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布湖泊、沼泽和荒漠的安纳托利亚高原,在希腊语中有“上升;东方”之意,意味着这片广袤的土地是大陆东部的日出之地。由于受到周围环绕的山脉影响,冬季及其寒冷,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这里的居民也不过得享短暂的温和清凉,与已然酷热难耐的埃及相去甚远。
在哈图莎——强盛的赫梯帝国的首都——阴郁冷暗的王宫里,空荡荡的石头大厅尽头日日夜夜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的壁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个有点驼背、短腿的男人正在旁边烤火。
穆瓦塔利斯,赫梯帝国名义上的君主,眨着一双栗色眼睛,不断地往火炉里添加木柴,以便火势可以燃烧的更旺一些。他异常怕冷,常年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大衣,头戴呢帽,跟这经年不息的炉火一样形成了哈图莎王宫中的两大标志。
一个身披盔甲的卫兵来到他的身边。
“怎么样?打听清楚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连续几天都在吵吵闹闹。”他的声音很粗、很低沉,然而有气无力,让听者不禁怀疑起他的健康状况。不过既然早已是赫梯全国上下公认的名义上的君主,那么他的生死也是件无所谓的事情吧。
但他的头顶上终归还戴着那顶象征权力的王冠,所以不管怎么说,他的命令手下人还是需要执行一下的,哪怕是为了敷衍。
于是前去打听消息的卫兵虽然并不情愿,但也认真地完成了任务。
“回禀陛下,是雅里大人正在集结军队。”
“雅里……哪里又发生了叛乱吗?”穆瓦塔利斯不以为然地问。
“这个属下不是很清楚。雅里大人军纪严明,不会随意透露行踪。”
“呵呵。”穆瓦塔利斯淡淡一笑。
“不过,这次调动的军队数量可真是不少。哈图莎全城几乎都是绛紫深黑的旗帜。”卫兵补充道。
“是吗……看来雅里大人又要辛苦了呢。多亏有了雅里大人在,赫梯才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他的语气中满是对雅里的崇敬和感谢。
他冲卫兵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继续专注地烤起火来。
正如卫兵向穆瓦塔利斯报告的那样,从王宫外的露天庭院到宫城外的广场,从上下山城相连的通道到狮门外的大路,全是密密麻麻的赫梯武士。他们全副武装,高举宣告着征服和死亡的绛紫深黑色的旗帜。他们都是绝对忠诚于雅里?阿格诺尔的勇猛武士。他们不需要知道即将开赴哪里。他们只需要知道,他们的领袖让他们做什么。只要是他的命令,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向任何人挥下他们手中冰冷的长剑,将鲜血和杀戮作为献给他的最好礼物。
大军之所以尚未出发,是因为雅里此刻并不在军中。
在扼守着哈图莎上城和下城唯一通道的要塞“大城堡”旁边的私属马厩里,雅里正在专注地为他爱马披上战甲。这是一匹健康而壮硕的红色纯种阿拉伯马,雅里摸着它刚硬的鬃毛,回忆起曾经跟它并肩作战时的情景。
自从十年前卡迭石一战至今,赫梯和埃及双方不时互有小规模的冲突,赫梯国内偶尔也有几波动乱,但都不足以让他亲自领军出战。如今,他将再次前往那个地方,或兴奋?或不安?或悲伤?或愤怒?不得而知。
着急的战马因为主人迟迟没有骑上它,而感到焦躁不安。它的四蹄不住地原地踏步,同时发出阵阵嘶鸣。雅里轻轻摸了摸它的背,试图引导它恢复平静的情绪。
风中飘来一阵不属于这里的香气。雅里微微蹙眉。
“你不该来这里。”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何人。
整个赫梯敢来到这里打扰他的,恐怕就只有那个高傲的女人。
“你要向埃及宣战。”优雅的语调。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女神的祭司。”雅里没有停下抚摸他的马匹。
“你不能拿赫梯的未来去换取那个女人。”她提高了嗓音。
“说到这里,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你的手下杀死了亚哈依?”
“如果他不能为帝国尽忠,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个世上。”
第一次,雅里感到他身后的这个女人的无情和残酷。原来,他跟她,竟是一样的人?这个阴魂不散总出现在他周围的女人,这个想方设法干涉和阻碍他行动的女人,这个一直深爱着他同样深爱着这个国家的女人……原来她有她的柔情,也有她的权谋。这样的她,其实完全配得上这样的自己。只是,他尊重她,佩服她,却无法用同样的爱回报她。
雅里慢慢地转身,一字一句地说:“你可知道,亚哈依的死或许会给埃及一个借口,一个向我们宣战的借口。即使他们不率先宣战,我们辛苦经营的情报网也会受到影响。拉美西斯跟那些无能的人可不一样。”
“这就是你准备先开战的理由?”
“或者也不算开战。只是有些事情,该做个了断。”
“倾全国之力,把那个女人夺回来就是你要的了断?”蒲菟海瑟上前一步,拉住了马的缰绳,“你不能这么做,不能为了那个女人再失去理智。十年前的卡迭石你忘了吗?”
“正因为没有忘,所以才更要去。我要在那里,一雪前耻。”雅里决绝地说。
我要在那里,再次找到她。
“你们都是疯子……你们都疯了……雅里,你不能这样。我不允许你这样!赫梯的子民也不允许你这样!国家需要你,雅里。”
“让开。”雅里冷淡地说。
“如果你一定要走,如果你忍心置整个国家和人民的安危于不顾,如果你忍心把赫梯和埃及再次带入战火无边的纷争,就先杀了我。就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蒲菟海瑟松开缰绳,张开双臂,用坚毅的神情无畏地凝视着雅里。
“我一直有个疑问。哈吐什尔……到底是怎么管教的你……”雅里轻叹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倒是可以成全。”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抽出佩剑,缓缓举过头顶。
不能退让,就算是死,也要让他明白,身为统治者,决不能为一己之私牺牲了整个国家的希望……就让自己的鲜血,来唤醒他吧……绝不退缩!……蒲菟海瑟轻合双眼,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反而越发坚定。
……
微风拂过,几缕发丝飘荡着,从空中落到地下。
“博泰舒,整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