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秦淮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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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乱云飞渡(1)

洪承畴投降了。

皇太极欣喜若狂,立即颁旨,要在刚刚迁都的新京接见,不过,同时也有另一道圣旨,就是将“巡抚都御史丘民仰,总兵官曹变蛟、王廷臣,副总兵江耆、饶勋等死之”。也就是说。把洪承畴的同僚和下属,统统宰掉,让他们的冤魂来为洪承畴送行,以壮行色。以此,来向世人表示:洪承畴可非同寻常,新王朝的天子是另眼看待的。

洪承畴衣冠楚楚地上路了。他是十分重视仪表的,可以说是“爱洁成癖”,不久之前,他还在战俘营里绝食,就是因为“爱洁”的一个细节泄露了他“贪生”的天机:那是在范文程劝降时,一块灰尘落在了他的战袍上,他出于习惯,几乎是本能地把它轻轻地弹了下来。不料这范文程十分眼尖,竟一下子明察秋毫,对皇太极说:“一个如此爱洁的人,怎么能不爱惜生命呢?”他断定了洪承畴的绝食只是“作秀”,才使得好戏再也演不下去了,只能匆匆收场。

老实说,对这种收场他是不无遗憾的,甚至有点沮丧。兵书上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倒是“知己知彼”了,可成了他人的手下败将,这实在怨不得我洪承畴。难道不是这样吗?既是今天,他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他仍然“知己知彼”!

他知道自己的份量,当今这个世界真的是“乱云飞渡”,而他,却是一股举足轻重的“飓风”,他刮向那里,那里就成气候。难道不是这样吗?崇祯十一年冬十月(公元l638年)是他大败李自成于潼关南原,杀得那“其势已经锐不可挡”的“闯贼”,只“以数骑遁”。明朝皇帝“寡恩”罢了,但是“剿贼”能离得开我洪承畴吗?事实是第二年他调任蓟、辽总督,“闯贼”立即复成“燎原之火”,那在茫茫大雪中逃遁的几。个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又成了几十万大军。大明王朝确实是把他当作了中流砥柱来使用的,杀了袁崇焕,使已经“无局可守”的辽东边防雪上加霜,这时让他来支撑已经危在旦夕的局面,实在不能不说是“知遇之恩”。说老实话,他也真想报答这“知遇之恩”的,但是,在“锦衣卫”的阴影里,任何边关大将都不能有所作为。“我想爱国,可那国是皇上和锦衣卫的,热脸蛋贴不上人家的冷屁股,又能奈何?”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在皇太极心目中的位置。皇太极收服了他,就等于扫除了入主中原的最后一道障碍。他将作为一只“头羊”被放牧在中原大地,

他是不想任人宰割的,那些从大森林****出来的“英雄豪杰”并不能征服他的心,但是形势所迫,他不能不苟且偷生。他寄希望于这个皇太极,这是那一堆草原雄“鸡”中的“鹤”。真的能够赏识他,对他言听计从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所作为呢!

皇太极的召见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是,“杀鸡做猴”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不过他在内心里蔑视:“儿戏耳”。然则,一到盛京立即接见,却令他讶异不止:看来大清帝国君臣是真的想成就一番事业的,他决定下跪了。

下跪如仪,洪承畴说了一些请罪的话,无非是“罪该万死”之类。按说,为了帝国的国威也好,为了帝王的淫威也好,都得装模作样地来上声色俱厉的几句才是,连七品芝麻官升堂还要打一顿“杀威棒”呢!

岂知这个皇帝竟然走下了龙座,亲自把他扶了起来,边扶边说:“先生这是见外了。当初先生为崇祯效忠,朕十分敬重,今后能为朕出谋划策,朕将感到十分荣幸!”

洪承畴身子早就站了起来,但心还在战栗。他不是怕,而是感动,他经历的皇帝不多,但读过的史书不少,古往今来,还有一个皇帝如此“礼贤下士”的吗?他不是一个啸傲山林的无尘野鹤;也不是一个浪迹江湖的德高名士;还不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民间大师,只是一个被打得全军覆没的“败将”,一个为了挽回面子作秀“绝食”的败将;他只是一个作秀被戳穿的“死囚”,一个自尊心早已喂了狗的死囚。现在新朝的天子竟然如此对待!这实在太意外了,完全打乱了他的分寸。他本来是想表现一点点“傲骨”的,至少也要说上几句不亢不卑的话。现在这一切打算都抛到“爪哇国”去了,只有当着新主子的面,“泣谢”(《清史稿》

语)的份儿了。他的感激涕零绝对是由衷的,发自肺腑的。

皇太极对自己确实非同寻常,“知遇之恩”令他决心卖命。

皇太极立即赐坐,宽宏大量地说:“‘良禽择木而栖’,是先贤的教导,千百年来的读书人,大都是一些‘识时务的俊杰’所以这也是一种传统。不过,爱卿与众不同:他们是苟且偷生,汝是大志使然。同是改换门庭,却不可同年而语。”

洪承畴的感动升级。他是一个不会意形于色的人,此刻就只有一个念头在心里回旋:“我终于遇到了一个明主,我终于遇到了一个明主!”他认为自己追寻了很久,思索了很久的理想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实现的契机。他很为有了这次晋见天子的机会而庆幸,大清的这位“英主”,确实名不虚传!

新的君臣开始了十分融洽的对话。

“明朝的那个皇帝可是姓朱?”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洪承畴明白这问中含有深意,就不作回答,等待着皇太极继续说下去。果然,皇太极又问道:“明帝的宗室不管打了怎样的败仗;也不管在什么条件下,当了我的俘虏,那皇帝都置若罔闻;可是对他的将帅却就迥然不同了,吃了败仗自不必说,就是阵亡了,也要追究责任。如果在穷途末路,被迫投降了我,也要追拿他的妻子。这是老规矩吗?还是新定的章程?”

这个问题的针对性很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洪承畴满腔悲愤一下子涌上心头,他连想也没有想,就应声答道:“昔无此例,近因文臣枉奏,故然。”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文臣枉奏”四个字里,包含着多少血泪;凝铸了他多少对历史的深沉思考。

皇太极却接着他的话说:“君暗臣蔽,枉杀至此。夫将士被擒乞降,如果可赎,就当赎之,为什么要杀辱他的妻子呢?”

他这么说,自己也觉得好笑:用巨款去赎降臣,那是宋代的事,可惜“马上得天下”的朱家不知“仁慈”为何物。什么时候听说过明朝皇帝赎过一个降臣?

洪承酬当然明白:这是在耳提面命,他不失时机地对曰:“皇上真仁主也!”

接见结束了,洪承畴却在后来不止一次地回忆这次晋见,对皇太极的每一句话都多次进行思考:

这个皇太极为什么反复地说“降臣”呢?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须知他也是一个“降臣”呀!

他的思路回到了宁远,他是在宁远被俘的,这个宁远连结着袁崇焕!当年这个袁崇焕修筑了宁远城,构建了“宁远防线”,挡住了号称20万的后金大军,取得了自有辽事以来第一次重大胜利,让这里成为努尔哈赤不可逾越的障碍。甚至让努尔哈赤在这里丢失了生命。后来,也是袁崇焕在这里再败清兵,“辽事”以来仅有的两次胜仗都是袁崇焕打的呀!可他却得到了怎样的一个悲惨下场?让他洪承畴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他是战战兢兢来到宁远的,国门已经洞开,给他几块破砖烂瓦,他不当俘虏又有何法?宁远,实在是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正像是袁崇焕的人生转折点一样,也是他洪承畴的一生转折点。不过,袁崇焕是走向辉煌;而他却是在走向俘虏。他不由得有些悲哀。

然而,皇太极似乎不以俘虏待他,对他破格礼遇,这让他非常感动,就有了更多的一些理性思考:“是的,这是一个新兴的王朝。任何一个新兴的王朝在他夺取胜利的过程,都会‘礼贤下士’的,那时侯,他们要发展,虚怀若谷,什么样的‘口水’都容纳得下。‘谏言铮铮’是决不至于羁祸的;可是一旦得了天下,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尽管也设了不少‘言官’,但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因为他已经‘满’了。他不需要再发展,该得到的已经全得到了,所以任何一个开国创业的帝王,‘他们礼贤下士’的历史都非常短暂,开国创业的‘谋士’有好下场的不多。这个皇太极果真能跟唐太宗一样,是一个例外吗?”

老实讲,他实在不想当一个“谋士”,但形势所迫,他又非当这个谋士不可。他本来是不想死心塌地的,现在让皇太极的一席话,就决定毫无保留地出卖灵魂了。他自诩是一个“完全成熟的男人”,在官场经历过的风雨“超过了同时代的任何人”,但是,却逃不出“士”的普遍规律。“士为知己者死”,在这条规律面前,所有的“士”,都幼稚得可怜!

谁也不曾料到,这次见面引起的轩然大波竟然引起了清廷的内部斗争,皇太极过分地掉以轻心了。所以当他的兄弟多尔衮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责问时,他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服。

多尔衮:“就算你要利用汉人,也该一视同仁,否则,比他来降早得多的汉人就会寒心,跟我们离心离德,还能入主中原吗?”

皇太极:“都是些什么人有微词?”

多尔衮略一迟疑,还是回答道:“范文程。”

皇太极笑了:“他是不会有异志的。你还不了解这种人的档次,他们有思想,决非蝇营狗苟之辈,一口喝不着个豆儿就怨声载道。这种人是凤毛麟角,跟只会斤斤计较的孔有德之类的所谓老实人迥然异趣。”

既然皇上点出了孔有德的名字,多尔衮只好就坡下驴。何况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孔有德打抱不平的,孔有德降清已经十年了,为大清真的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很想以“头羊”自居。但皇太极并不买帐,皇太极只是重用范文程,他愤愤:“能用一个秀才打进中原吗?”但是,他只是一个奴才,敢怒而不敢言。他观察了很久,终于物色到了多尔衮,完全可以充当自己的代理人。他不惜血本,全力交往这个“第二号新主子”,甚至把那颗历尽沧桑,血迹斑斑的稀世至宝都献给了这个在清廷里炙手可热的亲王。他觉得这个亲王与自己很投缘,不仅都是武将,而且都有一些“绿林好汉”的豪爽。他一直想取而代之那个“阴阳怪气”的范文程:“只有我文武双全,才配得到皇上最大的宠信。”现在可好,又来了一个洪承畴,比他还文武双全。一来就比范文程还吃香,这样下去,还有他的“头羊”位置吗?

他去找多尔衮:“我拼死拼活地干了整整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那个人一来就如此得到信任?论资排辈也论不到他呀!”

这大约也是古往今来的一条普遍规律:凡是小心翼翼谋私而又才能平庸的人,都会决无操守,在取合标准上就会忽东忽西,让你莫衷一是。此刻的孔有德就又讲“论资排辈”了,不是与范文程比。跟范文程比,他资格不行,就比才能;跟洪承畴比,他才能不行,就比资格。反正他不能吃亏。这大概是普天之下的“小心眼”。

当下,多尔衮就说:“孔有德来了十年,皇上接见过他吗?”

“他倒可能牢骚满腹。”皇太极哑然失笑,“不过这无足轻重。他自视甚高,其实却才能平庸。你扔给他一块骨头就行,因为他离开你这块骨头就会饿死。他只能抱着这块骨头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干。他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狗,多一条少一条都没有什么关系——当然,多一条更好一点。”

多尔衮:“既然都是狗,为什么偏偏要偏爱洪承畴这样一个‘丧家狗’?值得吗?”

皇太极:“值得,值得!他不是‘狗’;而是‘羊’!‘你到蒙古去过,该知道‘头羊’的价值。一群羊,如果没有‘头羊’带路,马队再强大也不能把羊群驱赶到圈里。洪承畴就是一只‘头羊’。”

多尔衮:“只怕众将不服。”

皇太极:“那好,立即把众将召集到大营中来,我来对众将说,你也一就听听。”

一个别致的军事会议召开了,几乎所有的八旗将领都参加了,讨论的却是政治问题。皇太极问:“诸位都是跟随着天命帝(努尔哈赤)起兵的,多年来浴血奋战为的什么?”

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为了入主中原了。诸将在这一点上有着完全一致的共识。

“那么,我问:入主中原的路该怎么走?哪位知道南京的夫子庙庙门怎么开?”

众将面面相觑:难道这个洪承畴就知道吗?

“不错。”皇太极肯定地说,“我让他官复原职,仍以兵部尚书视事,可不是让他领兵打仗的,临阵厮杀还得靠诸位。他这个兵部尚书,是带着大批的明朝官兵来投降的,我们兵不血刃就可以进入中原。这且不说,我们是不想再回到那大森林中去了,准备在中原大地长治久安,那就更用得着这个洪承畴,我想让他来做福临(太子)的老师。”

这块宝石真的是法力无边,他能放飞那么多人的想象,让众多的与它有关或者无关的人,都情感起伏,编制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这是一块玲珑剔透的上等翡翠,不!那可不是一般的上等碧绿,而是一种举世罕见的、绝无仅有的碧绿,看一眼就能够让你瞠目半天,再看蚂蚁也能分出公母来。真的是太神秘了!现在看这块翡翠,只是一个做工十分细致的菩萨。俗话说“女披菩萨男戴佛”可这个菩萨显然是别有用心的。要不就是仅限于在闺房之中才能显示于人的。她似乎是文殊菩萨,可是把它的女性特征凸现得十分醒目,不仅那乳房非常性感,连那两腿之间极端隐秘的所在,都十分夸张地露出了一个很大的洞,似乎在引诱你去探究内中的无穷秘密似的。在坊间,确实有着许许多多荒诞不经的传说,说它的神秘还在于它似乎连结着天下一桩巨大的秘密——男男女女总是分开,阴差阳错总是凑不在一起;如果凑在了一起,那就会创造出巨大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