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处于一个极度敏感的状态,它所谓敏感仅是盲目状态之下的,并不存有指向性;而这一状态下,只要稍加指引,敏锐程度则会大大加强。
也许老人只是随口提醒,却给依凡提供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
——在另一个时空当中,叶芳真的死了吗?
这一概念不甚明确,难道只是依凡的一厢情愿?
随后,在依凡脑海里,开始了关于此事的高强度分析。
当时,一辆卡车疾驰而来,一刹那之间把叶芳撞飞,叶芳在空中翻滚一圈,最后重重摔倒在地。——这样就能断定一个人死了吗?
依凡一面支持叶芳并没有死去的观点,但另一方面又不断反驳这一观点。当时,叶芳说完最后一句,不,还未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便失去了知觉。
可是,是否真的死亡不得而知,也许只是昏厥了过去,如果抢救得及时,一线希望不能说没有。
依凡懊恼起来,似乎此时分析这一问题没有丝毫的现实意义,毕竟那只是一个梦境;而梦境,一种不自觉的虚拟意识,虽然是不自觉的意识,但是其中的大多的内容是自我意识的反应,有些甚至是自己可控的。
这一状况下的梦,能与现实相提并论吗?
当然,虚无的梦境当然不能与现实相提并论,如果那不是梦境呢?
不是梦境?那是什么?
也许正如自己前面所理解的那样,那是另一个时空所发生的事情。
另一个时空?难道跟科幻小说中提到的“平行世界”是同属一个概念?
也许正是如此。
那与叶芳到底有没有真正死亡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有,而且联系十分紧密。
存在什么联系?
如果未来结局指向是一致的,正如老人所言的话,在另一个时空当中,叶芳并没有死亡,那么,现实当中,也就是此时所处的时空当中,叶芳并没有真正死亡。
这样的想法绝无道理可言。纵使另一个时空当中的叶芳没有真正死亡,但是,对当前的时空而言,并不会存在任何影响,因为,事实是,叶芳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吗?
难道还有假?
这是经过科学验证的,况且当时有医护人员在场,他们不正是权威的鉴定人士吗?
他们就是科学的吗?换句话说,科学难道就能验证、解析世上所有的一切事情吗?显然不能!
似乎是的,那么,当前时空当中的叶芳还有一线希望?
到此为止,依凡脑内所有的思考、挣扎回归了平静,因为,再往下,则到了一个死胡同。
良久之后,老人说话了,“怎么了?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
“不,没有,你没有说话什么。只是我想得过多了而已。”依凡有些失落。
“或许你可以跟我聊聊,咱们在这里遇到也算是一种缘分。你看吧,如果你再晚些出现,也许就见不到我了,我的身体极有可能撑不过今晚。”老人平静地说着,好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依凡没有说话,他看着老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
依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内心极其矛盾,他能否像接纳叶芳那样,敞开心扉地将自己的事情与老人分享呢?
“你害怕了吗?”老人问道。
依凡心想:是的,我在害怕,如今叶芳已经不在了,他更害怕跟别人交流了。
可是,倔强的依凡,咬紧了牙关,他要展现的是一个一无所惧的形象;对呀,没错,如今叶芳已经不在了,他有什么理由害怕,他为什么得向这个世界低头。
连依凡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老人如此一句话,他竟然做出如此大的反应。
“我知道你内心很矛盾,也很害怕!”老人平静地说着。
依凡依然咬着牙,心里充满了愤懑:刚才还说什么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也说世上不存在任何一个人理解正在受伤的人的痛苦,可是,老人此时为何又在自顾自说,说什么我的内心矛盾,还有害怕。这样的人让人厌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人笑眯眯地说道。
依凡内心的愤懑继续发酵:那老人,又老人,倚老卖老的家伙。
“我晓得你的内心如何想,你内心肯定充满愤怒,毕竟我又在说一些了解你的事情。”老人语气一成不变地继续说道。
可恶!依凡不想承认,可是,老人又猜到他在想什么。原来被别人窥视得一清二楚,心情是那么难受。
“其实,我并不能看清你在想什么,但是,我有类似的经历,所以,我只是把握当年的心情说了出来而已。”老人忽然又咳嗽了起来,“我只是不想让你一直以不幸自居。如果你自觉或不自觉地自我定义自己是不幸的,那么,那种不幸的暗示在内心会越扎越深,然后,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无论是喜是忧,你都会自我贯上不幸的名片。纵使你足够勇敢,你能直面一切不幸,然后达到人生的一个高峰。但是,你的内心不会为此而自豪,因为你只是从一个不幸中脱颖而出而已,你依然是不幸的。”
老人说得有道理吗?是这样的吗?依凡的内心掀起了波澜。
是的,依凡很坚强,在这一路的成长过程中,他拥有了足够的坚强,能够直面一切艰难和险阻;即便他后来有了朋友——叶芳,但是他开心不起来,好吧,哪怕开心过,但那也不是真正的快乐。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只要被人冷落,被人嘲笑,被人咒骂的时候,他就越是坚强,他能够咬牙挺过去,可是,与此同时,他又认为自己是极其不幸的……
想着想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依凡眼角滑落,他的嘴角上下颤动,忍了好一会,一抹已经流落嘴角的泪珠,把哽在喉咙里的带着泣音的话说了出来:“我……我没有害怕,我内心也不矛盾,也感觉不到一点孤独。我一个人就很好,我一个人就已经足够好了。”
“我并没有说你孤独呀。”老人提醒道。
是吗?老人真的没有提到孤独吗?即便没有提到又如何,我知道他之后肯定会提到的。依凡内心在翻腾。
“哪怕你恨透了那些躲避你的人,哪怕你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个人,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你还是希望能有个谁能走进你的心,与你一同分担内心的喜怒哀乐。”
刚才还满心愤懑的依凡,此时,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仅剩一点的倔强也决堤了。
“自你被送进医院的到醒来,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一个人也未曾来探望过你。这一点与我相像,我也已经好久没有人来探望了,如不是你住了进来,也许我就得如此孤孤零零地死去。”
老人虽一直带着微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仔细看来,那并不是微笑,而是自嘲。
“你没有家人吗?”依凡终于能够平静地说话了。
“家人?有!谁没有家人啊!可是,都离我而去了。”老人第一次撇开了眼。
显然,老人是回想起什么异常痛苦的回忆,他紧锁起眉头,眺望着窗外。
而依凡,何尝不是呢,提起“离开”这样的字样,他又想起了叶芳。
“不过你应该是比我要幸福的人。”老人没有看依凡,眺望着窗外说道。
“我要比你幸福?此话怎讲?”依凡疑惑问道。同时在心里想到,原来老人还是不能理解他的痛苦,老人肯定以为年轻就是一种幸福。老人始终不懂,如果年轻时就失去了一切,那才是最痛苦的,他有什么幸福可言。
“因为,我曾先后两次看见一个影子出现在房间。”老人转过脸,恰巧与依凡的双眼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