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会回想起那片绿,那种醉透心神的绿。
那是一个朝日初升的早晨,我独自一个人背着手,慢慢地走着,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拐过去,过了一条沟,又拐了一个山嘴。眼前,陡然一绿。
那是一片绿色的海子绿色的生命之潮,在晨风中轻轻地荡漾着,喧哗着,一个浪涛接着一个浪涛,一朵浪花赶着一朵浪花,一圈波纹连着一圈波纹。那绿喷雾溅沫,绿得狂野,绿得豪放,绿得如醉如痴情态万千。
走近了,才知道,这绿是一片槐树林。
那槐树一棵棵都有碗钵粗,树皮灰黑破裂,青苔斑驳。树身有的高标如矢,有的扭结如绳,有的盘虬如龙,有的铁枝下曲,一个个如八十九十的老头,虽老,却挺精神,不做老态龙钟的样子。这些饱经沧桑的老者真不容易,也不知它们是如何躲过刀砍斧剁的劫难的,在这个时代,它们真不容易。
树老,叶却新绿。每一片都绿得逼眼,绿得醉人。每一片叶子里都仿佛有一个生命在流动,在欢笑,在生长。侧耳倾听,隐隐约约能听见叶肉里仿佛有唧唧喳喳的叫声闹声。朝阳从林间漫下来,细细碎碎地洒在叶片上,与一片片绿扭结在一起,嬉戏着,打闹着,无拘无束。
那一朵朵槐花该是绿叶的笑声了。
一串串的小花,一朵挨一朵,有的含苞待放,如蒙古少女的小皮靴;有的刚刚绽开,如古人的酒杯;有的在空中飘舞着,变着戏法,如蝶如雪,落在人的襟袖间,拂了一身还满。
每一朵都是玉白色,可那白色里又透出微微的绿意来,满漾着生命和康健。绿,该是它的血液了。
林间弥漫着一种绿意,一种芳香,淡淡的,搀杂在一起,梦幻一样轻轻润入空气,空气也泛出若有若无的绿来,绿得空明,绿得洁净,绿得如一泓透明的春水。我,仿佛就是这一泓春水中的一尾鱼儿,也成了透明的了,干净极了,简直纤尘不染。我在游弋,我在呼吸。绿色的空气流入肺中,肺成了绿色的,血液成了绿色的,我的通体都成了绿色的。我成了一条通体青绿的生命鱼,和水天树融为一体了。
脚下是一片绿草,都是新的,每一根上都挑着一颗露珠,如刚哭过鼻子的娃娃,这会儿在朝阳的抚摸下彩光闪闪地笑了,还挂着一颗颗泪蛋蛋呢,傻呵呵的。
我站在那儿,竟有点不敢挪脚,生怕一不小心踩着它们,那才是万分的罪过——
乍离喧嚣,投身在这静绿中,聆听这生命的声音,用心去听,你会感觉到它在你的生命深处回旋、涤荡,将那无端的烦恼与人事的纠葛一扫而空;有的,只是生命的健康、纯情、自然在血管里奔流,在心灵中冲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