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刑警轻轻地“哼”了一声,大声问道:“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我害怕呀!”申忠荣哭丧着脸说,“一来,我看到一个凶手杀人的过程,我怕如果凶手知道我是目击证人,会杀我灭口;二来,我怕我跟江诗颖上床的事被我女朋友知道,反正江诗颖已经挂了,死无对证,我再也不用受她的威胁,我又何必出来为她作证?三来,江诗颖手中的那半张照片上有我的指纹,我怕你们怀疑我是杀她的凶手,所以案发以后,就在朋友家躲了起来。”
沈刑警瞪了他一眼,厉声问道:“那现在你又为什么来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申忠荣喘了几口气,差点要哭出来了:“因为我已经连续两晚在做噩梦了。我梦见江诗颖回来找我,她满头鲜血,五官变形,掐住我的脖子,用凄厉的声音对我说:‘申忠荣,我死得那么惨,你为什么不帮我沉冤得雪?你明明知道我是被杀死的,为什么不出来帮我指证凶手?我现在怨气难消,无法投胎。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一直缠绕着你。’后来我不用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她那恐怖的样子,脑海中就回荡着她那凄惨的声音。我快被她逼疯了!”
沈刑警冷笑一声:“活该!”
申忠荣长长地吁了口气,接着又说:“最后,我终于决定了,我要把当晚所看到的情形,都告诉警察,协助警察把凶手逮捕归案,让江诗颖心安理得地投胎去,别再来缠绕着我了。”
录像到此为止。沈刑警关掉电视,走到蒋胜龙跟前,冷冷地问:“蒋胜龙,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
“我……”蒋胜龙吞了口口水,似乎还想进行最后的挣扎,“这个人在说谎。这只是一宗交通意外。你们说我杀人,那么,动机呢?我根本不认识那个江诗颖,为什么要杀死她?”
“哼!动机我还在调查当中。”沈刑警说到这里,向蒋胜龙瞪了一眼,“该不会是你也跟她上床了,她也对你进行勒索吧?不管怎样,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认罪吧!”
蒋胜龙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低下了头,再也不说一句话。
这时候,一名女刑警走进了问讯室,向沈刑警说道:“沈刑警,郑刑警说有事找你,他现在就在门外。”
杀人动机
一个多小时前。
慕容思炫和郑刑警站在一个住宅区的某个单位的大门前方。郑刑警向思炫望了一眼,吸了口气,按下了大门旁边的门铃。几秒后,大门打开了,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四五岁、身材稍微有点肥胖的中年男人。
“请问你们是……”男人向思炫和郑刑警望了一眼,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郑刑警出示刑警证件:“你好,我是L市的刑警郑天威,有些事情,我们想跟你聊聊,请开门。”
那男人听到郑刑警表明身份,霎时间,脸色一变,面容微微地扭曲了。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吞了口唾沫,微微一笑:“好啊,请进来吧。”
三人在大厅坐了下来。男人轻轻咳嗽了两声,向郑刑警问道:“警察大哥,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你们呢?”
郑刑警没有回答,向思炫望了一眼。思炫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天蓝色的铁盒,倒出两颗薄荷糖,一边咀嚼,一边慢悠悠地说:“近几个月,L市发生了六宗谋杀案,六名死者都是被勒死的,根据警方的推断,六名死者是死于同一个凶手的手下的。在此我们暂称那凶手为X吧。X为什么要杀死六名职业、性格和社会背景都不同,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共同点的人呢?”
男人耐心地听着思炫的叙述,听到这里的时候,眉头紧锁,轻轻地咬着下唇。而郑刑警则认真聆听,神色凝重。
思炫舔了舔嘴唇,接着又说:“事实上,这六名死者并非没有任何共同点,只是他们之间所存在的共同点,并非显而易见。那到底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共同点呢?那就是,他们都曾经违反过交通规则!”
“啊?”郑刑警轻呼一声,豁然开朗地说,“这就是他们的共同点!”
思炫不理会他,续道:“这六名死者生前,有的曾经踏着电动车闯红灯,引发了交通事故,有的曾经开着小车,逆道而行,横冲直撞,还有的突然跑出马路,引起数车连环相撞。总之,他们都曾经违法过交通规则。
“这就是X要杀害他们的原因!可是,X为什么要杀死违反过交通规则的人呢?我们从头说起吧。在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有一名叫费敏的工厂女工,踏着电动车闯红灯,这时马路上一名开着小车的女子为了躲避她,急转方向盘,结果跟一台货车迎头相撞,那女子被送进医院后,抢救无效,重伤死亡。
“那在意外中死亡的女子的丈夫,就是这宗连环谋杀案里的凶手X!他的妻子死去后,他伤心欲绝,同时恨透了那个由于违法交通规则而令自己妻子惨死的工厂女工费敏。于是,X买了一根绳索,等待机会,终于在6月22日那天,把费敏勒死了,为妻子报仇。
“虽然把妻子害死的费敏已经被杀死了,但X还不解恨。他恨透了那些跟费敏一样,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他认为,让这些人留在世界上,就会有更多的无辜的人,会像自己的妻子那样被害死!他决定要当制裁者,亲手去制裁这些无视交通规则的人!
“接下来,在七月份的时候,X看到了一个人开着小车在公路上逆道而行,违法了交通规则。于是他暗中记下了那个人的车牌号码,调查到那个人的住宅地址,并在7月14日那天,把那个人也勒死了。他所用的凶器,就是把费敏勒死的那根绳索。
“从此以后,X只要在路上看到违反交通规则的人,就会把他(她)锁定为目标,并在几天以内把目标勒毙。由于对方违反交通规则而把对方杀死,这真的是一个极为隐藏的动机。没有人会把死者曾经违反过交通规则这事,跟他(她)被杀的动机联系在一起。所以,警方一直对这宗连环谋杀案中凶手的动机,没有丝毫头绪。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记得报纸上曾报道过,10月11日下午,在慈爱五路上,由于一名路人闯红灯,而引发了五车连环相撞的交通事故。刚好在10月14日那天有人被杀了,于是我把‘违法交通规则’跟‘杀人动机’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后来经过调查,在10月11日引发交通事故的那个路人,果然就是10月14日被杀死的那个人!
“接下来,我们以此为突破点,重新调查了其他死者,果然发现每个死者生前都曾经违反过交通规则!于是,凶手的杀人动机,也就不言而喻了。”
男人听到这里,一张脸已经完全扭曲了,脸上的表情,也彻底地凝固了。而郑刑警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思炫忽然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男人,用极为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推断跟现实吻合吗?或许知道的人只有你——这宗连环谋杀案的凶手X。”
男人——或许该称呼他为X了——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想象力真丰富呀,小侦探。可是,证据呢?你有证据证明我就是这宗连环谋杀案的凶手吗?”
思炫微微地举起右手,看了看手上的那支极为沉重的黑色钢表,目无表情地说:“十分钟后,就有证据了。”
X显然不明白思炫的话,咬了咬牙,脸上交织着迷惑和不安。
“慕容思炫……”郑刑警轻轻叫了一声,却又停了下来,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想了好几秒,才接着说,“有个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思炫冷冷地说。
“嗯,”郑刑警点了点头,“在四天前,即12月13日凌晨被杀害的潘振畅,根据尸检报告,我们发现他的脖子上也残留着那根勒死了六个人的绳索的纤维,也就是说,潘振畅也是被X杀死的。”
郑刑警说到这里,向X瞪了一眼,目光之中充满愤怒。
思炫不置可否,拿出几颗水果软糖,一颗接一颗地放到嘴里。
郑刑警稍微停顿了几秒,清了清嗓子,又说:“可是,根据尸体解剖显示,潘振畅的死亡时间是12月13日的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而他——X,你还记得吧,根据我们的调查,X在12月13日的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身处距潘振畅的住宅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他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么,他到底是如何杀死潘振畅的?”
X听到这里,脸露喜色,向思炫望了一眼,得意地笑了笑:“怎么样,小侦探,我可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哦。”
思炫瞧也不瞧X一眼,微转脑袋,望了望郑刑警,说道:“X是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呢?我随便说几种方法吧。其一,潘振畅当时在X附近,X杀害他后,事后转移尸体,把他搬回他的住宅里。”
郑刑警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根据我们的调查,潘振畅的家就是第一凶案现场。”
思炫没有理会郑刑警的话,自个儿说下去:“其二,在X和凶案现场之间,具有一条只有X自己才知道的隐藏捷径,X通过那捷径,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郑刑警轻轻地笑了笑:“那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其三,X在凶案现场设置了杀人机关,让潘振畅自动被杀。”思炫没有停下来,接着又说,“其四,潘振畅并非死于12月13日的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X通过某种方法,改变了死者的死亡时间。”
郑刑警用力地摇了摇头:“都不可能!”
“不要妄断。”思炫终于用冰冷的语气,打断了郑刑警的话,“譬如说,X设置了杀人机关,这为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最简单的方法,X可以先让潘振畅昏迷,用绳索绕过他的脖子,在他的脚底下放一块冰,然后X离开凶案现场,跑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等冰块融化后,潘振畅就会被自动吊死了。”
郑刑警听到这里,目瞪口呆。
思炫接着说:“事后转移尸体,也并非不可能,你们根据调查,推断潘振畅的家为第一凶案现场,可是谁也不知道,那是否X所制造的假象。还有隐藏捷径的方法,难道真的一点可能性也没有?X可以乘坐直升飞机,在极短的时间内,往返几十公里的路程。至于改变死者死亡的时间,也并非绝对不可能,至少,你能百分百地肯定法医没有说谎?”
郑刑警听到这里,脸色微变,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方法实在太多了。”思炫淡淡地说,“在本案件中,如果我是X,我要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我至少能想到三十种方法!”
郑刑警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说话,满脸不安神情。而X的表情则十分严肃,望着地面,偶尔偷偷地向思炫瞄上一眼。
“不过,”思炫话锋一转,“根据我的推断,在本案中,以上的不在场证明的手法,都是不成立的。因为,X没有杀害潘振畅的动机。”
“什么?”郑刑警忍不住叫了一声。
思炫咬了咬自己右手的食指,淡淡地说道:“根据调查,死者潘振畅无业,每天在家上网,至少有半年没有离家外出。也就是说,他最后一次外出,是在今年的6月13日之前,当时X还没开始杀人。而在此以后,潘振畅一直没有离家,那他怎么会违法交通规则了?他既然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又怎么会成为X的目标?
“另一方面,案发的时候,X在离潘振畅家数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可是把潘振畅杀死的,的确是X平常用来杀人的绳子。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在这宗案件当中,X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关键是:到凶案现场杀人的,并不是X本人,而是X平时所用的凶器——那根绳子!
“X一来没有杀人动机,二来拥有不在场证明,那么是谁杀死了潘振畅?那个人为什么能拿到X平时用来杀人的绳子?根据我们的调查,潘振畅曾经购买了意外保险,受保人是自己的母亲。如此一来,一切也就不言而喻了。
“明白吗?杀死潘振畅的凶手,就是潘振畅自己!潘振畅是自杀的!”
郑刑警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神情诧异之极。
而X则微微地喘着气,沉默不语。
思炫接着推理:“以下是我的推断:潘振畅是一个极端自卑和内向,甚至是有点自闭的人。他十分厌恶跟外界接触,于是长期呆在家里,胡思乱想,终于心理产生了扭曲,认为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对不起父母,活着也没用。于是,他想到了死,想以死来终结自己的痛苦。同时,他希望死前,能为父母留下一点什么。所以他就想到了骗取保险金。
“他或许有留意报纸上的新闻和网上的资讯,得知了近几个月中所发生的几宗谋杀案的情况。他通过自己的分析,推断几宗案件的同一个人犯下的,而凶手就是那个由于躲避工厂女工而在车祸中死亡的女子的丈夫,即现在被我称为X的人。潘振畅先联系保险经纪到他家,为自己买了一份意外保险,然后在网上跟X联系上了,告知X,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杀人的事实,如果不想被揭发,就必须跟自己合作。
“一来合作对X自己也有利,二来X没有其他选择,于是他便跟潘振畅合作。他们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X把自己杀人用的绳子交给潘振畅,潘振畅在12月13日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在家中上吊自杀,而在这段时间,X就开车前往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事后,X再返回潘振畅家中,把他的尸体放下去,造成被杀的假象。这些事情完成以后,他们能得到以下效果:一、警方不会怀疑X是连环谋杀案的凶手,因为其中一名死者被杀时,X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二、警方会认为潘振畅是死于谋杀的,凶手就是那个犯下连环谋杀案的人,潘振畅的父母能得到保险金。对X和潘振畅来说,他们的合作实现了双赢的目的。”
思炫说到这里,轻轻地吁了口气,微微地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隔了一会,思炫听到楼下传来了警笛声,他走到窗边,往下一望,喃喃地说:“来了?”
与此同时,郑刑警向X说道:“走吧,跟我回局里去!”
X还没答话,思炫向他说道:“我们走吧,X有新的客人了。”
“什么?”郑刑警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不逮捕他?”
思炫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到楼下等吧。”
对于思炫的话,郑刑警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思炫是一个百分百值得信任的人,于是不再多问,跟着思炫离开了X的家。
他们离开以后,X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深思。
他想起了自己的亡妻,想了被自己杀死的人,还想起了数天前在公路上的那突如其来而又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把那些无视交通规则的人通通杀死,让他们无法害人,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X问自己,“现在,我终于要为我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了吗?我终于难逃法律的制裁了吗?那他们呢?那个把我爱妻害死的人,那些不遵守交通规则而导致交通事故发生的人,难道法律就不去制裁他们吗?”
他想到这里,微微地喘着气,脸色苍白,神情中交织着彷徨和迷惘,极为复杂。
这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了起来。X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门外一人大声叫道:“蒋胜龙!我是沈傲天刑警!你开门,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后记:
有一些人,或者醉酒驾驶,或者闯红灯,或者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又或者在马路中央大摇大摆,他们总以为马路是被自己买下了一般,完全无视其他车辆和行人。每次我看到这种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们遇上了车祸,因此受伤甚至死亡,完全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也怨不得别人。
这些人不遵守交通规则,如果只是关系到自己的生死,那也与人无关。问题是他们的行为,还会牵涉到其他无辜的人的安危。有多少人,是被醉酒驾驶的司机撞死的?又有多少人,是为了躲避闯红灯的人而遇上车祸的?数不胜数。
于是我有了这篇小说的初始构想。于是我写下了这篇小说。
希望大家从此以后,为己为人,切勿无视规则。因为,就像郑融的那首《红绿灯》所唱的那样:“从小老师也加倍认真,来教导我步过红绿灯,右与左必须清楚看真,哪管一次做错,也都可摧毁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