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沿着文字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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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远去的老茶馆

知堂老人名其室为苦茶庵,以老僧自居,一壶一杯,在苦茶庵里打发日子,兴致来时,写上几笔谈天说地的文字,好不轻闲。然而,在他的文章里,很少读到有关茶馆的文字,大概是他有苦茶庵可以消磨时间吧。其实,茶馆是很值得一写的。

茶馆,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

简单的是茶摊,一个碳炉一把水壶,外带着几个粗瓷大碗,在路边一蹲,就成了。过路客商,来往行人,口渴了,掏出几个铜子,淡黄苦涩的一碗,咕嘟咕嘟咽下,解渴,也便宜。

至于慢饮,优哉游哉,就得进茶馆了。

茶馆一般门前挂一招牌,书一“茶”字,迎风飘摇。门上照例挂副木刻对联,或云“忙什么?领我这雀舌茶百文一碗;走哪里?听他摆龙门阵再饮三盅”,或云“松风煮茗,竹雨谈诗”。茶馆有的临水,有的面山,有的门前长几棵粗槐大柳。总之,环境幽雅。馆内木桌竹椅,摆设齐全。另外,旧时茶馆里还有一样设备不可不说,就是老虎灶。老虎灶是茶馆常用的,灶前上方大多挂着一个铁瓮子。一般情况下,锅中水开,瓮中水也就热了。这样,当锅中水用来泡茶后,瓮中水舀入锅中,省柴。这种锅平时绝对不许用来做饭炒菜,以免开水沾了油腻,泡茶时坏了茶味。

茶馆如市井。在这儿,卖针头线脑的,修剪脚指甲的,理发的,卖唱的,买瓜子香烟的,一一上场,嘤嘤嗡嗡一片。

“先生,要瓜子吗?”

“香烟,嗷,香烟——”

饮酒食荤,饮茶食素。要一碟煮干丝:卖茶点的师傅放下臂上的小竹篮,拿出一小块豆腐干,飞快地切成细丝,开水一浇,烫熟,蓖掉水,浇上麻辣酱油,清清淡淡一碟茶点放在面前,再沏一壶茶。那滋味那闲适,美着呢。

古人有酒隐,即沉入醉乡,累月不醒,阮籍就是如此。其实,茶隐比酒隐更美,更显得高雅、闲适,无损于身体。

生活在小镇,一天工作下来,劳累了,疲乏了,换一身干净便衫,轻轻爽爽走进茶馆。在这儿,无论达官贵人,无论农人学子,每人手里都是一把瓷壶一只茶杯,边喝边谈,不分高下,不分贤愚,你说的我同意,我说的你点头,间或也会为了古书中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可不一会儿,又和好如初,亲密交谈了。也有喜欢清静的,一个人占住一个角落,边喝茶,边看着窗外的流水长天,悠悠白云,一壶茶喝罢,心中的郁闷早已随云去了。

茶馆,实在是人们聚会和交流感情的好场所。

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茶馆,也成了古诗或古典小说中的点缀了,而今,茶馆似乎从我们的生活消失了。达官贵人坐在小车里抱着保温杯,名人文士躲在书房里拿把紫砂壶,普通百姓拿只玻璃杯,“躲进小楼成一统”,再也很难聚到一块了。

茶馆,也终于成了一处可望而不可及的风景了。

山水行中人自清

我喜欢品玩吴冠中先生的画,尤其他的风景画。淡淡的远山,疏朗的林子,嫩嫩的天空。在这样一种氛围下,仿佛,天,也透出葱嫩的色彩,一种若有若无的闲淡光彩,让人的一颗心融入其中,感到无限地轻飘,无限的宽柔。

吴先生的画,在一个“浓”字,一个“秀”字,仿佛不经意地一点,江南的水,深深的小巷,林后的人家,呼之即出。这是典型的山野人家,小巷人家,这是江南随处可见的人家。门前的码头前,是船,是水。闲闲的一泓水,静静的偎着粉墙,抱着石阶,漾着一种古老的韵味,一种我们徘徊在唐诗和宋词中,永远也解脱不了的思念和回味。这种感情,吴先生用自己的笔表现了出来,很随意的几笔:横的屋顶,直的粉墙,几棵树,或斜柳,或白杨,或不知名字的,点缀房侧屋后,门前院内,就是一处市井人家,或江南大户。

重视构图,曲尽线条的欹侧变化,俯仰生姿,让一切的生命,一切的笑声,一切的物情春语,都在繁杂的、柔嫩的线条中凸显出来,让人侧耳倾听,仿佛能听到一片的唧唧喳喳的声音。每一声,都是春的消息,都是春的喜悦,都是春不甘落寞的呢喃之声。

如果说,《春如线》、《春潮》中,吴先生极尽线条变化之能事,让人置身其中,只感到繁花照眼、生命律动的昂扬之情的话;那么,在画家的江南风情系列画中,则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宁静,一种纯白,一种人到故乡的美妙清闲之气,充溢其中。

在《大户人家》中,在《家》中,作者通过几笔或斜或竖的线条,或黑或白的浓浓颜料的搭配,从而给人一种安然,一种稳定,一种闲适,一种山水田园的感觉。黑黑的屋顶,白白的围墙,嫩蓝的天空下,电线上的几只逗点一样的燕子。这,就是故乡山水,始终让画家魂牵梦绕的故乡。正是这样的家乡,时时吸引着画家,也在画家的笔下泛着圣洁之光。那小小的木窗,当年,画家一定倚着它看过窗外的世界,绿的柳,蓝的天;那门前的石阶,一定印过画家的鞋印:踏着它,画家一步步走下河堤,走到木船上,长袍轻扬,告别江南,漂泊海外,浪迹四方。那长长的巷子,一定响起过老母的唤归声,一声声,从时间的彼岸传来,让人望回去,夕阳一片,无限依恋。

画家画火红的花,画绿得滴翠的竹子,但我最爱的仍是画家江南风景中那种轻淡悠然。《双燕》中,一痕黑黑的瓦,一段曲折的粉墙,几扇厚而窄的木门,以及门前的古树,门前的一池汪汪的水,都在夕阳的宁静中渗出脉脉的光,一种安宁到无以安宁的光。没有打开木门的声音,没有船桨击水的声音,一切都在时间里安闲宁静地等着,等着那双燕子,那双从刘禹锡的诗里飞回的燕子,那双在史达祖的词里飞回的燕子,那双漂泊海外浪迹天涯归来的燕子,在静静的夕光中,在江南老家的温馨中,在水一样的亮光中,寻找着自己的家。

画家是著名画家,也是散文家,他的文章写得清新流白,自然深情,和他的画一脉相通。他是在绘画,更是在写诗,他的每一幅画,其实,也是一首诗。因而,看他的画,不能看,要读,像咀嚼古诗词一样,用心咀嚼,才得其中真味。

画家学贯中外,用了中国古人的构图方法,将抽象和形象融为一体,把中国水墨和西方色彩结合一块,随手拈来,皆成妙作,可算中外技法和谐相融的最佳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