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医生难得迟于江旗到达办公室，神情郁结地晃进门、洗手、换大褂，抓了检查数据册子在手里，“嗖嗖”画了两笔，呆呆看上半天，回神，又再画上两笔，然后是新一轮发呆……
这种状态持续半天过后，他终于一脸懊恼地丢下册子，跑去茶水桌冲咖啡。
“咖啡好喝吗？”江旗手里转着笔，似笑非笑看他。
邢云抬抬眼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泡好的咖啡还在直饮机边，自己怀里则捧着半开的咖啡罐。
“诶，邢医生，”江旗抖抖眉，脚蹬转椅蹭近来，“我推荐你看一部超火的电视剧，《单身父亲的美好春天》！”
“……”邢云蹭蹭鼻子起身去端咖啡，懒得搭理意有所指的调侃。
江旗尤不气馁，搓着下巴眉头抖得越发带劲，“我昨天在家好好回想了一下为什么霁主任的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功夫不负有心人，脑电波一噗呲，猛然想起来…有个谁生病了硬撑着不休息，发烧烧糊涂的时候，喊得就是‘霁晓’这俩字！”
“……”邢云不咸不淡乜他一眼，转而将一口未沾的咖啡倒进水池。考虑到自己最近糟糕透顶的睡眠状况，适度控制一下咖啡因摄入量。
“这个‘宝贝’你真不要吶？”江旗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方木盒，抖搂着在邢云眼前晃了晃。那是被他丢进垃圾桶的“云开日朗”。
邢云撇开视线：“普通瓷玩而已。”
没说要，更没说不要。
“噢？”江旗鼓起腮帮，掏出那朵‘瓷云’把玩了两下，慢悠悠扬长手臂，向着垃圾桶的位置，“既然你不要，那我丢了哈。”
“……”冷盯。
“好吧好吧，谁让我善解人意呢。”江旗眼带笑意把云朵往回装。将木盒摆回邢医生抽屉的老位置，轻拍了两下，像是在跟它说话：“之前如果发生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多稀罕你。”
邢云摇晃水杯的动作一滞，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你这话是想要安慰我吧？”
“少自作多情，人家跟它说话呢，是吧？小云。”为了佐证，还嘟着嘴冲云朵瓷玩抛了枚亲亲。
“……”邢云已经懒得再对他的言行吐槽，关掉水龙头，指尖蹭了蹭被充作抹布的表彰锦旗，一本正经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升不了科室主任？”
“你要听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江旗坐正，端出一副专家姿态，没等到捧场，只能泄了气认真作答：“好吧，我呢，暂时听到过三大种言论。比较离谱的是第一种，说你手上功夫差。靠！他们知道什么呀？你的右手可能驾驭不了精细手术，但那稳定和速度，比一般的外科大夫不知强了多少！第二种呢，稍微沾边儿，说你不爱和领导打交道、不擅长搞关系，这个嘛，是事实，但绝不是你爬不上去的真正原因，毕竟你的学术贡献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脉更有价值。最后一种呢，是从我爸那儿听到的，说你…说你和副院长女儿的死有关……”
“你认为是哪一种？”
“我？”江旗指指自己，没直接回答，蹬着座椅转了两圈才说道：“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自己不愿意。”
“是吗……”邢云没问为什么，笑了笑，俯身继续清洗着水杯。
“嗯啊。”江旗挠挠头，眼神飘了一圈，再挠挠头，然后又忙了会儿自己的事情，这才添上一句：“年轻的时候一定要顺应心意，瞻前顾后反而容易出错。”
邢云盯了他一会儿，将洗好的水杯晾到一边，迎着日光抬起手，任水滴在交错的疤痕间穿行而下，滑落进袖口，轻声回应：“是啊。”
这些年，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的决定，也总在幻想，如果没有“搬离”那个小小的房子，没有先一步逃跑，之后的路又是怎样。心底里对霁晓的思念和期待，更是不容抵赖……
曾经丢掉的勇气，失去的人，现在，还能找回来吗？
应该找回来吗？
若是因此让她的努力白费，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