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视乎还真是这样子了的了,妇人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杀猪草,一把镰刀左右飞舞,刚刚跳出来的太阳还不烈晒,冒着青草味道的土地,以及冒着青烟的山岚,还有冒着露水珠子的青草,妇人看着欢喜,便觉着草杀得真是顺心要唱歌,却不知道唱什么好,哼着做姑娘以前知晓的情歌轻轻唱起来,漾在晨风里不知去处。
要准备提亲的媒礼,路数多,媒婆惦记着那一身的确良衣衫,也知晓两家人的家底厚薄,一担刚从仓里铲出来的晒得脆着响的谷子,一对鸡鸭乱叫,几块从村里供销社量回来的布料,媒婆领着妇人男人小满哥,去到那家女子家里去提亲。一路上小满哥意外的羞涩,仿佛今日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瞧,不自在的高兴,又高兴得更加的不自在。
妇人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事,姑娘在娘家老实贤惠,做事利索,也没有比这让她更开心也更放心的一个人了。便一早杀了猪草喂了猪,和男人准备妥当,媒婆上门来择了时辰要走,头带花菇走在前头,男人挑着一担谷子跟在后面。小满哥一头油光滑亮地跟着心慌地走,妇人拎着一对鸡鸭布料看着这一个即将要成亲的满哥,想着刚生出来的时候只知道扯开嗓子哭,没什么好东西给他现在都不胖瘦得像根竹子。妇人一边走一边看,一边看一边想,一边想又一边心疼。
小满哥却不知道他母亲这时候的心思,只惦念着一会见到她应该要说什么话,见了她父母要说什么话,虽然平日里都是一村人,熟稔一如老伙计,一旦到真要提亲时节,便觉得那份熟稔也生疏了。
进了屋,皆因双方同村而居数十年,熟悉到无需过多闲话,妇人立即送了鸡鸭与布料,便去帮未来的亲家泡茶喝,农家自制茶叶皆采自山坡茶树,采回来做成干茶,抓一把冲泡多少不拘,唐瓷碗一大杯可解小满哥不明所以的渴。汉子则聊了日后成亲的礼节,只因媒婆上门,皆知对家底细,因此也无太多客套话要说。聊完了礼节,便开始吃饭,女孩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坐在凳子上,笑着和小满哥说话,声音高高低低错落出开心快乐,仿佛一早已经是夫妻了,因此这快乐也十分天经地义,坦荡不遮不掩。反而是小满哥觉得羞涩,媒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夸自己牵的红线有多好。太阳下两家人一起吃午饭,一只狗过来寻骨头,女孩丢一根嚼了肉的骨头去地下,小满哥看见了,没来由的觉得好笑。妇人看在眼里,也微微笑了起来。
门口芭蕉树疯一般的长,再过一段时间便要开好看的花。还有指甲花,姑娘喜欢用来涂漂亮指甲,小满哥见过,也牵过涂满指甲花汁液的手,不是这般白日里白花花的日光晒,而是荡荡不止的月光下面无话说,却做着美好的梦。想着日后嫁娶对方,生几个娃娃,做饭洗衣服做对方的妻子与丈夫,将日子一截一截的过着老去。两人便觉得很欢喜。小满哥一边吃,一边看着她拿骨头喂狗,妇人边吃边聊家长里短,汉子则喝酒,烧热的米酒一杯一杯的喝,庄稼收成或者菜地长势,再不就聊不着边际的国家大事,各有各的见解。媒婆则愉快的喝一口小酒吃鸡肉下饭,心里挂念着可以结婚的黄道吉日,挂念着家里的孙子要喝米汤,挂念着这两家的亲事早点完事可以得到双方的酬金和礼物。
门口走过一个村口的剃头匠,一声高一声低地喊:剃脑壳啦呵!剃脑壳啦呵!姑娘听了便微微笑了起来。声音荡漾在门外仿佛静止的日光里,慢慢的漫漫沁到远处去,日光下,那芭蕉树真是疯了一样的往上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