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按照空军司令部的指示, 给我们安排的飞机是伊尔-18 , 机号218。正是这架飞机, 当年******总理去参加苏共二十一大时乘坐过。有一张著名的照片, 就是毛主席到机场迎接******回来, 两人在机场握手, 背景上就是这架飞机。时至今日, 人们还能记得它的英姿。
团长为我们配备的试飞机组也是一流的, 由一级飞行员、一级领航员和一级特设师组成。这位飞行员可在能见度为1000 m的天气条件下完成飞行任务。特设师也是常年为中央首长维护专机的。地勤小王是一位真正的高手, 北京军区地勤技能比赛第一名, 全国地勤比赛第三名。有这样优秀的机组人员来为我们的系统试飞保驾, 解除了我们一切后顾之忧。另外, 团长还特意派了一位副参谋长, 专门负责我们的起居饮食, 他那么尽心周到的安排, 更让我们体会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飞行是从1978年11月23日正式开始的, 两套系统同时飞, 这样, 一次飞行可以拿到两套数据, 如果一套系统失效, 仍可获得一套完整的数据, 避免了无效飞行造成的成本增加。
北京的冬天是寒冷的, 地面常常为冰雪覆盖, 最低温度已在-10℃以下。我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低温气候条件的挑战, 这不仅大大加长了系统的预热时间, 更严重的是可能导致电子元器件的失效。当时, 国内能够满足“七专”要求的军档电子器件的生产尚在起步阶段, 元器件低温失效不足为奇。为了保证系统能正常启动和工作, 我们想了个办法, 每次飞回来关机后, 便用棉大衣将系统各部件捂起来, 这办法虽然土, 却是有效, 元器件失效大为减少, 系统不能启动的情况也基本消除了。每天早晨, 我们5点钟就起床了, 匆匆洗漱完毕, 吃了早餐, 就奔赴停机坪。地勤人员已经赶在我们前面, 电瓶车已经工作了。飞行回来后, 还要整理数据, 分析和解决当天遇到的问题。这样, 每天连续工作的时间在10 h左右,如果是飞长航线, 工作时间更长, 但没有一个人有丝毫怨言, 大家一心只想把系统飞好。系统准备时间长, 电子器件的失效导致系统可靠性降低, 这些问题已经清楚, 也为我们今后的工作明确了目标。但这次试飞最主要的目的, 是要验证惯导系统的方案是否可行, 功能是否完备, 基本性能是否能达到预期的目标, 这些问题必须得到解答,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为了获得各种条件下的数据, 飞行试验包括了近、中、远程的航线试飞和闭环的航法试飞; 在飞行方向上, 包括了东西、南北、斜偏和环形各种航线。幅员辽阔的祖国为我们提供了充分的试飞空间。有一次飞南北长线, 从千里冰封的北京飞到熏风送暖的海口, 有的人没有脱衣换装, 穿着棉大衣、大头鞋, 戴着皮帽子, 就下飞机走出了机场, 让穿裤头拖木屐的海南人着实惊讶了一番。
1978年岁末, 在我们试飞期间, 首都北京正在举行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当时还没有电视机, 但从报纸和广播中, 我们得到了这个喜讯。在全会闭幕的那天傍晚, 我们几个人特意走向机场门口, 顾不得天冷, 兴致勃勃地在机场大道东侧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观看载着会议代表们离开北京的飞机。8点钟, 一阵轰鸣声响起, 一架大型客机腾空而起, 冲向云霄。飞机每隔5 min一架, 很准时, 也很壮观, 令人振奋。各地代表带着会议的重托回到自己的省市去了, 我们遥祝他们此去能大展宏图, 引领全国人民走向改革开放的富强之路, 我们也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 把航空惯导搞上去, 为我国我军的科技现代化贡献自己的力量。
随着试飞日程的推进, 将发现的问题逐一加以排除, 系统运行的稳定性大幅提高。我们惊喜地看到, 系统的定位精度等主要性能的统计值在接近甚至超过预定指标。在开始阶段,我们是集中精力关注系统的状态和数据, 机组人员专心致志于领航和驾驶, 大家各干各的,基本上互不相干。后来发现, 我们的数据比他们用的地面通信导航的数据精度要高一个数量级, 这使机组人员对我们的试飞产品的信任度逐渐提高, 有时甚至不再理会地面导航, 直接从我们的控制显示器读取领航数据。我们的惯导系统终于也客串了一把领航, 这使我们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也使我们更有自信了。
1979年1月19日, 我们要作最后一次飞行了。我们告别了团长, 告别了为我们衣食住行操劳的副参谋长, 全线撤离了南苑机场, 因为这一次的目的地是陕西户县航校的机场, 我们班师回朝了。研究室领导和部分同志随大轿车到航校来接我们。回到所里, 所领导、同事们和家人都聚集在中心广场迎接我们, 就像迎接从前线归来的战士, 令我们十分感动。
两天后, 所里召集了中层干部会议, 在会上, 惯导研究室领导和试飞组的老许汇报了试飞情况。这次试飞共完成28架次飞行, 获得56组完整的导航数据。老许展开一大张导航误差分布图, 用简短扼要的语言介绍了导航数据的处理, 说明这次试飞的导航精度已经达到了预期指标, 523惯导系统的方案设计是成功的。话音刚落, 与会人员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他们为我们的试飞成功鼓掌, 也为他们自己部门的付出而鼓掌, 523惯导系统试飞成功是全所员工共同的成绩。
后来, 523机载惯导系统试飞阶段成果获得部级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 这是一个集体奖项, 没有“第一完成人”、“第几完成人”之分, 是对我们整个523惯导研制团队的肯定。但523惯导系统试飞成功的意义远非一次获奖可以涵盖的, 她标志着我国机载惯导技术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为我国机载惯导事业奠定了一块基石。通过这个完整的研发回合, 一支配套完整的惯导专业技术队伍基本形成, 并取得了宝贵的经验, 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任何事物或事业的发展, 第一步总是最困难的, 也是最重要的, 它虽然看上去幼稚些、简陋些、笨拙些, 但却孕育着所有健康、美好的基因。
从1979年开始, 自控所惯导研究团队针对试飞中暴露出来的几个主要问题, 进行了艰苦、持续的技术研究和攻关, 在缩短系统准备时间、提高可靠性、通过小型化减小体积重量以及通过漂移自动补偿技术提高系统精度等方面, 均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同时, 不断扩大研究范围, 在挠性元件平台式惯导、捷联惯导、惯性-卫星组合导航和光学陀螺惯导等领域先后取得重大成果。
1994年, 563惯导系统设计定型, 解决了我国军用机载惯导系统有无的问题, 成为第一个装备我军战机的国产惯导系统。1999年, 573航空通用型惯导系统设计定型, 此后, 573系列惯导系统不断研发并投入生产, 从根本上解决了我国航空惯导的装备问题。如今, 自控所生产的机载惯导系统已大量装备了各种国产战机, 它们遍布全国各地, 正执行着捍卫祖国领空、领海的神圣使命。抚今追昔, 我们庆幸自己赶上了创业的时代, 未曾虚度年华, 未曾碌碌无为, 我们为曾经参与了我国第一个机载惯导系统的研制、试飞而感到慰藉与自豪。
别了, 依赖洋油的时代!
———国产航空煤油大会战纪实
王祖法
1963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人民日报》在头版中间位置以醒目字体登载了一条震撼世界和振奋人心的特大喜讯:“中国依赖洋油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全国人民为之欢欣鼓舞, 扬眉吐气。我们这一群为此多年艰苦奋战, 付出过无尽艰辛的人们, 更是心潮起伏, 百感交集。
依赖洋油的漫长岁月
旧中国的漫漫长夜, 点灯用的煤油, 飞机、汽车用的汽油和一切石油制品都从国外进口, 老百姓统称之为洋油。当年“美孚”和“壳牌”公司的商品, 霸占着中国的石油制品市场。帝国主义的媒体一直鼓吹中国是一个贫油国家。
新中国成立后, 经过第一个5年计划建设, 在苏联援建的156项重点工程逐渐完成的情况下, 我国从无到有, 建立了冶金、机械、化工、石油、航空等重工业基地, 初步奠定了工业化基础。20世纪50年代末, 我国已能生产歼5、歼6等型号喷气式飞机, 但飞机用的航空煤油仍从苏联进口。原因是我们虽然已开发了一些油田, 建起了一批安装先进设备的石油加工厂, 但当生产出完全合乎苏联Tc-1航空煤油技术条件的国产1号航空煤油时, 在发动机台架试车过程中, 却出现了火焰筒严重烧蚀问题。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理化指标完全合格, 而且中国航空煤油的硫含量比苏联油低得多, 理论上中国油的抗腐蚀性能应当更好。反复对比试验的结果仍证明高温烧蚀是中国航空煤油所特有的现象。为此中国仍不能走出依赖洋油的阴影。
统一领导,大力协同,联合攻关
国产航空煤油对发动机燃烧室 (火焰筒) ЭИ-435高温合金的严重烧蚀问题, 惊动了中央高层领导。航空煤油是重要战略物资, 而且每年消耗量极大, 当年的统计数据表明, 进口航空煤油所需的外汇, 占全部进口物资外汇额度的30%。随着中苏关系日益恶化, 苏联在航空煤油供货时也在不断制造事端, 致使我国空军的战备飞行训练受到严重影响。解决压在中国人民身上的这副“洋油”重担, 成为党中央面临的一项艰巨任务。
******总书记亲自过问, 由聂荣臻副总理挂帅, 成立了国产航空油料鉴定委员会, 并设领导小组, 分别由石油部门、航空部门、总后勤部、空军后勤部、海军后勤部油料部门的一位副部长参加, 采取统一领导, 大力协同, 举全国相关科研院所之力, 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开展攻关会战。石油部的石油化工研究院 (简称石化院) 和一机部航空材料研究所 (简称航材所) 是攻关中的两支尖兵。中国科学院大连化物所和兰州化物所也都抽调精兵强将参加科研会战, 部队的油料技术人员更是全力以赴。大家分工协作各展所长, 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集中一起向领导小组汇报, 并在领导小组的协调下确定下一阶段的主攻方向和目标任务。这种统一领导、大力协同、联合攻关的组织形式在当时物资、设备相当匮乏, 技术力量分散、薄弱的条件下, 能够战胜重大困难, 是行之有效的锐利武器。
艰苦奋战,夺取胜利
要找出国产航空煤油高温烧蚀原因和进一步消除烧蚀的方法, 决不能靠发动机整机试验来解决, 首先要建立实验室模拟试验方法, 能够复制出产生烧蚀的燃烧状态, 对比出不同航空煤油的燃烧结果。航材所科研人员在设计、加工部门的配合下, 经过日以继夜的不懈努力, 很快创造出喷枪试验方法, 能够以很少流量航空煤油的燃烧火焰在一块120 mm直径的ЭИ-435板材试片上, 喷烧出与发动机火焰筒相似的烧蚀现象, 完全可以比较不同航空煤油烧蚀性能, 试验方法得到大家一致认同。喷枪试验结果, 进一步证实了国产航空煤油是产生烧蚀的原因, 改进其烧蚀性能成为进一步攻关的首要任务, 而航材所建立的喷枪燃烧试验方法是对攻关会战的第一项重大贡献。
有了评价手段, 几个研究所齐头并进, 开展探索抗烧蚀添加剂的研究, 并很快集中到硫磷添加剂的方向上。与此同时, 发动机设计部门也设计和加工出按比例缩小的小单管燃烧试验器, 安装在石化院; 在沈阳发动机设计研究所建立了全尺寸的大单管试验装置。从此我国有了从喷枪到发动机台架系列燃烧试验评价手段。到1960年年中, 各研究所都分别研制出自己的添加剂, 石化院编号为33号, 航材所编号为32号, 大连化物所和兰州化物所编号分别为102号和134号, 大家紧锣密鼓准备提供小管单试验用样品。
我于1960年6月从苏联学成回国, 8月到航材所工作。我所学专业为喷气与火箭燃料,师从著名喷气火箭燃料专家ЯМ巴乌什金教授。当年国内大学还没有这样的专业, 我们中国留苏学生中学此专业的有两人, 在我之前毕业的刘济云分配到石化院, 我被分配到航材所,从进所的第一天起就投入到抗烧蚀添加剂的合成和燃烧试验之中。来到研究室, 领导首先明确我以后要接替燃料专业组的工作, 原来的组长很快就要调离, 她一面向我交代工作, 一面带我熟悉情况, 因专业对口, 很快就和大家一道工作。喷烧试验在非金属楼北侧的一座简易棚屋内进行, 没有暖气, 没有通风, 深冬的夜晚, 屋内像冰窟, 空气中迷漫着煤油燃烧的气味, 熏得人头晕, 腹内几两定量食物耐不住严冬深夜, 早就饥肠辘辘。条件确实艰苦, 但每个人都有十分坚定的信念,“要使国产航空煤油早日用到飞机上去”。大家轮流值班, 从不停顿, 没人叫苦, 听不到怨言。几个月试验后32号添加剂抗烧蚀性能优异, 小单管试验结果良好, 航材所在会战中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同样, 石化院的33号添加剂和大连化物所的102号、兰州化物所的134号添加剂也都能满足抗烧蚀要求。在国产油料鉴定委员会上讨论时因33号二硫化碳添加剂已是工业产品, 可批量生产供应, 决定首先选定进行发动机台架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