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
“医院?你出事了吗?”
她的声音紧张起来,而我平静地回答:
“我的父亲死了。”
二十分钟后。
“高能!”
仍然是医院的观察室,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是一张混血美女的面孔。
“莫妮卡,我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这是我家的事,不用麻烦你。”
“从现在起——”莫妮卡意识到这是病房,压低声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拜托,我的大小姐,就别添乱了。”
“我不是来添乱的。”
她把我拉到僻静的角落,从包里取出一个沉垫垫的信封:“这是两万元现金,我知道你急需花钱,这个钱就算我借给你的。”
“你——”
烫手的两万元。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真正信任她,也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丧失尊严。但如今已焦头烂额,确实非常需要钱。刚失业的我囊中羞涩,父母的积蓄都是银行定期,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
“发什么呆!”她把信封硬塞到我手里,“快点拿着!”
“好吧,下周就还给你!”
“快告诉我,怎么会这样?”
随后,我简明扼要地把父亲自杀的情况告诉了她,却略过血型不对这一段。
“也许,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你。”
我和她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回到观察室妈妈已经醒了。安慰了妈妈许久,医生说她没什么问题,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妈妈看到莫妮卡也很意外,我说她是以前的同事,她流着眼泪感谢莫妮卡,让我很不自在。
下午,莫妮卡陪我和妈妈出院,回到马路对面的家里。
本来不想让她去的,尴尬地说:“我家又小又破,不好意思让你进去。”
“没关系,今天你肯定忙不过来的。”
走进家里,我自卑地低下头:“看,这就是普通中国人的生活,比不得你们美国。”
“有什么好比的,你们这里的习惯是什么?布置灵堂吗?”
我先去清理卫生间,浴缸里一池子血水,散发出血腥味——人死了,血却还留在这里。
赶紧把浴缸里的水放掉,把其他地方的血迹擦掉,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干净。
舅舅、舅妈和阿姨、姨夫都赶来了,各自带来了布置灵堂的用具,又安慰眼泪不断的妈妈。莫妮卡手忙脚乱地帮着忙,在客厅里搭起遗像和烛台,她说自己从小就独立生活,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
这么一个陌生漂亮的混血女孩,居然在帮我家布置灵堂,让亲戚们都感到吃惊,但又不敢直接去问她。舅妈偷偷地问我:“能能,这是不是你新谈的女朋友啊?”
我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声,然后给自己的袖子戴上黑纱。
把家里全部收拾好,弄得像殡仪馆似的,才把亲戚们都送走。父亲单位的领导也来了,宣传科长自杀事件,早已在全单位传的沸沸扬扬。我反复解释了几遍,确定父亲的死与单位没关系。
莫妮卡帮我忙了一天,累得花颜憔悴,我真的被她感动了:“谢谢!谢谢!”
“别客气!”她疲倦地吐出一口气,“陪你妈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一直送她到小区门口,看着她坐上出租车离去。
孤独地站在马路边,看着满天的烟尘和污染,还有门前来来往往的车流,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
回到家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还有父亲的黑白遗像。妈妈躺在床上,眼泪差不多流干了,无法想象父亲为什么要自杀?如此狠心地抛下我们孤儿寡母。
“能能,你小时候常和你爸爸做对,总是惹得他生气,所以他才会对你那么严厉。但他这么做都是为你好,要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考上大学,又怎么会进外资企业上班呢?”
“我明白爸爸很爱我,我也为以前的不听话而后悔。”
“你爸一辈子没享受过,单位里别人早就升官发财了,只有他干了几十年宣传科长,从没贪过别人一分钱。当初我也是看中他忠厚老实才会嫁给他,从没指望过他给家里挣很多钱。但你爸是一个好人,无论单位里还是家里,他都是一个好人。我原本以为好人一生平安,却想不到……”
说着说着眼泪要掉下来了,赶紧给她倒杯水:“妈妈,为什么除了奶奶以外,我从没见过爸爸那边的亲戚?”
“我嫁到高家时,就只有你爸和你奶奶两个人,我也从没见过你的爷爷,听说在你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爸爸与你奶奶,也从没提起过你的爷爷,好像他是家里的一个禁忌。”
禁忌?心里又是一颤,姑且不论我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但父亲与爷爷肯定是兰陵王的后代,爷爷的禁忌是否就是兰陵王的秘密?
一切都源于那个秘密?
子夜。
难以入睡,隔了一道门就是父亲的灵堂,他正在黑白遗像里微笑,是否还在守护他深爱的儿子——假如我真是他的儿子。
屋里飘荡着古怪的气味,可能是白天残留的香烛味,抑或是执着的灵魂还要回家看看?我无法忍受地坐起来,独自在黑暗的房间里徘徊,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以前,父亲大概也经历过同样的煎熬,最终却选择了自杀。
死寂的夜,我打开电脑,登录上MSN,立刻有人跳出来和我说话了。
又是蓝衣社!
“晚上好。”
“好个屁!我的父亲死了。”
蓝衣社:“我知道。”
“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愤怒地盯着屏幕,这个邪恶的蓝衣社,肯定与父亲的自杀有关,很可能是他或他的同伙,给父亲打了那个神秘电话,并约他出来长谈到深夜——就像一年半前诱惑我出事那样!
蓝衣社:“非常抱歉,你的父亲的去世让我也很难过,希望你节哀顺变。”
“不要猫哭耗子了!”
蓝衣社:“我是真心的,这绝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因为你的父亲也是兰陵王传人。你们父子俩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你们无论谁都不能死!”
“好了,不管你怎么辨解,现在他已经死了,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吧?你们满意了吗?”
蓝衣社:“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看到屏幕上的这句话,我忽然一怔:“这个我知道,不用你来说。好了,我问你,请不要再像个女人那样躲躲闪闪了,前天晚上,是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父亲的?”
蓝衣社:“不是我。”
“那又是谁?如果不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父亲死了呢?”
蓝衣社:“我从没见过你的父亲,也从没和他通过话,给他打电话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谁?”
“你不需要知道。”
“该死!那你又是谁?”
蓝衣社:“我是谁?我至少不是蓝衣社?”
我又上次一样晕了:“你不是蓝衣社?那是谁蓝衣社?”
蓝衣社:“蓝衣社是另一个人,一个你最陌生的人,也是你最熟悉的人。”
我最陌生的人,也是我最熟悉的人?这自相矛盾的话,看起来又似乎是什么哲理。
“你不要再说鬼话了,请你说人话!”
蓝衣社:“好了,让我告诉你吧:2006年在兰陵王秘密BBS里,与你说话的那个蓝衣社,并不是现在的我。而现在的我,只是借用了论坛里蓝衣社的ID与密码而已。”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下子出现了两个蓝衣社,2006年的蓝衣社与2008年的蓝衣社。
“2006年的那个蓝衣社又是谁?”
蓝衣社:“我已经说过了,他是你最陌生的人,也是你最熟悉的人。”
“不要再和我捉迷藏了!”
蓝衣社:“对不起,晚安!愿你的父亲安息。”
说完他就从MSN上消失了,我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这群蓝衣社怎么会无孔不入,也许一直在暗处盯着我家?也许给父亲打电话还不止一次?
突然想起父亲的手机——是否藏着什么线索?
我立刻摸到父母的卧房,悄悄找到父亲生前的手机,把它拿到了我的小房间里。
手机还剩下最后一节电,我关了电脑关了灯,屋子里只有手机屏幕的荧光,正好往上照亮了我的脸。
翻到父亲的通话记录,最近一条的通话时间,竟然是昨天凌晨一点!
而我发现父亲割腕自杀的时间是凌晨二点。
就是说父亲在接完这个电话之后,不到一个钟头就选择了自杀!
握着父亲手机的手在剧烈颤抖,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和人通电话?平时就算白天他的电话也几乎没有。
还有一个疑点:半夜里的电话怎么没吵醒妈妈呢?
再仔细看看爸爸的手机,才发现他已经调到了振动,可以前他的手机一直有铃声的,不可能为了睡觉才调振动。爸爸一定是等待某个重要电话,又生怕晚上把妈妈吵醒,便把手机调到振动,半夜里还不敢睡觉。
是谁打来的?
再看那个致命的电话号码,却是一个本地的固定电话。
我皱起眉头疑惑起来,这是什么人的电话?如果用手机不是更不易被找到吗?
冲动地想要回拨这个号码,但又放下手机——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贸然打电话过去,可能会让他们更换号码。
最好查出这个电话所在的地址,这样可以悄悄摸上去!然而,谁能查出这个号码?
只有一个人有此能力。
我马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听到一个没睡醒的声音:“HELLO?”
“莫妮卡!是我,对不起吵醒了你。”
“高能?”莫妮卡的声音立即从慵懒变成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请你帮我查一个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