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刺蘼:花镜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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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幕间一

人间公元1589年,十一月的无底深渊,魔界腹地。

万魔殿的寂静中倏忽掠过一个小小人影,几秒后年轻卫兵的大军潮水般涌过走廊,两旁画像里的美丽女性也讶异得探出头来。

“别让她跑了!”

娇小人儿转过头,一双猫瞳般的深眸狡黠地弯起,默念咒语间巨大蔷薇花从墙壁中生长开来,生生挡住了身后过道。低跟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咯咯作响,她提着裙角跑到交叉路口。脑海里浮现出花上几天摸索的万魔殿守备分布图,少女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只蟾蜍,撕去它嘴上的可怕胶布,将这小可怜往走道右边远远一丢,在女卫兵的尖叫声响起时放轻脚步溜下楼梯,一路上露出小恶魔般的窃笑。

——但是这份恶劣的欢悦也没维持多久。

一窝小地狱犬趴在路中央,吐着粉色小舌头。说是几个月的小犬,但体型并不是人类的犬类能比拟的。其中一只闻声转过白骨的头来,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面前的娇俏少女。毫不惧怕生人,它摇着短短的尾巴跑过来想嗅嗅。在它的鼻尖好不容易碰到不断躲闪的少女的一瞬间,怕狗的萝莉恶魔终于爆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受惊的小猫一样夺路而逃,仿佛她只是个不会魔法的小笨蛋。

小地狱犬单纯友善的脑袋把这理解为她想玩它们所爱的追逐游戏。一群尚在哺乳期的巨犬欢脱地咧着嘴,撒开小脚爪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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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细弱,闭室中央一池腥甜,血色暗华。

池中人伫立不语,任凭苍白肌肤点染干涸鲜红。青丝垂落拂过刀镌般俊美脸庞,逆着微光仍可感到那人一双青蓝瞳眸下的桀骜凛锐,君王般压迫而震慑。幽暗中看不真切他颀长身段,矫健优美充满猫科动物的野性。男子仰起头,掬起血水从上而下缓缓倾落。

随着血液漫流过肌肤,他身上每一寸伤口都奇迹般开始愈合。在从前,根本无需他费此周折,天生的自愈能力曾一度让他忘了伤痛为何物——

直到成王败寇,木已成舟,三分之一的星辰坠落尘寰,冥冥中徘徊九个日夜。那之后,拂晓之子拖着遍体鳞伤的美丽身躯,带领残余部将永远躲进无底深渊。

男子集中灵力汇集在胸腔,触及到体内的异物。那东西感受到这身体的排斥,立刻发散出与黑暗相对的力量,几乎要将男子的意识全部吸去。男子心下一沉,逐渐加大灵力倾注,在某一个临界点,体内异物的吸收突然转变为对抗,两股冲击力爆发在胸内,甚至骨骼都在承受疼痛。他无法抑制地覆住脖子,弯腰喷出一大口鲜血。

肉体的伤口终会愈合,那么,如果心上有了伤痕呢?

这份脆弱引来了水中的暗流,一个有力的东西缠住一时间失去意识的黑发男子,它通体冰冷浮着一层水温,花纹繁美诡谲——

一条巨大的毒蛇。

它分叉的舌舔着男子的眉心,仿佛想将那份紧蹙抹平;三角形蛇头蹭过他的颈窝,感受到生命的跳动。男子再度睁开眼,青蓝眼底已经看不见方才的情感。毒蛇轻轻松开他,一道暗光般瞬到池边化回人形,不过二十五、六岁,褐发碧眸,气宇轩昂,容貌与黑发男子不相上下。

“是你······”池中人抬头,青蓝中映出这个熟悉的身影。黑发男子沾血的修长手指顾影自怜般抚过胸口。感到心底穿刺般触痛。“想来让你看到了我相当狼狈的一面吧。”自嘲地轻笑。十字架。束缚的十字架依旧在体内无法取出,与心脏的血肉凝结一团。每当情绪波动,胸腔内就隐隐作痛。仿佛要将一切回忆切断般,他低下头去,一次又一次用鲜血浇灌全身。一时空气中只余水声回响,殷红滴落代替了泪珠,斑驳细芒碎光。

“那个小东西是吸取着你的意识,才成长得越来越难对付,路西法殿下。”褐发男子在池边慢慢坐下,语调甚为平静,甚至很是温和。但在路西法的眼中,那个人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温柔的意思。

那个人只是,习惯了这样为人处事而已。

像是感到很有趣似的,褐发男子托腮端详着路西法的上身,他玉一样的眼眸看到那具身体里小十字架的形状。就在此刻——

闭室的大门被狠狠撞开,冲进一个娇小少女,一头酒红长发。少女背靠咣地沉沉关上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气息稍稍平复,她松鼠般惊恐的大眼睛看到了室内两位君王,倒抽一口冷气,一时竟无法动弹,小脸煞白。

路西法的嘴角扬了扬,若说是笑,未免太过冰冷与轻蔑。“这个血池给我带来的有趣事件已经让我感到恐惧了,萨麦尔殿下。食人鱼,死魂,突然的会议,女卫兵的窥视,然后这次又是小孩子。”眼中毫不留下少女的一席之地,他将血浸湿的黑色长发从脖根处撩起,慢慢绞干,样子甚是迷人。这模样却刻在少女的心里,充满恐惧与魅惑。

褐发的萨麦尔这次露出看待小孩子般的微笑,他起身向少女走去,边调侃道:“血池对你的爱意可不是我的责任哦,小路西。”

少女颤抖着细瘦双腿看着这个有着温柔却莫测笑容的英俊男人慢慢靠近,他伸出了手。她缩起脖子闭上眼即将崩溃,然后——

萨麦尔的手揪住少女的衣服后领,像拎猫一样把她提溜起来,开门,无视一群兴奋的地狱犬,放下,关门。嗯,轻拿轻放-v-。(门外又一次传来尖细的惊叫)

“好了,溜进来的小野猫已经人道清除。”优雅地拂去手上灰尘——就像真的有灰尘一般——他的笑容依旧不改。

路西法把长发束在一起,离开血池取过轻衣披上。些微的红色水渍在衣料上勾勒出他的身体轮廓。“安保措施已经拙劣到如此地步,万魔殿变成幼儿园也是迟早的事。”虽这么说着,他脸上却显现出被幕僚满足心愿而缓和了的神色。“但要不是那孩子我也还没想起,图书馆的书总感觉越来越少了。那群家伙最近都很有雅兴吗?(不屑)”

萨麦尔走近来为他扣好衣扣,望着他美好的侧脸。“毕竟总有笨蛋家里的桌腿三长一短不是吗——另外,这个习惯你已经保持几百年了,如果感冒了我也会很困扰的,我的主君。”

感到别扭,路西法移开萨麦尔的手,把剩余的扣子全部扣住。“你该不会有独特的兴趣吧?”

“嗯?”回以他的是萨麦尔不明所以的惘然,那歪过头迷茫的神情甚至还有些纯真。

“······算了,忘掉它吧。”也对,虽然外表看起来难以置信,但是萨麦尔已经结婚很久了,究竟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种诡异的情况。路西法在心底扶额。

“对了,路西,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说。”

“在你心里······被女人偷看身体这种事,比君臣会议更紧急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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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了一口气,少女嘟着嘴,像做了恶作剧被抓到狠狠训斥一顿的小孩子。在最后她终于想起了自己会遁形魔法的事实。

悄悄把衣柜门推开一条缝,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小心翼翼地开门走出衣柜,身后传来吱嘎关闭的声音,她再次一颤。所幸,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娇小的恶魔终于有闲暇想起刚才那个褐色长发的男人了。“什么嘛,脾气这么差。”她赌气似地拍去衣领上的灰尘——就像真的有灰尘一般,吐吐舌头,猫一样灵巧地跑出衣帽间,从万魔殿的窗户跃出。落地无声,抱起丢在茂密花丛里的魔法书,少女的双手展开深红的储物结界将一大堆书全部塞进小小空间内。然后,她敏捷地避开一个又一个守卫的视线,很快消失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