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若有,风亦清冷!
七月正是炎热的季节,我却因为陆桥的一席话,而觉得夜风微寒。
站起,坐下!
坐下,站起!
重复了多次这个动作,然后走到铜镜边,凝视着自己如花的容颜,竟悄悄的落下泪来。一颗一颗重重的砸在红木的桌子上,然后晕开。
去见诚王并不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我亦没有刻意的隐瞒。第二日一早我就将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了陆涯,当然隐去了一些很小的片段。阿珠从随身的包袱中找出了一件我在宫中时所穿的旧衣。然后仔细的为我梳妆、画眉、点彩。松开了我原本简单的发髻,重新的梳理成另外的一种复杂而能够凸显身份的头妆。而那许久都不曾带过的金银簪花也重新的戴回了头上。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好重。
“小姐,你好美!”阿珠看着盛装而立的我,小声的赞叹着。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很真的有些恍惚。许久没有这么细致的打扮过,偶尔这么的一整治,还真有一种特别惊艳的感觉。
出了门,看到所有人的眼睛均是一亮,除了陆桥,因为她见过我如此装扮的模样,所以并不在意,或者说他的心思此刻全都在身边人的身上。
“蓝儿——”多日来陆涯难得的笑,而且还是那种邪气的笑:“你可是难得的这么美丽啊,我的夫人!”
“什么意思?”我亦笑,将他的眼底的隐藏着的情绪归结为吃醋。
“没有意思!”陆涯上前,用手摇了下我耳朵上戴着的金坠子。“早些回来!”
“恩!”我点了下头,然后走到奶妈那里,对着宣儿亲了一下:“宣儿,娘亲要走了,给娘亲笑一个!”
宣儿好像真的听懂了我说的话,对着我呵呵的笑,两只小手相互的抓着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然后我又走到傲儿的身边,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忽然的想到自己脸上有铅粉忙的又撤了回来,想也亲亲他的小脸。可是刚刚将自己的头凑过去,就在要挨着小家伙的脸颊时,小家伙的小脸一扭,伸着小嘴就在我的唇瓣上亲了一下。我呆愣了一下,有些苦笑不得的看着我的宝贝傲儿,小家伙居然给我裂开了嘴笑,两只小手还不停的在那里晃悠。真是没有想到,这么久了居然会被自己的宝贝儿子给偷去了一个吻。看那小子两眼笑眯眯的样子,我真为他的未来担心,这铁定的会长成一个风流浪子啊!
“哈哈,咱们的傲儿可真是——”婆婆看到我的窘相,也乐开了。我的脸微微的一红,然后上了马车。诚王爷此刻居住在苏州城外一处偏僻的寺院里,估计要走上小半天的路程才能到。因为要留下阿珠来照顾两个孩子,我身边只带上了府里的一个小丫头梅儿。
出了苏州城,外面相对的冷清了许多。再加上现在是盛夏,路上也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一路上只听的马车前头叮叮咚咚的响声,我却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来看风景。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梅儿悄悄的问,大概是因为这马车里只坐了我们这两个人,而我这么一个主子老是不开口说话的话,她也会跟着紧张。
“没什么!”我随后的掀开了一下马车上的帘子,朝着外面望去。
梅儿可能也觉得无趣,便没有在说话。而马车的外头,陆桥竟然卸掉了自己一直戴着的面具,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冷漠着,让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颠簸了许久,马车终于在一座庙宇前停了下来,我由梅儿搀扶着下来马车,迎面走过来一个胖胖的,笑眯眯的和尚,身后跟着两个矮个子的小沙弥。
“夫人,阿弥陀佛,了悟一直在这里候着!”笑眯眯的和尚连在说话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
“大师,有理!”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转身去看陆桥,只见他和其中的一个小沙弥说了几句话,那个小沙弥便折身跑回庙宇中去了。
“了悟大师,多日不见了!”白镜棠上前,“还是你这里好,比着城里可是凉快了不少啊!“
“白施主说笑了,几位贵客请!“了悟在前面带着路,我们几个人便随着进入了庙宇中。到底是佛家的清静地,进到这里面连带着连心情也便的平和了一些。庙宇不大,前后不过七八间的屋子,也没有多少来上香的香客。
“他在这里!“陆桥推开了一间屋子的房门,然后站在那里。我点了下头,轻轻的走了进去。屋子里只放着一张半旧的木桌和一张床榻,而那床榻之上躺着的便是那夜闯进我房里的戴红色鬼王面具的人——真正的诚王爷。
“是——花蕊吗?”听到我走动的声音呢,床榻上的人努力的将自己的头转向了我这里。陆桥向我示意了一眼,我点了下头,然后走近,轻轻的开口:“王爷,是我,花蕊!”其实,尽管我与花蕊有几分的相似,可是无论神韵还是声音却都是不像的。
“不!我知道,你不是花蕊!”诚王爷虚弱的摇了一下自己的头,目光中有着难言的深情的目光。
“王爷——”我迟疑着,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倒是诚王爷自己又开了口:“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花蕊。我的花蕊她早已经——可是,人有的时候宁可选择自欺欺人,也不愿意选择真相,而我就是那个一直执着的人。”一颗泪沿着诚王爷红色的面具淌下:“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花蕊已经不在了,她和我说过,她绝不会的负我,哪怕是我先负了她。可是,我却选择了对自己的心刻意隐瞒,残喘着活到了今天,我想要挽回,利用自己的残生去挽回一个已经注定了不能挽回的事实。但是,见我你的时候,我就突然间明白了,我的坚持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诚王爷说到这里,重重的咳了起来。我急忙的要过去,却被他用手制止了。
“我找你来,只是想完成自己临死前想要达成心愿。但是,也许不必了。我想我还是自己下去找花蕊说清楚的好!”
“王爷——”我上前,“花蕊应该是不恨您的!”我看着他的面具,看着他今日的模样,真的有些难过。为他,也是为花蕊!
“你真的那么想?”诚王爷的目光中有一丝亮光:“不!她会恨我。恨我的懦弱和无能,是我把她推到了死亡的边缘,我是辜负了她的一腔爱怜!”
“冰蓝相信,花蕊是个难得的女子,她选择死亡是因为爱王爷,想要为王爷守住自己的诺言。冰蓝也相信,花蕊知道王爷那么做是有自己的苦衷,所以她会原谅王爷,甚至冰蓝相信,花蕊一直都没有怨恨过王爷,即便是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我轻轻的说着,完全是照着自己的心境来说。但是我想,我也是在替花蕊而说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诚王爷轻轻的磕上自己的眼睛:“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王爷——”我轻唤,却被陆桥带出了门去:“看来他已经明白了,不需要我们在为他做什么了!”
“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我问,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明还很好的。
“诚王爷他本来就被烧伤的十分严重,虽然当时保住了他的性命,不过一半是靠他的意志一半是靠药物来强行的支撑。如今他心里的结解开了大半,求生的欲望已经抵不过他想要死的坚决了!”白镜棠站在陆桥的身后,似乎是在代替他回答我的问话。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我问,看着那间屋子,不管如何说他都是我孩子的大伯父,也算是我的亲人。
“在他的身边陪他到最后一刻吧!“陆桥看着远处的风景,不知道眼睛里看着的是否也是同样的景。
郎如陌上尘,妾似堤边絮,相见两悠扬,踪迹无寻处。
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
听到房间里,诚王爷在大声的朗诵着这首词,而且一遍胜似一遍的凄厉,直到最后消音,等我们觉得不对劲,冲进房间里的时候,正好看到的是一方丝帕落于地上,而诚王爷的手则半垂在那里。
他去了——
捡起地上的那一方丝帕,上面是刚刚诚王爷朗读过的词句。娟秀的小字,满满的女儿心态,我想这可能是花蕊留给他的最后的一个念想,也是困扰了他多年的那个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