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春天,一定很美,很婉约,很温情。这些,是可以从宋代的诗歌中领略的,可惜,我们现在的人已无法消受了。
宋朝人赏春,不叫赏,叫踏青,很雅致的词儿。读着这个词儿,我们就仿佛能看到,宋朝人长袍大袖,青衫飘飘,缓缓而来,或一人独行,或二人相伴,或三人一伙儿,脚步轻轻,仿佛在和春天接吻,一个轻轻的吻。
在我们眼中,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春天就是春天。宋朝人不,他们对待春天,有些痴,有些傻,有些可笑,也很有些书呆子气。
他们说,山是眉峰,轻轻皱起;水是眼波,汪汪含情。山间,如果还有座亭子,就是山们的美人痣了。在他们眼中,春天是个女孩儿,在对他们默默地笑着,默默地望着。“昨日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枝、不教花瘦”,含羞带娇,脉脉含情。这话,宋人能说出来,我们想不出,也说不出。
春天既然是女孩,他们来,就不是赏玩春天。他们觉得,赏玩,有种亵渎,有点不庄重,有点不尊敬。
用句歌词来说,他们来,是和春天有个约会。
面对春天,他们低首倾心,用心感悟,用心领略。因此,他们也最能领悟到春天的美好,春天的细腻,也最能体会到春的深邃,走进春的怀抱。
在他们眼中,春天是羞涩的,文静的,“东风有信无人见,露微意,柳际花边”,她来的那么静,那么曼妙,那么羞羞涩涩。面对弱不禁风的春天,宋朝人尽心呵护她,怜爱她,珍惜她,重视她,花前月下,举烛欣赏,还形诸歌吟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话,也只有宋朝人能说出;这心,也只有宋朝人有。今天,如果有人这么干,别人一定会说他是疯子,是傻子,在作秀。
因为爱春,因此,面对着春,他们的感触是细腻的,他们的心灵是纯洁的,无论是花香,无论是春风,在他们的眼中,都是那么美。甚至春天的雨,很有些料峭,我们用“九风十雨”来表现我们的不满,甚至厌恨。可是,宋朝人不,他们特别喜欢,就连那已经无嗔无喜的和尚,也忍不住轻吟:“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一边歌吟,一边站在小桥上,拄着拐杖,看着雨中春景,任小雨淋湿他们的袈裟,润透他们的芒鞋。
宋朝人如孩子,为春天的到来,可以兴奋地拍掌大笑道:“芳菲消息到,杏梢红!”面对满山雨雾,杨柳如烟,他们可以癫狂欲醉,举酒高唱:“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他们负笈远游,无论是漂泊江南,无论游荡塞北,也无论置身蜀山蜀水,回首处,只要有春相伴,他们就会满足,就会低吟:“小巷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让每一个游子读了,心里,总是升起无限的温馨。
春天,在他们歌吟中,在他们的俯首倾心中,在他们的留恋不舍中,终于烟一阵雨一阵,走了,走离宋朝的天空,走向远处。宋朝人的心中,充满了无言的忧伤,如梅子雨一样,淅淅沥沥,没有尽止。他们徘徊中庭,静静伫立,悄声问自己,问如洗的天空,问碧翠的叶儿,问他们所能见到的任何东西,春天去那儿啦,怎么不见她的踪迹?甚至,他们根据鸟儿的行踪,来痴情地猜测道:“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那种眷恋,那种不舍和伤心,让人读了,心为之动,鼻为之酸,泪为之流。
夏天,已经悄悄来了。宋朝人仍然站在村口,或者桥上,或者船上,或者驿道旁花亭间,默默无言,望遍凄凄芳草,望遍斜阳阡陌,寻找着春天的芳踪,那怕是一朵零落的花儿,一声清脆的鸟唱,一根细瘦的草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安慰。
可是,什么也没有。夏天,已经很深了。
宋朝人默默转身,走回家里,关上书房的门:他们有一种失恋的感觉。他们把春天当作了自己的恋人。这点,只有,也只有宋代人能做到。
所以,在宋代,做为春天,也是蛮幸福的。
现在,却恰恰相反,不是观景的人失恋了,是春天失恋了,所以,总会出现倒春寒。很简单,春天不愿意来。来了,也是白搭,没人懂得爱她,护她,温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