柳吟风的声音几不可闻,琥珀却听见了,连忙应道:“公子不必担心,有商陆和常山在呢,不会有事的。”
琥珀的目光一直盯着军医撕开衣裳的手,油灯的灯火有些摇曳。琥珀在柳吟风身边日子也不算短,许多习惯性的小动作,只怕是他自己都不曾发现,可是柳吟风却是知道的。他明白,琥珀说谎了。
敌我双方力量悬殊不小,绝不会像琥珀说的这般轻松,即便是目前尚能够勉强支撑,怕也不能支撑多久,只是他如今这个模样,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也只能够希望,希望孙炳志能够尽快出城相救吧。
军医蹙了蹙眉,抬起眼来望向柳吟风道:“先生,你的伤怕是有些严重,我得立马趁着伤口还未和衣裳黏在一起的时候,将周围的布料剪开,将箭拔了,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
柳吟风勉强地笑了笑,轻声点了点头。
军医取了剪刀来,将柳吟风穿着的衣裳剪开了,蹙着眉头望着那伤口处,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同琥珀道:“我洒了一些麻沸散和止血散,只是怕是起不了多少作用,这个装了麻沸散和止血散的布袋小公子先拿着,等待会儿我将这箭拔了下来,得劳烦小公子帮忙将这布袋按在伤口上。”
琥珀掌着灯的手一直在抖,抖了许久,才伸了另一只手将袋子接了过来,点了点头:“好,好。”
军医说完,便伸手握住了那箭,朝着琥珀看了看,便猛地将箭拔了起来,柳吟风身子猛地一颤,血溅了琥珀一手,琥珀手猛地一抖,手中的油灯险些打翻在了床上,军医也顾不得,接着快速地往伤口撒了些止血散,朝着琥珀喊道:“快,按下去。”
琥珀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快速地将手中布袋按在了伤口上。
过了会儿,方才还睁着眼睛的柳吟风眼睛却缓缓闭上了,琥珀脑中一片空白,慌忙朝着军医嚷嚷:“军医,军医,快看,公子怎么了?”
军医砍了琥珀一眼,才道:“伤口深,下的麻沸散有些重,等麻沸散的效用过去了就好了。”
琥珀却像是要哭了一样,眼中水汪汪地望着军医,有些不确定地道:“真的?”
军医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外面的喊杀声却突然大了许多,军医蹙了蹙眉:“难道是夜郎军打进来了?”
军医连忙走到了营帐门口,尚未先开营帐的毡子,便听见外面传来夏军的欢呼声:“孙将军回营了,回营了,援军来了。”
琥珀抬起眼来看了看门口,才终于松了口气。
柳吟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六日后了,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是在营帐中,床帐的帐顶更像是在南浔镇上那小院中的模样,柳吟风稍稍转了转脑袋,朝着外面望了望,屋中的摆设十分熟悉,方确定了下来,果真是在南浔镇上那院子中。
“琥珀?商陆?秦叔?常山?”柳吟风一开口,便觉着嗓子沙哑地厉害,将四人都叫了个遍。
有脚步声传来,柳吟风转过头去,便瞧见四个人齐齐当当地出现在了门口。
“公子醒了?”秦叔有些不确定地问着,四人眼中都带着几分喜色。
柳吟风方觉着更不对劲了起来:“我不是在营中中了箭吗?怎么会在南浔镇上?莫非我昏迷了很久了?”
琥珀这才急急忙忙地走到了柳吟风的床边,点了点头道:“六天了,可将我们吓坏了。”
“六天了……”柳吟风闻言,亦是忍不住被惊了一跳,喃喃自语着,“战况如何?那日那般惊险。”
众人见他一醒过来便着急问战况,皆是一副便知如此的神情,商陆笑了笑道:“那日咱们就快要顶不住的时候,孙将军带着援军赶了回来,将夜郎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还将卡纳城一举拿下了,公子放心便是。”
柳吟风这才松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琥珀却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乐意:“公子答应过咱们好生照顾自个儿的,那日中了箭,还引发了寒毒,当时营帐中就我一个人在,可将我快吓死了。”
柳吟风一怔,便笑了起来。秦叔闻言,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吩咐这琥珀道:“快去同沈大夫说说,公子醒了。”
琥珀闻言,面色亦是严肃了许多,连忙应了下来,急急忙忙地便出了屋子。
沈大夫?
柳吟风眸光一闪,便明白了过来,多半便是沈半雪了。
那日沈半雪被他教训了一顿,还命秦叔送她回南浔镇,其实后来他心中也并未没有反省过自个儿,自是有些事情,已经做了决定,却也无法挽回了。他那时想着,以后也许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也未曾往心里放。
倒是不想,却竟然又回到南浔镇。
沈半雪倒像是便在这院中一般,琥珀出去没多久,便同沈半雪走了进来。沈半雪的神情倒是平静,一进屋便在床边坐了下来,抬起眼来望着柳吟风道:“劳烦先生伸手来容我把个脉。”
柳吟风将手伸了出来,沈半雪便将自个儿的手搭了上去,面色沉静,专注地诊着脉,倒像是此前的那些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过了半晌,沈半雪才收回了手,轻声道:“先生的身子境况不是太好,寒毒已经有些难以抑制了,只怕以后会发作地愈发频繁。我建议先生还是请此前为先生压制下寒毒的大夫前来瞧瞧吧,这病越早治越好,若是晚了,只怕是那位大夫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柳吟风轻轻颔首:“多谢沈大夫,我心中有数了。”
沈半雪听柳吟风的意思,倒像是不想治的意思,眉头一蹙,便训斥道:“先生瞧着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且那般才华横溢,以后定然有大好前程,又何必讳疾忌医呢?且我瞧着先生此前的情形,那寒毒压制得极好的,想必那大夫医术也是高明,且我问了秦叔,那大夫也尚在人世,先生为何不肯将大夫请来呢?”
柳吟风从小便在夏寰宇身边,虽一直不是官身,却也受尽尊崇,却从未被人这般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倒是有些诧异,沉吟了片刻,才温温和和地应道:“劳沈大夫忧心了。”
沈半雪被他这副不温不火地模样气得不轻,瞪了柳吟风一眼,便站起了身来:“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都不知晓操心,平白无故浪费了我那么多好药材,懒得再管你了,爱咋咋。”
说完便站起身来出了屋子。
秦叔见状,走到门口瞧了瞧,连忙对着常山道:“快去送送沈大夫。”
常山连忙应了声,秦叔有些无奈地看着柳吟风,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公子又何必呢?您若是不愿意让皇后娘娘担心,老奴便传信给鬼医的时候让鬼医莫要告诉娘娘就好了。”
柳吟风却只是缓缓闭上了眼,轻声道:“我有些疲累了,先歇下了,你们退下吧。”
屋中三人无法,便只得顺从地退了下去。
待除了屋子,商陆和琥珀才围在了秦叔身边:“秦叔,公子这个模样可怎么办才好啊?”
秦叔微微眯了眯眼,沉默了片刻才道:“待会儿我便传封书信回锦城,让人送到皇后娘娘手中去,你们莫要同公子说。”
众人面面相觑,便连忙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