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几乎呆住,在这个乱世之中,随便一个有兵有地盘的军阀就可以封侯,封公爵,而如果是像鲜卑这样的蛮族,更是可以封王,这样一来,在前朝尊贵无比的各种官职,像大将军,左将军,什么的几乎满天飞。
这原先只有个位数的三品以上将军现在全中国加起来估计能够凑够一个百人队了,但是如果是进入一个实权人物的幕府之中,即使是官职不高,假若他日一人得道,则这些跟随的人也都是属于从龙有功的,前景不可限量。
王导原先就是琅琊王的幕府,结果现在权倾东南,张宾为石勒幕府,现在位极后赵百官之首,远的不说,就说现在的陈珍陈大人,也不过是府上的参军,后世的军事参谋角色,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凉州精锐竟能放心的交到他手上,由此可以看出入府的好处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看着张定不说话,张茂叹了口气。
“只是,这入世子幕府不比其他,凉州目前风雨飘摇,局势仍然危急,入了幕府,就是要承担起责任,辅佐世子,治理好凉州,其中艰辛付出,不比常人,你若是不愿,也可外放地方,做个逍遥的地方官员。”
“快回话啊。”陈珍有些着急了。
世子的刁蛮,在姑臧乃至凉州都是出了名的,骑马打猎游玩,酗酒夜不归,至于在人家新嫁娘的婚宴是去劫持新娘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采花”行径更是让百姓把张骏视为凉州一害。
不过张定想的不是这些,在自己的记忆中,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后,张茂的身体就已经明显的垮了,现在看来,自己的这位叔叔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苍白的可怕,而世子张骏上位之后,凉州即将迎来其历史上第一次的机遇,被石勒击败的汉赵在关中迅速垮台,而凉州第一次发现自己东进的枷锁被打破了,这样的机遇,是无法再次遇到的。
这样的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是凉州无将,再次领兵出征的韩璞搞砸了一切,让凉州的主力尽丧在匈奴人的奇袭之中,也让凉州和关中彻底说了再见。
原本在书中看到的这段记载让自己唏嘘不已,但是现在在这件事情还未发生之前,自己做的努力还可以避免,而要让这件事避免,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要进入凉州的高层之中,改变这一切。
想到这里,心中就坚定了主意。
“小辈愿往!”
张定恭敬的回道。
“啊”陈珍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了。
“哈哈,你可千万不要悔啊。”
张茂高兴的拍了拍张定的肩膀,转身,看到了张定的母亲和姐姐。
“见过国公大人。”母亲和姐姐赶忙行礼,
“嫂夫人不必多礼了,按辈分,我还得给您行个礼呐。”
张茂的心情也是不错,上前搀扶着张定的母亲入座,张定赶忙给了姐姐个眼色,姐姐会意,下去准备些酒水,吃食去了。
“今日这一来,一是为我这侄儿而来,二是,了却心中的一个故事啊。”
……………………
“温大人此次前往健康,还祝一路顺利,到了健康之后,诸事之中,还望温大人多多相助啊。”
“是啊,这也来敬温大人杯酒,祝贺温大人啊。”
“多谢诸君,温某人不才,不敢承蒙如此错爱啊。”
“温大人哪里话,日后还需多多仰仗温大人才是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属下来敬温大人。”
“一群摇尾狗!”
钱凤在一旁看的醋意大发,这次为温峤摆宴,是因为丹阳尹之位空缺,大将军王敦为了安插自己人,选拨适宜之人传递消息,也是为了拉拢温峤,特地的上表请奏,让温峤出任。
两晋时期,京畿之地地方长官都为尹,而东晋时期,建都健康,健康从属丹阳郡,为了凸显皇室尊范,特意加丹阳郡改为丹阳尹,领八县民众,只是与一般的郡县长官不同,丹阳尹可以上朝议政,因此地位极为特殊。
这次的宴席也是王敦亲自安排的,只是到了临了身体突然发病,未能前来,只好让钱凤代劳,本以为可以好好过一下上官瘾的钱凤没想到,此次赴健康上任的温峤比起自己来更受这些下官们的巴结。
只是,若是自己去做这丹阳尹,现在的光景是不是就倒过来了?
钱凤自己想着,丹阳尹之外空缺的时候,王敦是先询问温峤的意思,这也让钱凤醋意大发,但是没想到温峤竟然举荐自己赴任。
丹阳尹,健康那是什么地方,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将军的幕僚,而现在这个局势,皇帝或许不敢对将军怎么样,但是一刀劈了我,那还不是容易?
钱凤心有余悸的摸摸了自己的脖颈,后怕的想着,温老头好歹毒,竟要把我往死路上推啊!
不过现在,温老头总算是反受其害了,自己要去健康,他这一世的名声早在当涂毁的差不多了吧,大将军幕府,出去了还能洗干净?等着绑缚东门斩首吧!交通信息?健康城中我的眼线还少吗?
想到这里,钱凤总算是把心中的那股子醋意压了下去,嘴角也泛出一丝微笑。
“钱大人,下官敬您一杯。”
“钱大人?”
钱凤正想着出身,没注意温峤已经敬酒敬到自己的面前了。
钱凤赶忙端起酒杯,还没举起,温峤竟然一掌将其打翻。
“你!”钱凤大怒,这种耻辱,自己从未遇到过。
“哼!你钱凤算什么东西!我温太真敬酒竟然不喝!”
没想到温峤比自己还愤怒,饮酒之后面色发红的脸上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变得更加通红,因为激动,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两位大人,息怒,息怒,别为点小事伤了和气。”
“是啊,两位大人,息怒,息怒。”
身边的官员们看到这种场景,赶忙过来劝架,拉开了钱凤和温峤两人,两个人一个是顶头上司,一个是名震东南的名士,更是日后的朝中重臣,谁也不敢得罪,拉开了事。
“罢了,罢了,不与这钱凤小儿计较了!走!”
温峤还没消气,甩起袖子就往外走。
“温老头,你怎么敢如此无礼!我要上报将军,看他怎么治你!”
吃了大亏的钱凤被几个下官死死抱住,手脚皆动弹不得,只好用嘴上的功夫找回点面子。
早有好事的人赶忙速报王敦,正在床榻上躺着的王敦更是被气的大怒,当即就要钱凤来见他。
“温公平日里不是这样啊,今日发作是为何?”
“还不是钱大人敬酒不接,失了礼数啊。”
“可是,这尚且不至于动之于拳脚啊。”
“谁知道呐,钱大人没能当上丹阳尹,心中有嫉妒之意了呗。”
“真是不好说啊,这两位平日里看来都是,哎,谁知道啊。”
这件轰动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将军府,钱凤找了个晦气,一路小跑的往王敦的卧室去,沿路到处是府中下人,官员的议论纷纷,说的竟也是对自己的不快和对于温峤的同情。
“真是耻辱。”钱凤在心中咬牙切齿的。同时飞快的记下几个言语最为激烈的,日后一定要严加惩办!
“属下参见大将军。”
钱凤平日再跋扈,见到王敦还是礼节不敢少一样的。
只是刚下拜,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只鞋,被结结实实的砸中面门。
钱凤的脑子今日已经明显不够用了,看着大将军用鞋砸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
“钱凤!你做的好事!”
“大将军?属下,属下做什么了?”
钱凤一脸无辜,是在不知道今日出门到底是惹怒了哪家神仙,怎么全是晦气?
“还说!温公敬你酒,你不喝,平日里你骄横些也就罢了,温公是要尽心笼络的人物!你竟然还敢如此,我怎么会用你这种不识大体的人!”
王敦越说越生气,一口气没接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将军,今日之事有蹊跷啊。”
“混账!你还狡辩,难道不是你怠慢了温公,才有如此局面的吗?”
“将军!这事,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醒过神来的钱凤突然感觉事情中的些许蹊跷。
“蹊跷?”
“禀大将军,钱大人。”
一个奴仆刚要进门,看到屋内的尴尬之景,竟不敢进了。
“进来,说,什么事。”
“诺,回大将军,温大人请求拜见。”
“温公要见我?快请,快请!”
王敦赶忙穿好衣服,下床迎接,旁边的钱凤的脸上表情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这温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温公啊,今日王某抱病在身,未能去往送别,见谅,见谅啊。”
“大将军此言折杀温某,温某此来,就是想向大将军告别,此去健康,不知日后何日再能相见啊!”
说着,温峤的眼睛竟然湿润了,两行浊泪流了下来。
“温公言过了,东南半壁,谁人不知温公的声明,将来日后我王某人去往健康,还需多多仰仗温公啊。”
钱凤在一旁看着看的吹胡子瞪眼,这一幕演给谁看啊,而且,自己就站在这里,竟然不打招呼,也不辞别,是在是!
“欺人太甚!”
钱凤轻声的念出这几个字。
“钱大人,方才老朽饮酒过甚,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温峤听到声响,方才看到屋中还站着个钱凤,这才过来致歉。
“好了,二位都是我王某人的心腹之人,不要为了点小事伤了和气,来,来,钱凤啊,陪我宋温公一程。”
王敦赶忙打了个圆场。
“温某不敢劳动大将军亲送,这便去了。”
温峤连忙称谢,这便转身要走。
没走几步,竟又转身,看着王敦声泪如下,
“大将军,温某此去,不知何日再相见啊!”
“还望大将军保重身体啊!”
温峤一步一回头,好不容易的走到院口,又是深深的一拜,这才离去。
王敦看的热泪盈眶,
“没想到温公竟如此啊!”
出了院子没几步,温峤看了下四下无人,迅速擦拭了眼泪,快步而去,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