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一组差点赔钱，车间领导大换血
黎明刚到张术就起床了，不为别的又为洗底裤。想必昨晚又春梦了一回，晾衣绳上他已挂了三条了，幸好三天前买了两条，更幸好那已有破洞的旧裤没丢，不然还真得空档上阵了。看他一早就忙得不亦乐乎，小亮和唐行又玩笑了他一回。洗完了裤子，又缩回床上，继续恢复昨晚消耗的精力。
到八点还有十分钟，小亮才起来。唐行看张术还睡着，他也一动不动。世吉早就起来了，看着唐行没反应，问：“唐行，怎么还不起来，快到点了。”
唐行说：“他都没起。”
世吉笑了笑，说：“他今天休息。”
唐行听这一说，立马跳起来，看了看手机只剩五分钟了。他也不洗漱了，穿了工衣，跟在小亮后面一起上班去。
天清高远，气象明朗，阳光普照是极好的天气。
罗兴在前面走着，啃着面包，另一支手拿了瓶营养快线。唐行急冲过去，从罗兴那里分了块面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塞进嘴里。又从罗兴的手里拿过营养快线，正要喝，罗兴说：“我喝过了。”唐行似乎没听到，也管不得许多，仰着头，往口里倒，急匆匆喝了两口，喝得太急，被呛了一下，液体流状物从口里流出，奶白色的液体沾污了工衣。他咳了两声，拍了胸口，把工衣上的液休擦去。营养快线还给罗兴，罗兴掂量了一下也没两口，就往路边丢了。快到点了，大家都走得急，急着打卡，一路上都是急匆匆上班的人。
还好赶上了早会，一群人陆陆续续的进车间，站的队也不成样子。许经理可是头一次开早会，给他留下的这印象可不好。好一会儿，许海才把队伍整好，但还是站得不整齐，有些同事跟本就没有跟着口令动。这时，许五终于看不下去了，站在许海旁边，两手插腰像是一头猪学跳天鹅舞，气势汹汹。
许五厉声叫道：“干什么啊？你们知道在干什么吗？排个队有那么难吗？都听我口令……”
三下五除二，队行排得有模有样了。许海大失颜色，抹去头上冒出的冷汗，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小记录本。见他低了头，看了许久，才放出话来，说：“说过很多次了，早会要迅速，列队要整齐。你看你们，非得大家拉下脸来不可吗？以后，我希望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了。我有个提议，从今天开始，以后每次早会都要派个人上来讲一下。主题就是敬业，围绕着什么是敬业，敬业的好处，如何敬业，三个问题来说。每个人都必须要上来讲，轮着来。讲的时候最好简短明白，而且要比较实际一点。学徒该如何敬业，机修师傅该怎么敬业，组长及其他的员工该怎么敬业……就像今天早会这样，排个队都不成样子，这就叫做不敬业。现在请一位同事上来讲一下他所理解的敬业，讲得不好大家也不要笑，有谁自觉上来讲的？”等了许久，没有人站出来，继续说：“没有吗，这可是锻炼的好机会？”
还是没有，许五发话了，说：“都不上来说说？那就主管先说说。”
许海像是早就准惫好了，再看了看手上的记录本，说：“所谓的敬业，我的理解就是好好的把本职工作做好，做到自已满意，上级满意，公司满意。敬业的好处是能让我学到更多的知识，更好的为公司服务。如何敬业呢，就是服从上级的安排，即时完成上面交待下来的事，做好本职工作，为公司尽心尽力……嗯，没了，谢谢。”
一阵掌声过后，许海自乐，许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必要每天费这么多时间做这种事。他说：“好，大家好！接着许主管的话，我说一下。许主管说得很好，敬业是应该敬业的，为了公司取得更好的业绩。说白了，公司的业绩上来了，你们发的工资就多，赚的钱就更多，就这么简单。话又说回来，我觉得以后还是不要每个人上来讲，更不要讲什么敬业，那都是虚的。说白了，那是讲空话，以后每个组长以上级的领导主持早会。你们就说说前天的一些问题和不足，有什么做得不够好，再讲讲应该怎么改进。说这些对工作有好处，也让其他同事也了解你们每天都做了什么，这样更实在，说白了，就这么简单。多的也不说了，关于今天早会列队的事，以后早上来早一点，早一两分钟不行吗？来了就给我把队列好，说白了你们就是太懒了，工作的心态不行，以后要调整好心态，说白了，耽误大家的时间对谁也没好处，以后来早一点，我不希望再看到今天这样懒散，就这么简单。多的也不说了，我希望敬业不止是挂在嘴边上，更要实际行动，把我们的产值搞上去。说白了，都是在外面打工的，出来赚点钱也不容易，谁不希望多赚点钱回去呢。就你们那点工资，不多赚点，自己也养不活。好了，多的也不说了，叫一下部门口号。”
两个领导轮番上阵，底下站的人脚底发麻，腰酸痛，还真站不住了，一听到叫一下“部门口号”像是得了免死令似的。都放出嗓子，齐声喊道：“大礼不辞小让，细节决定成败。”都想早早散会，才叫得这么卖力。
许五似乎决得这口号不够合意，说：“以后喊道叫部门口号时要打两个拍子，用手拍，像这样‘嗒嗒，嗒嗒嗒’，拍完再喊口号。”说着他，自己用手拍了一下节奏，说：“口号也换了，就喊‘没有任何理由’。我先再示范一遍。”接着，他又做了一遍像他说的那样的连贯的动作和口号。做完，说：“你们也试一次。”
大伙准惫好，只听他叫一声“叫一下部门口号”，队伍立即按“嗒嗒，嗒嗒嗒”的节奏拍着掌，其后齐声喊道改过的口号“没有任何理由”。这一次，效果看来如他满意，随既下散了会。大伙跑回休息室，像打蔫的茄子一般，有气无力的，坐的站的，一副副没精气神的样子。
没精神是没精神一回事，活还是要做。说来也怪，大伙不想它来车时，车便接二连三的来，一辆辆停满了工位。大伙手忙脚乱，汗流浃背，就连领导也没工功夫来瞎“指导”我们的工作。吃饭只花了还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又匆匆的赶回车间继续工作。
忙里都没法偷闲，做事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转眼又到了四点多。这时车才少了，一个个工位也空出来，每个组留了个人应付车主外，其他人又回到了休息室。这个时段领导也是不管的，他们心里知道员工干的可都是体力活，这忙了一天，也该松松筋骨了。偶尔他们也会过来看看，叮嘱不听话的那几位老油条，别在休息室抽烟和睡觉。
李宁把只抽了半截的烟塞在了那倒了半杯水的一次性杯里，那瞬即冒出了白烟像是他心里面的火气，只是不好发泄，坐在一旁生着闷气。整个车间的人都知道他在生谁的气，而一组发生这样的事，他不能说没一点责任，作为一组的组长他心里怎么会好过咧？
海宁粗里粗气的说：“真他妈的，又赔了一根摆气管的钱，还是前段带三元催化器的，三百多……哎……这样做真没意思。”
一组的张朋，也没好气，说：“有什么办法咧，别人领导都发话了。他妈的，不给钱就让车主走了，他做好人，倒要我们赔钱。”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来了台车，分到一组做。工单上说是加不起油，有时还打不着火。李宁仔细的检查了油路和电路都没发现问题，但试过车后发现尾气排放异常，且有异响，确定是排气管坏了，但是不知道是哪一段出的问题，三段不好判断。于是就跟车主说，说是排气管坏了需要换。车主是个小气鬼，听说排气管那么贵，就不愿意换，想到外面买。但又希望这里面的师傅帮他检查是哪一段坏了。然而拆排气管是需要工时费的，车主也不愿意出，言言检查车也要钱，说公司乱收费。按公司规定，车主不签单是不准拆装的。正要闹腾，许海出来了。他和车主聊得很投机，一听话音又是他的老乡，分外亲切。你来我往，许海便私自答应，给车主做检查，还说到仓库借新的排气管试车。领导发话，李宁他们也不好推委，于是照领导说的，借了仓库的排气管试，这一一试过，发现是前段坏了。也许是图个方便，以为要换新的，再说有领导发话，也没即时换下来。于是就写了单要领导确认签字，许海看了看单子，也没签字，就让车主试试车看行不行。谁知，车主便以试车的名义，把车开了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了。就这样，一组白白修了一台车，还赔了一条排气管的钱。要论负责任，当然是主管的责任，但他没签单没有他负责的证明。所以也就只能，一组组员一起承担，摊了这根排气管的钱。
罗兴说：“你们也真是的，没签单也给他修车。还从仓库拿新的试，从大修房拿个事故车的一试不就得了，而且试车也不跟个人？”
海宁说：“不是领导发话吗，他说了难道我们不做。”
小亮问：“那现在是不是赔了钱了？”
张朋说：“估计在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阿豪说：“你们还真走霉运，一天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罗兴说：“那跟王副总说说，许海也不能一点责任都没有，这事可是他答应的。”
海宁说：“他没签字，可以赖掉，会说是我们自己不注意，到时反倒是我们自己脸上不好过。”
试完车回来的陈财说：“所以说嘛，以后要小心些，不签单就迟些修，赔钱的事谁担得起呢？”
李宁一言不发，出了休息室，向二楼走去。二楼是总经理办，副总办，财务室和顾客休息室……大家一看就明白，这时只有王副总在，李宁要做什么。确实，这件事对他来说还真觉得窝囊，辛辛苦苦干了一天，还赔个排气管给人家，就因为领导的一句话。如今还害得整个组的人都赔钱，而且名声还不好听。
大家都在议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没过几分钟，李宁又回到了休息室，坐在刚才坐过的地方，这次神情安稳多了。大家看到了他这个样子，也觉得事情有变，不过都猜不出什么结果。
张朋问：“王副总怎么说？”
李宁抽了口烟，说：“我只是说了事实给他听，他说这件事会处理好，而且还说那根排气管的钱不会让我们赔，让我写个材料单给他，还说工时仍然会算给我们。说要我们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好好工作。”
罗兴笑了笑说：“这可真是因祸得福，也怪了，这王副总还真大方，公司还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以前动不动就罚钱，现在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
张朋有点不信问：“真的吗？”
李宁不理他，以李宁的人品，说一就一定是一。他少话，但说过的话不会有假的，所以他这种人也不会开玩笑。年经轻轻就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三个组的组长就属他没一点活气，不过他这种人让人看起来踏实，稳重。他能说服王副总，不用赔钱，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本事。这也让一组的人看到他做为组长需要承担的责任，也说明少说话并不是软弱，而是有分寸。到该争取的时候他会努力争取，不管为自己，还是为一组的成员的利益。
这事就告一段落了，结果还真的没赔钱，这已是后话。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正在这车间发生着。没过几天，车间就来了个大换血。真应了那句句老话，“风水轮流转，今又是谁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灿烂的。”
那天小亮轮休，事后告诉他，他还不相信。在这之前车间就有传言车间的人事会有所变动，岂料变动竟会如此剧烈。真是始料未及，但事已如此，谁也没办法。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那意思。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早已形成，舆论遍部了整个车间，谁会升，谁会降，谁会走，谁留都还是未知数。只是荼佘饭后，人们不免要讨论一番，最终揭晓这一幕，让事实摆在眼前的当然是上面的领导。
早会没人迟到，似乎昨天的警告很有用。昨天的早会说，今天有事要宣布，不能有人迟到，迟到的马上请辞。大家早已列好队严阵以待，许五和许海站在前面。今天大家都觉得得发生点什么事，至少会是件不同寻常的事。大伙都不发一语，连呼吸都轻出细进，怕打乱这“暴风雨”前的平静。
许五把两手都放到背后，手里面拿了张纸，“哼哼……”了两声，大声说：“好，大家早上好。”还是那广东腔，发音极为不标准，软绵绵，拖泥带水的感觉。
队伍里面回应，道：“好，很好，非常好。”
许五接着说：“许主管，你也回到队伍里面。”听这一句，许海听话的站在第一排的最右边。许海站好后，接着说：“好，听大家的口气精神很好，希望以后也像今天一样。我今天有点事情要宣布，昨天已经提醒过了。经过公司领导研究决定，说白了就是王总和王副总，他们对车间现在的人事部门的主管和有关人员的职位进行了变动。现在我就念一下，不同职位的变动和任命书。”他把手上的纸摊开，看了一会，念道：“任命书……经公司研究决定：原车间经理魏辰，因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不能适应公司新的要求，多次业绩不能达标，降级为前台业务员。特任命许五为公司新车间经理。原车间主管许海，因管理能力不强，多方投诉，造成公司内外部资源损失，降为前台业务员。原车间质检陈财，因工作积极，管理能力强，能处理好车间内部事务，任命为车间主管。原车间质检唐军，因技术精炼，能即时解决技术问题，且业务能力强，任命为技术经理兼质检。前台主管苏强管理能力强，业务能力突出，兼任保险主管。前保险主管因业务能虽不强，失去较多客户，降为保险员……此任命，即日生效……这次任命，是经过上级考虑过的。说白了，就是为了认大家看到，能好好为公司工作的人，公司是不会亏待他的，就这么简单。话又说回来，大家工作努力，认真，领导都看在眼里的。多的也不说了，等一下陈主管，你把这张任命书贴出来。大家工作都是为了能多赚点钱，这次任命也只是说明，能者上，庸者下。话又说回来，我希望我们这里做事的员工不是来打酱油的，就这么简单。好了，今天的早会就开到这里，多的也不说了，还有今天的卫生搞干净一点，那墙边上的死角也搞一下，陈主管你把好关。好，多的也不说了，叫一下部门口号。”
如释重负，大家拍了几拍，也没按那节奏，叫的口号也不齐。许听了，大叫道：“刚表扬了一下就骄傲了吗，成什么样？重新来一遍，这次搞不好，就多叫几遍，叫到我满意为止。”这一下又把大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了整队伍和精神。许五把手放到后面，又叫道：“喊一下部门口号。”
“嗒嗒……嗒嗒嗒”按这个节奏，大家整齐的拍着巴掌，后齐声叫道：“没有任何理由。”
话音还绕梁，大家各自散去，都进了休息室。可想而知，大伙又再讨论什么？你一言我一语，也没个主题，仿佛是谁的嗓音大就听谁说。那张任命书，被贴在了公告档上，谁也没去看。
罗兴又打陈财的玩笑了，说：“财哥，升官发财了，今天请客吧？”
陈财还没走出休息室呢，听这一说，笑了笑，说：“放心吧，今晚少不了你的。”
听得大伙都笑了。
张术说：“真想不到，魏辰还真有先见之明啊，那么早就调走了。”
唐行说：“那哪是调走，被迫高就。”
阿豪笑了笑，说：“最惨的就是许海了，主管变成了前台业务，老男人一个怎么做业务？前台又不缺人。他始终没有魏辰聪明，别人是有能力又年轻，又有骨气，这里留不住就走。哪像他就是个窝囊废，主管变成前台，要是我早就走了。”
唐行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以前进来就是个小工，要不是原来那个经理看得起他，看他这样的年纪，老成稳重，给他个主管当，他哪有那能力做成主管。在我看来无非就是自私，欺软怕硬的小人而已。”
海宁笑了笑，说：“积点口德，别人至少也成了前台，没被公司一脚踢走。”
张朋说：“这样应该比踢走更难受吧，大家都认识，他好意思？”
唐行说：“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的皮厚着呢。”
史路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躺在摇椅上，脚还高高的放在办公桌上，抽着烟，十分潇洒，说：“那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降下来也是应该的，总是叫我们学徒去干杂活。有他当领导，老子干活都觉得不爽。现在的车间经理也是那鬼样，我看着也不爽，估计我是做不了多久了，上次就被他骂过一回了。”
说得大家又一阵完笑。
世吉问：“史路这么久没见你，干嘛去了？”
史路说：“回家休息了几天，管他呢，估计下个月又没几个钱。”
正说着，突然许五从窗口探进了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史路的坐姿和抽烟时样子。抽烟的人都把烟灭了，其实已经太迟了，休息室一股子烟味，不用闻都能看到。许五气冲冲的叫道：“把烟都给我灭了，你看你们这个休息室，成了什么呢？烟熏火燎的，是KTV，还是洒吧？今天第一次我不找你们算账，下次看到了，一个人一次罚五十，看你们还到休息室抽烟。刚才那个翘起腿的，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说的就是史路，他慢惺惺的出了休息室。大家看他是凶多吉少了，一迈出门，都禁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他这么好运气，竟撞上了许五。史路在办公室呆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无惊无险，结果还是如大家料的一样，他被开了。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其实下个月他就打算辞职的，只是现在以这个意外提早的完成心意而已。
第二天，他就办完了手续离开了。不过工资没领到，也不是说没领到，只是少得很他不想领了。他是学徒，一个月才三百块，公司东扣西扣就把那三百扣得只剩三块钱。他一包烟都不止五块，所以头也不回，提着箱子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