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神曲》中有这么一句话:我们活在愿望中,却没有希望。这是一个在地狱受惩罚的鬼魂所说的。
是呀,没有希望的活着,是多么痛苦,或许,没有希望的活着根本算不得活着。那叫苟延残喘。
依凡想来,自己能活这许多年,是因为在他的心中,一直存在着希望之光,是希望支撑着他;而说到希望的具体化,那无疑就是叶芳,叶芳就是他生存下来的最重要的希望。
然而,叶芳失去陆赢的时候,她认为自己失去了失望,所以她选择了用最残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死了。
叶芳失去了希望,这直接导致依凡也失去了希望,他的希望跟随她的生命陨落而一同泯灭。因此,在他内心深处,不止一次出现了轻生的念头,毕竟,没有希望的世界,是活不了了的吧?
可是,此刻,希望再次萌生了。
依凡从老人身上悟出一个道理,既然希望还是会萌生的,那么,根本就不存在没有希望的世界。如果非得说没有希望,那么,或许得在前面加个“暂时”。
希望还是有的,只是暂时没有罢了。只要希望着“希望”只是暂时没有,那么,假以时日,希望便会萌生;又或者说,希望着“希望”只是暂时没有,本身就是一种希望,那么,这种“希望”不就成了赖以生存的希望了吗?
是的!这不得不使依凡感到欣喜。一方面,几小时之前,他在医院看见了叶芳;叶芳几次三番出现在医院意味着什么?虽然依凡不敢妄自猜测,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喜悦的心境难以言语。除此之外,在叶芳临走之际,他顺应内心想法,将深藏数年的心意,展露无遗给了叶芳。这除了另一时空外,算得上是里程碑式的胜利,毕竟已经突破了依凡的极限。
至于另一方面,虽然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但是至少知道了一些细枝末节,起码让依凡在迷茫无助当中寻到了一丝办法,产生了一线希望。
这两方面也就成为真正意义上支撑着依凡活下来的希望。
依凡心中燃起了希望,就像春天到来,给一片寂寞的操场送来的生机一般,生机盎然。他不再自怨自艾,不再妄自兴叹。他不再为不能改变的事实沮丧,虽然这些一再使他彷徨无措,但是,现在他要做的,是去改变这种现状,为自己的幸福,也为了叶芳的幸福,描上一笔属于自己的色彩。
此时,依凡坐在病床上,是原来那张临近老人的病床,看着老人曾逗留的地方,依凡又回想起老人的那些话语。
虽然从老人嘴里得知了能让叶芳返阳的方法,但是,依稀能从老人的口吻中得知老人并不希望通过养尸使一个人重返阳界。毕竟,老人提到,高静最终因忍受不了其中的强大心理压力而选择逃离。
还要养尸吗?依凡极不情愿地质问自己。即使不想涉及这一问题,因为这是迄今为止依凡所知道的唯一能帮助叶芳返阳的方法,然而,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阻碍前进的路上。
依凡转念一想,高静之所以无法忍受其中的心理压力,极大原因是出于她的躯体已经受到严重损毁。
别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损毁,哪怕是百分之五,只要这百分之五出现在一个人脸上,尤其是女人脸上,她顿时崩溃。所以,就更不用说高静得忍受身体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严重损毁所到来的压力了。
因此,按照这种推论来说,出现在高静身上的压力,出现在叶芳身上的几率接近零,因为,叶芳身体并没有受到损害,她是溺水而亡的,如果非得说机体有所损伤,那唯独是肺部。憋气时,肺部承受了不少的压力,这是依凡所了解的,他也曾在水里接近窒息时感受过快压得爆炸的肺部。
但是,这种损伤应该不大。依凡这样对自己说道。
那么,自然地,依凡已经从心里面说服了自己,而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唯一困难则是,如何养尸。
依凡眼里闪烁着光芒,他干劲十足,虽然至今对养尸浑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付出百倍努力。
也许正是带着这份强烈的希望,依凡吃了几口桌上的饭后,躺上了床,没几秒钟的功夫,就睡着了。说实在的,今天的依凡有够累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打他从另一个时空中回来以后,紧绷的神经就伴随左右,加上因情绪上的异常波动,导致毫无食欲,然后又近乎疯狂地在医院内奔跑,这对本来身体就脆弱的依凡来讲,有够好受的。
此时,依凡能沉沉睡去,他那一直紧锁的眉头,苏展开来,露出了一个青春年华本该有的恬静,而这种恬静,让漂浮在四周的生灵,无不安下了心。
依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经过一个美好的睡眠,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精神饱满。他走到窗台,对着无限明媚的早晨,伸了个懒腰。透过窗台,看见了昨天的那棵树,听见了风吹动叶子发出飒飒的声音,很奇妙的一种感觉,突然间,想起了昨晚夜里的一个梦。
于依凡而言,那不能叫梦,准确说来,应该是另一个时空。是的!昨天晚上他又到达了另一个时空。
依凡确定到达了另一个时空。可奇怪的是,在那个时空当中,世界处于一片漆黑当中,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没有一丝恐惧,没有一丝焦虑、没有一丝担忧。
虽然世界一片漆黑,但是他能嗅到芬芳的气息,如兰的幽香;他能感受到皮肤也在呼吸,一张一吸,忽重忽轻,沁人心脾,焕发激情;他能听到叶儿在风的轻抚下飒飒响,鸟儿嬉戏歌唱,蜜蜂蝴蝶翅膀上下的扑扇,流水自上而下的潺潺之声。
然后,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管状的物体,细细长长的。
——依凡知道了,那是箫。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吹箫?
无从得知,但是当他举起那支箫,将其凑近嘴唇,他的嘴,不,不单单他的嘴,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这支箫做着恰如其分地配合,然后与自然融为一体。
——这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吗?
无从得知,但是,顷刻之间,箫声骤起,悠扬飘远,似梦似幻,如低诉如高吟,像一个亲吻,像一个拥抱。不觉间,依凡眼里流出了眼泪,虽然没有尝到是什么味道,但他知道,那一定是甜的,如蜜汁。
忽然间,依凡从远处听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是落在地上的枯枝枯叶被压碎的声音。他没有停下吹奏,为了配合这细细碎碎的声音,他变化了吹奏的技巧。能感觉到,细长的手指在箫管上灵巧地跳动,活泼而不失韵味。
然后,那个细碎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温柔地喘息。
——有人正驻足观看。
来人没有惊动依凡,而是静静地观望。依凡能够感觉得到,来人并不会打扰到他,甚至连她的气息也不会,因为它是如此熟悉。
在这种惬意的氛围之下,依凡从另一个时空当中回来了。
另一个时空当中的境遇竟然是如此美妙,它一定是预示着美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幸福的生活即将到来。依凡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