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马效羊者右牵之。
——《礼记·曲礼上》
偶遇
宇文雅姬,L市刑警支队的副队长。
这天中午,雅姬独自一人来到L市机场。她要接待一位从B市远道而来的朋友——阮靖伦。
阮靖伦今年三十岁,是B市刑警支队的刑警。数个月前,雅姬远赴B市调查一宗贩毒案,在此过程中,阮靖伦全力协助,不仅找到了那贩毒组织的毒品工场,还当场把组织中的几名头目逮住。虽然在押送罪犯的路途中,其中一名毒枭袭击了阮靖伦,成功逃跑。但在整起缉毒案中,阮靖伦仍然是功不可没。
案件侦破后,雅姬在B市逗留了数天,阮靖伦热情地招待了她。这一回阮靖伦休假到L市旅游,雅姬理所当然要一尽地主之谊了。
雅姬在机场大厅等了一会,阮靖伦便从安检通道出来了。两人碰面以后寒暄了几句,便一同离开L市机场,走上了路边的一台出租车。上车以后,雅姬向那出租车司机扫了一眼,只见那司机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低着头,态度颇为冷淡。
雅姬向司机报上目的地后,便跟阮靖伦闲聊起来。进入L市城区后,阮靖伦忽然说道:“对了,早些日子,我在B市遇到了一宗密室杀人案。有一个女人在一座水泥屋中被杀死了。那水泥屋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口,唯一跟外界相通的地方就是大门。但在案发时候大门是反锁着的,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和判断,所有在屋外上锁的机械式方法都被排除了。如此一来,凶手在杀人后,到底怎样离开那水泥屋呢?”
“哦?”雅姬对阮靖伦的话很感兴趣,“那么,案件已经结案了吗?”
“是的,”阮靖伦轻轻吁了口气,“因为当时在那密封的水泥屋中,除了死者以外,还有一个男人。大家都认为那个男人是凶手,都觉得密室根本不存在。”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那男人不是凶手?”雅姬问道。
“因为……”阮靖伦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微微一笑,“这样吧,我把这宗案件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让你来推断一下……”
阮靖伦话没说完,出租车停住了。雅姬往车外一看,原来已到目的地——地球村大酒店。
“走吧,”雅姬一边给出租车司机付钱,一边对阮靖伦说道,“吃饭的时候,你再把案件详细告诉我吧。”
阮靖伦还没答话,却听那出租车司机淡淡地说:“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去。”
雅姬微微一愣,与此同时,出租车司机转过头来,雅姬一看,竟然是慕容思炫!
介绍
慕容思炫,一个不修边幅、行为怪异的男青年。虽然他性格古怪,但跟雅姬却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他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刚才开车的过程中,听到阮靖伦说起跟密室杀人案件有关的话题,心中无比好奇,因此提出要跟雅姬和阮靖伦共进午餐。
雅姬自然是欣然应允的。
这时候,雅姬、阮靖伦和思炫三人已经走进了地球村大酒店。经过大堂的时候,雅姬向思炫问道:“慕容思炫,你怎么当起出租车司机了?”
“兼职……”思炫顿了顿,补充道,“之一。”
“你的生活还真多姿多彩呀。”雅姬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对了,思炫,”雅姬接着说,“这位是来自B市的刑警,阮靖伦。阮刑警,这位就是我曾跟你提起过的慕容思炫。”
“哦?”阮靖伦两眼一亮,望向思炫,“你就是那位曾经协助警方侦破了许多案件的大侦探?幸会幸会。”
思炫瞥了阮靖伦一眼,却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满了水果软糖的塑料袋,取出两颗,扔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
阮靖伦见思炫不理会自己,有点尴尬,干笑了两声,接着说:“两名大侦探聚首一堂,看来我所遇到的那个水泥屋密室之谜,今天肯定可以解开了。”
三人边走边谈,不一会来到酒店里的中餐厅。坐下以后,阮靖伦便亟不可待地向雅姬和思炫叙述他在B市所遇到的那宗密室杀人案。
女尸
董兴泰,今年三十六岁,是B市刑警支队的一名刑警。
这一天下午,他正在刑警支队里翻看文件,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息。董兴泰打开短信一看,其内容是:“董,我杀了人!尸体就放置在七彩山山脚的那座水泥屋内。”
发送的号码,是李贤佳的手机。李贤佳,一个二十九岁的男子,他是董兴泰的朋友。
虽然不知道这条短信是否恶作剧,但董兴泰还是决定马上带队前往七彩山。而阮靖伦就是和董兴泰一起前往现场的刑警之一。
七彩山位于B市的郊外,位置偏僻,渺无人烟。七彩山山脚的确有一座水泥屋,但已荒废良久,根本没人居住。
三十分钟后,董兴泰、阮靖伦等刑警来到了那座水泥屋前,却发现水泥屋的大门上锁了。除了大门以外,水泥屋没有任何窗户、通风口等跟外界相通的地方,刑警们要进入水泥屋,必须想办法把大门打开。
为免破坏现场,众人决定用电锯在大门上开一个洞。开洞以后,董兴泰和阮靖伦率先进入水泥屋,霎时间,一幕惊心动魄、血腥恐怖的情景映入两人眼帘。
一具全身赤裸的女尸躺在水泥屋中央,那女尸背部朝上,臀部微微翘起,脑袋微转,脸部对着大门。最为惹人注意的是,那女尸缺少了左臂。她左边的肩膀上,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白骨,看样子,她的左臂被人砍下不久。此外,女尸的脸被毁容了,五官扭在一起,血肉模糊,令人一看之下毛骨悚然。
那女尸躺在一块铺在地面的黑色帆布上。帆布早已跟大量血浆融合在一起。
除了女尸以外,在水泥屋的角落,还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腹部朝上,伸展着四肢,紧闭着眼睛,似乎昏迷了。他的右手上抓着一条染满了血的女子左臂,左手则握着一台手机。
这个在水泥屋中不省人事的男人,便是董兴泰的朋友李贤佳。刚才董兴泰所收到的短信,就是从李贤佳现在所握着的手机发出来的。
在水泥屋中,除了断臂女尸和昏迷不醒的李贤佳外,还有以下物件:一套女性的衣服、一把菜刀和一瓶浓硫酸。这些物件都放在水泥屋的角落。
不一会,法医到场。那名法医名叫段佑奇。他跟董兴泰和阮靖伦多次合作,并在合作中跟两人逐渐成为了好朋友。
段佑奇来到现场后,对女尸展开初步检查。只见他蹲下身子,对女尸稍微查看了一下,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阮靖伦问道:“段法医,怎么啦?”
段佑奇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什么,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唔……你们过来看看。”
董兴泰和阮靖伦走到段佑奇身旁。段佑奇一边翻弄尸体一边说道:“死者的后脑受到重击,根据我的初步判断,她的致死原因是头盖骨爆裂引起脑挫伤,死亡时间大概是两个小时前。她的左臂是被利器砍下的,根据出血情况,凶手是把她杀死后,再把她的手臂砍下来的。另外,她的脸部是被浓硫酸所毁的。以上是初步检查所得出的结论,进一步检查要等解剖尸体后才能进行。”
“好的,”董兴泰说道,“那我先协助你把尸体送回局里。阮刑警,现场就由你来调查吧……”
董兴泰话没说完,段佑奇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尸体让我的助手送回去就行了,我留下来协助你们调查现场吧。”他笑了笑,接着说:“别忘了,我不仅是法医,还是一名推理小说家。”
董兴泰眉头一锁,稍微思索了一下,才低沉着声音说:“这……好吧,我再派遣两名刑警和你的助手一起护送尸体吧。”
接下来,四名刑警走到尸体旁侧,一起蹲了下来,各抓住黑色帆布的一个角,合力把女尸以及帆布一同转移到担架上。随后,段佑奇的助手和两名刑警带着尸体离开了。
分析
这时候,李贤佳悠悠醒来了。董兴泰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李贤佳咬着牙,苦苦回想,好几十秒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明明和小清在家吃饭,吃着吃着,脑袋忽然一阵晕厥,然后就失去了直觉,直到刚才醒来。”
董兴泰紧紧盯着李贤佳,一脸严肃地问:“你刚才有给我发短信吗?”
“没有啊,”李贤佳搔了搔脑袋,“我没找过你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水泥屋里的情形。幸好此时女尸和本来被李贤佳抓住的女子左臂都已被送走,如果这些东西被李贤佳看到,一准儿把他吓坏。
接下来,李贤佳也被两名刑警带回刑警支队,接受详细问讯。而董兴泰、阮靖伦和段佑奇三人则留了下来,对现场展开详细调查。
“阮刑警,你认为李贤佳的话可信吗?”董兴泰问道。
“你跟他不是好朋友吗?”阮靖伦反问,“你认为他会杀人吗?”
“现在我的身份不是李贤佳的朋友,而是一名刑警。”董兴泰一脸认真。
阮靖伦笑了笑:“心理上来说,如果李贤佳是凶手,他杀人后,为什么要留在现场呢?又为什么要给你发短信,把你引来这里?当然,如果他杀人以后打算自首,那又另当别论。然而,他刚才在接受你的问讯的时候,却完全没有自首的倾向。由此我判断,他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我赞成阮刑警的观点,几乎任何凶手,都不会把自己放在首当其冲被怀疑的位置。”段佑奇说道,“如果李贤佳是凶手,那么只能解释为他患了精神分裂症,杀人的以及给董刑警发短信的是人格A,而刚才跟我们对话的是人格B,两种人格交替出现,但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嗯,”董兴泰点了点头,“我们暂时先不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我们假设凶手的确不是李贤佳,也就是说,凶手把李贤佳和死者弄昏迷了,把他们运到这座水泥屋中,接下来,凶手杀死了死者,把死者的左臂砍下来,还把死者毁容,然后,凶手用李贤佳的手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把我引来这里,并在我们离开前,离开了水泥屋。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是把杀人罪嫁祸给李贤佳。”
“这个推论合情合理。”段佑奇颔首道。
“可是,”阮靖伦深深地吸了口气,“水泥屋的大门不是反锁的吗?那么,凶手在杀人以后,怎样离开水泥屋?”
董兴泰嘴角一翘,苦苦一笑:“这便是我想不通的问题了。”
密室
接下来,三人对水泥屋进行了彻底检查。
那水泥屋的面积有二十平方左右,屋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和摆设。水泥屋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口,跟外界唯一相通的地方,便是大门。那大门的开启方式是:如果人站在水泥屋外,则把大门往水泥屋内推;如果人站在水泥屋里,则把大门往屋内拉。
大门上安装了一把锁,那锁没有钥匙,只能在水泥屋里上锁,也就是说,在水泥屋外,是无法把水泥屋的大门锁上的。
除此以外,在水泥屋里,大门两侧的墙壁上,各安装了一个铁环,两个铁环都固定在内墙上,坚固无比。案发之时,有一根坚硬的铁棒贯穿了两个铁环,挡住了大门,让大门无法开启。
无论是把大门上的锁上锁,还是把铁棒穿过两个铁环,都必须在水泥屋里完成。在水泥屋外的人,当然不能把大门上锁,更不能把铁棒贯穿两个铁环。
这么说,凶手在把大门上锁后,在把铁棒穿到铁环中后,是怎样消失在这完全封闭的水泥屋之中的呢?
讨论
“你们看,”阮靖伦说道,“大门和地面之间,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空隙。凶手会不会是在这道空隙上做了文章?”
“你的意思是,”段佑奇笑了笑,“凶手离开水泥屋后,通过这道空隙,利用某些机械方法把大门上锁,再把铁棒穿过两个铁环?”
董兴泰皱了皱眉:“这显然是无法办到的事。
阮靖伦点了点头:“那也是。”
段佑奇轻轻地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道:“我们来重组一下当时的情况吧。首先,凶手把李贤佳和死者弄昏迷了,运到这座水泥屋中,然后,凶手重击了死者的头部,把死者杀死。我刚才看到那根穿过了两个铁环、让大门无法开启的铁棒上沾有血迹,我估计那铁棒便是凶器。杀害了死者以后,凶手把死者的衣服都脱下来,把死者的尸体放在那块黑色帆布上,用菜刀把死者的左臂砍下,并用浓硫酸把死者毁容。铁棒、死者的衣服、菜刀和浓硫酸,这些东西都留在水泥屋里。
“接下来,凶手用李贤佳的手机给董刑警发了一条短信,把他引来。短信发出以后,凶手在屋里把大门上锁了,再用凶器——那根铁棒——穿过了固定在大门两侧的内墙上的两个铁环。这样一来,在不破坏大门的情况下,屋外的人无法进来,屋里的人也无法出去了。
“可是,当刑警赶到,用电锯在大门上开了一个洞后,却发现水泥屋里,除了死者的尸体和昏迷不醒的李贤佳外,没有其他人了。凶手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这到底怎么办到的?”董兴泰喃喃地说,“把你们想到的可能性都说出来吧。”
阮靖伦望了望段佑奇:“我们的大作家,你不是对密室有深入的研究吗?你不是写过很多跟密室有关的推理小说吗?如果在小说中,这个密室能用什么方法解开?”
段佑奇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见解:“方法有很多,我逐一解说吧。可能性之一:凶手离开水泥屋后,再利用某种机械方法把门上锁,不过这个可能性刚才已经被我们排除了;可能性之二:凶手一直呆在水泥屋里,在你们破门进来后,再趁你们不留意逃跑……”
“不可能!”段佑奇话没说完,董兴泰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如你所见,这水泥屋中没有任何家具,整座屋子空空如也,要想躲起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凶手会隐形。”
段佑奇有点抱怨地说:“你别把我的话打断嘛,我还没说完。是的,以这座水泥屋的情况来看,第二种情况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接着分析。可能性之三:死者受伤后逃进水泥屋,自己把大门上锁,再把铁棒穿过两个铁环,然后才伤重死亡,不过这个可能性也基本可以被排除了,因为死者的左臂和杀人凶器都在水泥屋里,你们想想看,死者在被别人砍掉左臂后,在脑袋被人重击后,会不会先把凶器和自己的断臂捡起来,再逃进水泥屋,然后用凶器穿过铁环,把自己的断臂放在李贤佳的手上,最后才躺在帆布上等死?这显然完全不合逻辑。”
他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唇,加快了语速:“可能性之四:水泥屋有密道,这个你们警方可以进一步调查,不过我认为密道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性之五:死者是自杀的,不过认真一想,这个可能性也不大,要把自己的左臂砍下,把自己的脸毁容,用铁棒在自己的后脑上狠狠地打一下,这些事,是死者能独自完成的吗?再说,死者在重击自己的脑袋后,还要忍着疼痛,把铁棒穿过铁环,然后才回到帆布上躺下来等死,有可能吗?”
“别废话了!”董兴泰有点不耐烦,“你不要再滔滔不绝地说一些会被你自己推翻的推论了。你直接说一些有用的推论吧。”
“好,可能性之六,也是我的最后一个推论了,那就是——”段佑奇笑了笑,紧盯着董兴泰,“现场的所有刑警都在说谎!密室根本不存在。人是你们杀的,你们编造一个密室的目的是,嫁祸李贤佳!”
董兴泰微微一愣,瞪了段佑奇一眼,忍不住骂道:“去你的!”
蹊跷
阮靖伦的叙述到此为止。
宇文雅姬和慕容思炫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接着,雅姬轻轻咳嗽了两声,对阮靖伦说道:“的确是一宗匪夷所思的密室案件呀,如果李贤佳真的不是凶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