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史海回眸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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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聘美记 (4)

○英京《电报》(报馆之名,言其速也)云:余友客虎,曾游中国,曾识中堂,且具有远见者也。今接华都之喜电,与我英似大有关系。余因使人问之,客虎对曰:“李中堂真任外务大臣,关系实非浅鲜,且诚中国新开之孔道也。北京向缔邦交,悉归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处置。质言之,凡入此衙门者,不论堂、司各官,实未谙各国之事务,‘总理’云乎哉?(恭邸聪明正直,晓畅新学,洞烛远谟。曾惠敏公使于四方,有德有言,不辱君命。皆总署一时之选也。客虎竟一笔抹倒,大属失辞。)

“今乃钦承明诏,特选中堂,是殆举历代未有之专权,属于一人之身也。且此一人者,实中国寡二少双者也。而又值身绕地球、目击新机之会,十万里遄归华海,大皇帝适当其时而用之,惠此中国,揉此万邦,懿欤铄哉!

“李中堂之使于泰西也,国计民生,日往来于方寸。故遇有可裨益之事,穷日夕之力以察之;其遇未能洞澈之处,竭口舌之力以问之。仆尝陪奉清尘,快聆謦欬,觉其殷殷请益,不第不耻下问而已,且更有善于问、巧于问者。而其所已知者,则又出人意料之外。信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使者又问曰:“中堂前在我英商增关税,似欲我英闭目而许之。其论内地厘金,则许自行沙汰。不识能决其必成乎?”客虎对曰:“中堂今为外务大巨,厘金则为中国内政,其能兼主与否,吾不敢知。然料中堂必将昌言于朝曰,当今之时,处今之势,不得不先筹国帑;然欲裕国而仍不病民,惟有倍征新关税钞之一法。因复言曰,西国若许我加征关税,我必报之以除厘金;即或不能尽除,亦当去其太甚之弊。夫厘金者,呛商人之喉之石灰也。国家年中所得既不甚多,而又为外国商途之大坝。我等深知之,中堂岂不能剀切以道之?至于厘金之外,又有铁路一事,为中国绝大关系之所在。中堂在英之日,曾明击鄙人曰,中国今欲整顿一切新政,惟铁路为第一枢纽。即以厘金言,厘卡委员之舞弊,固属可恨,然亦必藉铁路告成之后,全国先自通其脉络,再谋除此巨蠹,始克胜任而愉快也。”

傅相游历各国日记卷下

节相之游欧美也,五洲列国皆疑为加税、密约二事;故各报馆崇论闳议,累牍连篇,而不惮反覆以申明之。爰录左方,以广公见。所系乎政治者甚大,幸勿目为明日黄花而漫视之。

今之谈洋务者,不曰联俄拒英,则曰联英拒俄。中日之役,英人袖手;而俄仗义执言,还我辽东,此前说之所由来也。英人之官于中国者、商于中国者、传教于中国者,日日发论,日日著书,与夫英文各报之翻成中国文者,其言皆曰:天下仁义之国,莫若英国;亲中国、爱中国、欲保全中国者,莫若英国。中国人习闻之而轻信之,以为是实亲我、爱我、欲保全我,此后说之所由来也。偿款议定,国用困蹙。乃以上相持节聘列国,修好之外,兼及议加税则一事,改值百抽五为值百抽十。此议若行,每年入款,可增千余万。论者以为,欧洲诸国与我交谊甚睦,得我之利益亦已甚多,其顾全商务之心亦甚重,未必区区者而不余畀也。而果也,请于俄,俄诺之;请于德、法,德、法诺之。向之论者,以为事垂成矣,而不意沙侯之一言梗全议也!

当俄之诺也,非有爱于我也。中国之商务,俄不过二百分之一。而所认中国一千六百万镑之国债,以关税为质;其愿中国税入之多,固宜也。当德、法之诺也,亦非有爱于我也。彼固灼知英人之必不我许,则何乐而不以此市恩于我,而索我以他种之权利也。英之不我许也,亦不必遽然示我以无望也。外部则言权在商会,商会则言权在上海商民;明知我之无他权力、无他言论,以与彼相持也。是故税而不加,固为害也;税而能加,亦未见其为利也。何也?彼以千余万之入示德于我,而我宁能无以为报也?由斯以谈,人之亲我、爱我,欲保全我也,何如矣!

吾闻之,公法家之言曰:凡世界之内,名之为国者,无论为强大,为弱小,为自主,为藩属,无不有自定税则之权;或收或免,或加或减,皆本国议定,而他国遵行之。他国或苦其所加过重,只能饬令商人不运不售,而不能阻人国使不加;只能倍加我国运售彼国之入口货税以苦我,而不能因我之加税而以兵力相见。此地球万国之所同也。是故约章与税则,两者各不相蒙。约章者,两国之公权也;税则者,一国之私权也。中国通商之始,情形未熟。英人阴谋以给我,盛气以劫我,令将税则载入约章;于是私权变为公权,自主成为无主,以至有今日之事。人之亲我、爱我、欲保全我也,又何如矣!

又闻日本当通商之始,其不熟情形也,与我同;其见绐见劫,而误载税则于约章也,亦与我同。而近岁与诸国换约,税则自由,无以异于他国。而我今日者,以小国所能自有之利权,我乃低首下心求之于人而不可得。人亦何厚于日本,而薄于中国乎?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不务自立,而欲倚他人以为固,则谓之求祸而已。故有以联俄拒英之说进者,吾请与之言波兰;有以联英拒俄之说进者,吾请与之言印度。

〔以上《时务报》馆梁启超《加税论》〕

中国所借洋款,均照金价合算。今欲修筑铁路,及将军务时所遗水陆各军另加整顿,在在需款,债台又必添筑一层。就现在已借洋款算计,仅息银等费,已岁需二兆镑;添办军械所需,至少又须三兆镑:共计五兆镑。此款中国将如何筹画?若仅加进口税,所计似未尽妥。要非畅行出口货物,不足以济事;因仅加进口税,所入不足以偿息银及购办军火之用。中国无论进口何物,非以金购,即以货易。若以金购,则中国所纳之税,向收银不收金,两不相抵。若以货易,则所抽土产之税愈重,出口之货物必愈少,即进口之货物亦愈减。

兹请试言其故:凡国用所需,各国均向百姓抽税拨发。惟出产之物,若抽税太苛,则百姓所种预备出口之物必少。或曰:中国所入土产税银,即可运之出口,以偿息银而购军火。此言诚然。讵知所产之货,因税重不能获利(即国家赖以出口付息银之货),百姓必改种他物;而他物又值欧洲价廉,不宜出口。况出口货价,非由中国自定,须由与中国争利各国所定。即该货在中国时,其价亦为与中国争利各国能出售之价所定(如中国因税重欲加货物之价,而此物在与我争利各国止售八十金,则中国之货只能因之而贱;是中国货价不能自定,而为与中国争利各国能出售之价所定也)。然则所借洋款,其清理之法,要惟畅行出口货而阻滞进口货耳。

中国政府向重农而轻商。其所以轻之之故,以商贾贩卖之货,非人所必需之物;爰轻其业,而重其税。试问天下无商,谁市土产?无人市土产,则中国将何以清其债款而购其军火哉?然则加税办法,若不问商,将问诸谁?商固不可轻也。若与熟商,必曰加多进口税、豁免出口陆地各税,而鼓励工业也。中国各省所入之款,各归各用。其所入,皆货物经过各省应还之内地税、中国厘金。若与欧洲各国之奥格曲劳税(进城税)相若,本可不必干系。而西人现在所争者,以货物运到某省自应纳捐,而所经各省不得抽厘。此层照现行条约,实在应争之列。所有内地半税则照凭此即可逢卡免厘,法亦未尝不善。若华官果能遵照办理,西人自无闲言。其如各省往往故意为难何?中国政府向来办法,为西人所深知,名虽出示颁告各省,实在并不欲其照行。嗣后不论何时吏改税则,西人情愿按价每百加抽若干,存在驻京使署,作抵华官应抽各税款项。

中国向章,货物由此至彼,通商口岸除付出口〔其实并不出口,不过换船而已)税外,尚须另加半税,谓之子口半税。所抽数目,与内地半税相同。该项子口半税,若作为内地半税,西人尚可满意。惟付出口税时,复须另加子口半税,实属太苛。将来更换税则,该项子口半税,应即删除。

货物抽税之法,不可按货价(即按价值百抽若干之谓也),而须照货物分别定税。使应付税数目,各商自能核算,不致受华官欺蒙之弊。譬如各商欲将货物运至某处,应纳内地半税若干,一算便知,则官吏无所试其伎俩。华人之出仕也,由捐纳;其补缺也,由贿赂。经手之款,上下侵蚀,意中之事。弊端百出,最难防范。所有商贾应纳之税,照前办法自知算缴,虽不能尽除勒索之弊,亦未始无补救于万一也。

中国之进口税,不难加至值百抽十五,十成作为关税,二成半作为内地半税,又二成半交存驻京使署,均由海关分项照抽。洋药应与他项货物,分别另行办理。此项货物,即中国按价加至值百抽五十,西国亦可不问。印度政府洋药一项岁入五六兆镑,中国亦应准其分肥。况此物之有损无益,非中国所必需。加之中国既自栽植,英国若不生忌干系,本可如印度之独擅其利也。再,货物进口,若照以上办法各项加税,则进口之货价贵而销路少,当足以补中国银钱流至外洋之漏卮也。

中国果照以上办法,所入之款,比前可多二三倍。惟加进口货税,尤必先有所以加之之法。其法惟何?曰:畅行出口货耳。本地税中国不论如何抽法,西人可不干系。应争者,货物由中国此处载至彼处,但须请内地半税执照;该项半税在某处完纳后,其余各处不得再行抽税。不数年前,法、意各国由中国寄购蚕种,自行养蚕缫丝,借此获利。今则意、法各国缫丝之利,已为中国所分。因中国现在自能缫丝,但售所缫之丝,蚕种不复发卖。此于中国大有裨益,因缫丝所需工费非中国所给,实系购此缫丝之国所付。今出口之缫丝,若能做成织绸之丝,则又胜一筹矣。若由织绸之丝而织丝缎出口,则尽善尽美矣。

中国丝业之胜,犹其茶业之衰。其所以衰之故,以中国不能争机器之便,及印度工价之廉耳。此国制茶用机器、出口无关税,彼则用人工而重税,孰轩孰轾,固不待言。茶业既坏,所有从前茶商,均须另行改业。其无业可改者,即入游手好闲之流。中国若犹昏迷不悟,不速将土产格外轻税,使无业之辈易谋工作,则内乱之患,必有甚于今兹者。此等内乱,欧洲鲜有之;而中国则此处未已,彼处又起,将弹压之不遑,岂复能整顿商业哉?

本地制成之货物应如何抽税,与此项改更税则,自行另议。据华官管见,各货均须纳税,制成之货物岂能独免?惟棉花、茧子,如不出口,向不完税。若以棉花、茧子制成之货物,即须如棉纱、丝绸,进出口一律抽税,不免苛刻。况制货所用之料,已在出产之处完纳内地税,并由该处发出之时照完半税,理应不再另抽。若必另抽,所定税则,亦必比外洋载运进口之同项货物较轻。以本地制成之货,向无捐输之说。再棉花制成之棉纱,与茧子制成之丝绸,物类不同,税应轻重。所有制成之货物应抽之税,应由熟悉情形者斟酌妥定,方足以昭公允,而舒国用。

〔以上上海《字林西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