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哥哥,我可以爱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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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呼之欲出

从庙园出来时,空中飘起蒙蒙细雨,因为长时间站在香炉前头发上落了少许香灰的韩畅暖掸了掸额前的发,摊开手掌接冰凉的雨丝。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这纷繁复杂的烦恼丝,总算让她理顺了一根。

“越偏僻越好,最好连鬼都不会经过。贺贺两字要和墓碑一色,不用刻太深,看不出来最好。逢年过节的免费花束就算了,你们的菊花的颜色太俗,容易惹人注意。清洁工作一般般就好,千万别擦得一尘不染让人当成镜子凑过来照。”

当她这么说时,园里的工作人员不确定的问她,“你俩是……”掀起上嘴唇,仇人两个字呼之欲出。

她的要求是有些古怪,但是活人的名字出现在墓碑上怎么说都是会吓死人的。哪天贺贺的朋友看到了,还以为现在的她是鬼呢。一想到这个她的头又疼了,到底她现在算活着还是死了呢,抑或是半死不活?

在雨中多愁善感了一番,淋了差不多的韩畅暖返回园内借了把伞。蒙蒙细雨虽不大,久了也成落汤鸡。经过墓区入口处,打伞的韩畅暖沉吟了一会儿,抬脚走进去。

不害怕是假的,因为雨天墓地里没什么人,潮湿使空气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她不时回头看传达室里守园的老头,确定身后确实有个活人才稍稍放心。

给贺贺选的位置偏远,好不容易找到时韩畅暖的帆布鞋面上湿了一片。实地勘察,知自己选的秘密基地非常秘密,她展眉微笑。然而雨就在这个时候哗啦啦变成倾盆大雨,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大风吹得她几乎拿不住伞。

不消片刻,升起蒙蒙雾气,密密麻麻的墓碑望去更显阴森。韩畅暖不敢久留,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匆匆走开。排列整齐的墓碑抛在身后,绕过圆形花坛时,步伐匆匆的韩畅暖不知怎的侧头瞟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吓得她扔掉伞,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见鬼了。她揉揉眼睛,战战兢兢的靠近使她魂飞魄散的墓碑。雨水冲刷得墓碑格外干净,清清楚楚写着死者的名字——韩中基!

她转身就跑,不顾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心中又骇又惊又怕,再也不想在这恐怕的墓区里多呆一秒。中途摔倒好几次,最后一次她坐在地上浅浅的水洼里,从浑浊的雨水里看到自己惨白的脸。

突然呵呵笑起来,活人的名字出现在墓碑上,真的会吓死人呢。尤其上方镶嵌的黑白照片,熟悉的笑容,在那样的碑石林立中,诡异如妖魅。

无神论的韩畅暖当然不相信前几天还和自己通话的老爸是妖魔鬼怪,那么到底是谁立了那样的碑,是恶作剧还是有更深的涵义?

平静下来,她拖着一身泥泞回去,趁着吴妈在厨房忙碌悄无声息的躲回房间洗澡换衣服,然后拿出全家福的照片擦得一尘不染。偶尔听到楼下拖地的吴妈发出一两句抱怨,想必踩脏的地板让她伤透脑筋。

“老爸,有点想你了。”她拨通了电话。

耳边传来潇洒的笑声,那边韩中基还未说上话电话便被抢去,韩畅暖听到老妈不满的牢骚,“难道就不想我?本来还说要告诉你研究的新进展。”

“想,当然想。”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她谄媚的连拍马屁,“亲爱的凤非女士,我就知道你聪明绝顶、精明能干、颖悟绝伦,任何难题在你手中都会迎刃而解。”

凤非女士的声音明显飘了,“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不要一而再的提起。”韩中基在一旁笑道,“还跟女儿耍嘴皮子,不害臊。”却满是宠溺的口吻。

韩畅暖不禁感叹二老和谐的婚姻生活。对于老妈经常吹嘘当年老爸追求她的英勇事迹她有所怀疑,老爸年轻的时候据说是大学里的校草,看上厚脸皮的凤非女士着实降低了品味。

“紫色流星雨虽然难求,却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一说到专业,凤非女士正经八百,“有一种奇特的来自外太空的陨石,经过特殊射线照射能引发更强大的磁场,不过研究所禁止在这方面使用。如果你坚持,老妈也只能违反原则,但我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没有最后一句这段发言会更精彩,贺贺的死亡已经导致希望少了一分,她不会再放弃仅有的机会,“我坚持,坚持。”

“确定?你的身体冷冻了不少时间,各项机能有可能损害。”

韩畅暖沉默了一会儿,拿出说服自己的理由,“谁谁谁在雪地里埋了几年,不是照样活过来吗?所以我非常之确定,需要多长时间?”

回头和老公讨论了一会,女科学家估算出一个女儿都接受的时间,“最多三个月,没有哪个天才能用更短的时间。”

挂了电话,迎来一丝曙光的韩畅暖伸了个懒腰,疲惫的脸上漾出一丝笑容,“总算在三重打击下见到了阳光。”她拿起相框,此时又是另一番心情,决定不去追究陡然出现的墓碑事件。

“今天没有傻到去学校吧!”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语含笑意。却将她吓得手一软,相框应声落地,碎裂开来。

“你是鬼啊,每次进来都没有声音。”她狠狠瞪了来人一眼,惋惜好不容易淘来的相框。

江新凉还是那句,“我敲门了。”蹲下去捡起那张全家福,“我明天送你一个更漂亮的相框,保证你喜欢。”

“谁稀罕。”口是心非永远是女人的专利,韩畅暖嘴边的浅浅微笑掩饰不了她对即将收到礼物的好心情。她抽出一张白纸,握笔伏案,“课程表报给我听,我忘记了。”

然而,蹲在地上捡照片的少年迟迟不见起身,呆呆的仰头看了她一眼,再看着照片,目光瞬间变得很奇怪,紧紧拿着照片的手,微微的痉挛。

那一刻,他似乎变了个人。那种感觉就像从喧闹的街市一下子到了寂静无声的谷底,当事人自己摒弃了所有的声音。

绝望——那是她从他身上读到的。比两年前,江太太躺在浴缸里,鲜红血水狰狞得像两个少年示威时,更加的绝望。

江新凉没有父亲。但,一个人是不可能没有父亲的,韩畅暖以为他的父亲或许英年早逝,问及小新时,他说的却是没有父亲。一直以来只见他和江太太相依为命,母子之间的感情深厚,常人难以超越。性命相挟,所以年少的爱恋不堪一击。

“那个是韩畅暖遗物中的,我觉得拍得很好就拿来了,她和她妈妈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疲于解释不该出现在贺贺手中的照片,忽视了少年眼中奇异的接近于疯狂的神色,以为触及了他内心的伤痕。

“嘶”,照片在江新凉手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你干什么?”韩畅暖措手不及,只抢到几个纸片,剩下的洒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姿势,“它惹你啊,碍着你了啊?”

“对,它就是碍着我的眼了。”毫不忌讳的,江新凉平静的承认。站起来,脚步蹒跚,走出去似走在刀尖上。

他听见韩畅暖在身后怒火冲冲,“发什么神经!”

于是无力的笑,在走廊上靠着墙缓缓坐下。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母亲真正逼着他们分开的原因。

他只见过父亲的照片,薄薄的嘴唇据说是风流的象征。说起父亲时,母亲总是咬牙切齿,“他抛弃了我,抛弃亲生儿子,我会花一辈子来恨他。”

她在他的思想中注入仇恨的种子。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学会如何去恨自己的父亲——尽管他已经死去。每年的忌日,母亲都带着他,在他的墓前,说着尖酸刻薄的话语,然后失声痛哭。

父亲是在去见情人的路上与一辆卡车相撞,当场死亡。而现在,他看到已经死亡的人,和乐融融的携着妻儿,笑容灿烂。

为了离开,不惜制造死亡假象。

代价是,他遇到了韩畅暖。

……

韩畅暖很快的感觉到了江新凉的异样。虽然载着她去了学校,一路上却少言寡语,并喝止了哼歌的她。到了学校就赶她下车,独自推车去停车场。她等了半天直到上课铃响,都没见他出来领她去教室。

停车场有两个出口她是知道的。

一大清早,韩畅暖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带着莫名其妙的味道。她怔怔站了五分钟,为着他截然不同的态度。

“不管怎么说,他给了我一个跷课的机会。”韩畅暖愤愤的安慰自己,憋着一肚子气走去图书馆,打算在那消磨临时得来的时间。

六层高的图书馆临湖而建,高高的台阶下面立着一块题着字的不规则石头。透明的玻璃大门半开着,偶尔有人夹着书进出。台阶,石头,是韩畅暖认为不该出现在这么漂亮的图书馆的东西。

她凑近石头,看清题字者的尊姓大名:叶立。她想起那个同样姓叶的少年,自觉的将两人归为同一类,同样的没品味。走错厕所的事她耿耿于怀到现在,“我肯定他不是航空公司的经理,说不定是个要面子的清洁工。”

“贺贺。”台阶的顶端,一个穿裙子的女孩欢快的挥着手。

嘀咕别人不是的韩畅暖被这个过于热情的声音吓了下,抬起头,清晨阳光下女孩的脸模糊的辨认不得。她应了一声,慢慢的走上去扬唇笑道,“你也在这儿啊。”

女孩化着很浓的妆,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展开笑容,“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省得我去找你。”

“找我有事?”韩畅暖站在比她矮一级的台阶上,安分的扮演着贺贺。这个人,想必是贺贺的朋友吧。

“是很重要的事。”贺贺的朋友再度笑了笑,伸出手搭在韩畅暖的肩上。等她意识到那其实是冷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肩上的手用力,轻松的将她朝后推去。她倒下去,面前女孩的笑容越发冰冷。

然而,一个怀抱接住了她。她劫后余生的仰着头,叶年华在上方笑得嬉皮笑脸,“我救了你一命。”扶正韩畅暖,他看着凶手挑起两道不算浓的眉毛,“张戈怡,你在做什么,别以为有周妍给你撑腰就有恃无恐。”

张戈怡的脸色瞬间白了白,目光落在贺贺身上,低声笑了,“那么,主席大人给我记个处分吧,反正你很讨厌周妍不是吗?”说完展了展短至大腿的裙子,施施然走下去。

“你……”他气极,恼怒不知何时竟人人知道他的七寸。

说起来,周妍的背景颇有传奇色彩,她的家族是黑道上响当当的帮派,连她本人在同行中也小有名气。据说十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虽不知真假,但在纯良的学校已足够震慑人心。

学校里的问题学生很快聚集在她麾下,就像张戈怡,良家妇女口中的狐狸精。好在周妍并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却也不是安分守己的好学生。

“我琢磨着,你是喜欢张戈怡还是周妍呢?”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韩畅暖压低了嗓门,矮着身子揉脚踝。

这样私密的问题她随口捏来,叶年华尴尬的咳嗽两声,横她一眼挖苦道,“泥菩萨还有闲工夫关心风花雪月,小心自己不要载在河里才是。”

“看情形你和周妍似乎认识,”经他提醒,韩畅暖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帮我澄清一下,其实我和江新凉没什么特殊关系,虽然近水楼台,却绝对没有摘月的意思。要是她真对人家有意思,我可以帮衬着递个情书送点礼物什么的。”

“周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她……”像想起什么,叶年华放下手中的书,一点挣扎在眼底深处掠过,“她其实心里是住着天使的,只是隐藏得很深,深到没人看得见。”

在这一番类似暗藏深意的表述后,叶年华在韩畅暖越来越八卦的眼神注视中继续深沉,却是从鼻子里发出声音,“你没有摘月的意思?据我调查,你对江新凉的情意人尽皆知,热脸贴了冷屁股依然死不悔改。底下人倒挺佩服你斯斯文文骨子里一股不认输的劲儿。但是,你好像和斯文搭不上边嘛!”

说到最后一句,脸皮冻粉似的抖动,笑容有鄙夷之嫌。

“你调查我?”韩畅暖听到关键的两个字,暂搁下斯文不斯文的耻辱,充满戒备,“到底你是什么人,混入我们学校有何企图?”声音突地拔高,阅览室中一干学子们频频回头。

叶年华一边拿书挡住脸,一边竖起食指作“嘘”状,没好气的说,“激动什么,保险赔偿例行的调查。关于韩畅暖,她的父母一切交予你负责,公司首先得确保你没有通过非法手段。毕竟将亲生女儿的后事交给你这个外人说不过去,再说,我堂堂学生会主席进学校还用混么!”

“原来是学生会那个不长进的主席,怪不得名字听上去有点熟悉。”背负着雄厚财力的叶年华,名字曾经频繁出现在女生们的口中。她渐渐想起那家属于叶氏的航空公司,在桌子低下狠狠踩了他一脚,“这种事情不是该保险公司做吗,你掺和什么?”

“投保的……的保险公司……也是我们家的。”他倒抽一口气,咬牙没叫出来,得意的话断断续续说出来。见韩畅暖有再来一脚的趋势忙补充道,“经调查,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韩畅暖满意的扬起微笑,外面隐约响起下课铃声,下堂课即将开始。“拜拜。”无声的启唇,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不料叶年华忽然哗啦从位置上站起来,椅子推动的声音以及他口中的大叫迅速成为阅览室的焦点。

“等等。”他保持着向前伸手的姿势,像是想到什么迫不及待要说出来。

书堆下修补书籍的值班老师抬起头,皱起眉头不满的咳嗽两声。韩畅暖一边道歉一边示意叶年华出来说话。

此时,图书馆走动的学生多了起来。坐在外面台阶上帅气的学生会主席和身边撑着脑袋的女孩,制造了又一起绯闻。

“不行。”听完所谓的绝妙主意,她一口回绝,一本正经的说,“万一你爱上我怎么办?”

假装情侣——叶年华以避开周妍手下的骚扰为诱惑,大义凛然的自我牺牲。在他闪烁的眼眸下,韩畅暖看到了别有所图。这小子,真的和张戈怡说的那样,讨厌周妍?

“怎么可能,我发誓绝对不会爱上你!”他果真直起三根手指朝天,皇天在上云云的发了一通毒誓,真诚的让她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不不不。根据言情小说和偶像剧的规律,我不能冒这个险。”重要的是不想莫名其妙做了他的棋子,斜睨他一眼,“瞧你一副奸诈样,真答应你了别人还说我品味低呢。”

叶年华急切的想说服她,顾不得生气。但是任他花言巧语,巧言令色,韩畅暖的心意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一不注意,上课铃声悠然响起,她站起来,望向教室的方向——就再跷一节课吧,韩畅暖不屑看人脸色。

只是可惜从此不能替贺贺拿到全勤学分。她蓦地想到贺贺,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于离去的女孩,她有强烈的负罪感。徘徊在她身躯里的灵魂,日夜不安。她甚至觉得这身躯都是虚幻,总有一天会在太阳低下消失。

到那时,她就只是一缕幽魂。

……

“咦?”吴妈在韩畅暖身后看了又看,夕阳余晖下纤瘦的影子飘飘忽忽,确确实实是一个人。“小姐,你没和少爷一起回来?”

不相信似的,伸出头去张望。然,无人。

韩畅暖一扬眉,冷笑,“我干嘛要和他一起回来?”

早上一别之后,那么长的一天里竟然再也没有见到一面。下午去上课,意外的江新凉跷课了,属于他的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空空如也。

“吵架了?”吴妈语气里透出淡淡的欢欣,“终于你们也吵架了。我有时候以为你会默默在他身后一辈子。这样好,打是亲骂是爱,离你们走在一起的日子不远了。”

“不远了吗?”她略带嘲讽的重复,把身上的包丢到沙发里,人也不雅的倒下去。

吴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伴随着有节奏的切菜声,“太太说明天让你准备少爷的便当,就做糖醋排骨和香菇蛋丝好了。对了,太太还说这几天你都没有泡芦荟粉给她喝,是没有了吗?”

她举着菜刀探出头,“待会儿去超市的时候记得买一罐回来。”

韩畅暖瘫着的身子一下子竖起来,“我现在要去超市?”

“小姐,”吴妈眉头皱了皱,“你不是说晚上的食材才是最新鲜的么?”

这就是贺贺的生活吧,名义被叫着小姐,然而却改变不了寄人篱下的悲哀,卑微的听从着女主人的命令。

女仆,批了华丽外衣的女仆。

这个城市的大润发连锁超市,在晚上越发生意兴隆,一辆一辆的手推车挤满了货架间的过道。自嘲为女仆的韩畅暖迅速完成了采购任务,拎着满满的购物袋杀出重围。

她没有立刻回家,在一家饭店打包了一份糖醋排骨和香菇蛋丝藏在袋子的最底下。那个饭店的名字叫风味馆,她暗自记下预定电话。

夜间的霓虹灯光在城市上方四面八方的照射,灯红酒绿下漫无目的的身影忽明忽暗。她沿着街道兀自走了一段路,不知是欣赏风景还是排遣内心的压抑。那些落在身后的商店,某一间忽然从两扇透明的玻璃大门的缝隙中,飘出熟悉的声音。

“拿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和一盒创可贴。”

江新凉推门而出,手背上几道划开的伤痕,红得鲜嫩,还没有来得及结痂。看到门下退回来的韩畅暖,他连忙偏过头,将脸掩在光影中,疾步走开。

然,她还是看见了,他脸上打斗留下的伤。

“江新凉。”她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跟人打架了?”面对面的,看得更清楚——嘴角、眼边、颚下,青一块紫一块,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怎么回事?”

印象中,他不是冲动的人。

“就是打架了。”江新凉甩开她的手,像是战场上遗留的力气没有用完,力道大得她擦到墙壁。看着眼前的人儿吃痛的拧眉,他闭了闭眼,眼前慢慢浮现出傍晚篮球场上的情景。

打架的起因只是因为一句粗话,“****老爹。”

换作平常,对手输球时的口头禅在他听来不过一笑置之。对父亲的恨经过岁月的淘洗已变成一种习惯,黄土细沙的埋在心底。偶尔想起凉薄的父亲,那一刹那是恨的,过后再无其他。

而今,那张照片在他心上划了很深很深的伤,永生之年再无痊愈的可能。那四个字上激起的涟漪丑陋的如毛毛虫,蜿蜒至他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挥出了拳头,篮球场上的两方迅速打成一团。伤痕累累,岂非是他要的结果?

“我不管你哪里看我不顺眼,难道你要这个样子回家吗?”韩畅暖复又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拖到路灯下的长椅上,在他的伤口处喷上药剂。冰凉迎面,然后是小心翼翼的贴上创口贴,她的指尖温热,他一惊,忙推开她道,“不要碰我。”

她怔在那里,未料得这样激烈的反应。好一会儿,望着他闪烁的眼神爆发了,一字一句道,“江新凉,不要太过分。你这样对待关心你的人么?”

“你过得很幸福是不是?”他突然反问,盯着她的眼睛,“从小被爸爸捧在手心里,小公主似的宠着。他教你做人的道理,在你犯错的时候严厉的批评你;教你如何骑自行车,在你跌倒的时候心疼的扶你起来;教你面对敌人时要沉着冷静,在你被欺负时帮你出头。在你成长的二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那么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孩子没有父亲?”

他的唇角渗出血迹来,韩畅暖隐隐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却一时无法参透。柔软的纸巾擦去唇边血渍,她的动作轻柔的似擦着易碎的玻璃,“你总说你没有父亲,可是你一直很想他是不是?”

他没有躲开,梦呓般道,“我很想他,我想他在身边?”

“其实他一直都在,他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她一边说着,一边贴上创口贴。

昏黄灯光下,坐着的少年蓦地哈哈大笑,“是的,他一直都在。但却不是在天上。”笑声尖锐,说不出的苍凉和讥诮。

“你不要这样,”韩畅暖不由道,“身边爱你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钻牛角尖?”

“谁爱我?”他猛地抬起头,冷笑着问她。

她迟疑一下,流利的话变得吞吞吐吐,“你妈妈、贺贺、吴妈……还有……韩畅暖。”几近艰难,将最后三个字吐出来。

借贺贺的嘴,说这样的话,她竟不知道自己此时心境,心里反反复复的说,又能怎样,又能怎样呢?

江新凉却像被烫到,从椅子上站起来激烈的说,“不能爱,不可以,不允许。”一连三个否定,说完他已在十米开外,看她一眼,是一种迷茫和清亮交叠的眼神。

她顿住想追的脚步,在那样的眼神中突然觉得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那时,必定是碟蜕般撕裂的疼痛。

那个,到底是什么?

江太太接到儿子今晚不回来的电话,以为孩子贪玩,哪晓得江新凉满脸伤痕根本无法出现在她面前。慢慢饮尽杯中的芦荟茶她笑道,“感觉好多了,前几天没喝到晚上都无法入睡,头也开始泛痛。”

“以后我天天泡给阿姨喝,一定不会忘记。”韩畅暖在她对面微笑,接过喝完的杯子送到厨房。一转身,即不屑的想:自己不会泡啊,舀一勺芦荟粉,加200毫升水,白痴都会。

水流声中,她慢慢将杯子洗干净。江太太舔了舔嘴唇,眉头微微蹙起,“味道和以前不一样了,和吴妈泡的没有区别。贺贺,是不是忘记加什么了?”

牛奶?蜂蜜?“没有吧,我和以前一样泡的。”她回到客厅,把话题转移开来,“新凉哥不回来吗?”

“同学的生日派对,通宵达旦,他睡在那边。”江太太打开电视,漂亮的电影明星咿咿呀呀的唱着歌。这个装修精美的屋子却空荡荡的渗出寂寞,她听着曲儿,环顾四周,像是第一次欣赏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地方。目光最后定格在身边睡意朦胧的女孩脸上,“贺贺,你没有把新手机号码告诉你母亲吗?”

“啊……我忘记了。”嘴角微微抽搐,不知还有多少人即将粉墨登场。江太太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韩畅暖听到她继续说道,“下午她打过电话,说过几天来看看你。如无必要,就在餐馆或咖啡厅见个面,尽量不要到家里来。”

大学时的同学,即使那时无话不谈,亲如姐妹,但嫁人之后不同的际遇,已然将两人区分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