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的过于疲惫,本以为有足够的精神支撑着叶鹰从家里直到叶芳的学校,但是,不行,他刚坐上车就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没过多少分钟,他就失去了知觉,沉沉睡去。
当醒来的时候,他在懊恼,昨晚不是想睡也睡不着的吗?怎么坐上左右摇晃的车,竟然没几分钟就睡着了。然而,叶鹰又在胡乱思索中睡着了。他似乎真的累坏了。
车抵达X市是在那天的中午,期间叶鹰起来过两次,吃过一些东西,可是完全没有食欲可言,只是胡乱填堵独自罢了,喝了些水后又睡着了,然后一直昏睡到那天的中午。
叶鹰的身体真的不如从前了,一年不如一年,如徐玲所说的那样,真的老人。下了车后,叶鹰伸了个懒腰,身体的骨头像要散架似得,噼里啪啦地响。
叶鹰没有稍作休息,走出车站马上叫了辆出租车,火速往叶芳的学校方向飞奔。在车上,叶鹰再也没有了哪怕一丁点的困意,他的心情起伏不定,七上八下。他迫不及待,恨不得坐着的出租车能飞起来,可是,又害怕车抵达目的地,就如同高考结束等待分数公布的考生一样,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世上所有的事情也都如此,再难面对的事情还是得面对,无论你当时出现的是哪种情绪,哪种嘴脸。
叶鹰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下车的时候,他选择了坚毅的态度,因为他是一家之主。
叶鹰没来过叶芳的学校,只是听叶芳在家里描述过,她说学校很大,陌生人来到肯定会迷路的,她当时为了熟悉校园可是下了足够大的功夫。刚踏进校园的叶鹰,果然被这种大气所震撼,他以前的学校哪有如此大,看来现今地皮越高,丝毫也没有影响到学校的扩张。
面对大得如同一座迷宫的校园,叶鹰实在吃不消,如果仅凭自己的能力,也许找到他死也不会找到叶芳。于是,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何不打电话呢。
打电话问问叶芳,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叶鹰正在为自己的机智欣喜不已呢,但手机刚从口袋里偷出来,情绪迅速低落了下来,他的手机到底能拨给谁,除了叶芳就是徐玲,还有就是几个同事。
打给叶芳吗?就是因为无法找到叶芳所以才来到学校找的。难道要专程跑来学校才能拨通叶芳的电话,然后告诉叶芳,别把手机关机了,快开机,叶鹰要给你打电话呢。
心绪混乱不堪,但还是心存一线希望,继而拨去了叶芳的手机,电话里头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叶鹰以为拨通了,万分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正为作为女儿父亲的他,面对自己女儿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感到羞愧时,电话里头一通气地说了许多: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拨通,请稍后再拨。后面还有一句英文,叶鹰一个字也听不懂。
叶鹰站在原地,手里握紧了手机,自嘲起来,自己肯定是想女儿想疯了,竟然连自己的女儿的声音也认错。话说回来,他有多久没听到女儿的声音了呢。好久了,自从,叶芳上回离家后就再没有听过了,过去了过久?大概有三个月了。
思念的情绪,让他不禁想起了叶芳小时候。那小家伙半刻都不能离开她的父亲,总喜欢粘着他。哪怕她的父亲上厕所,她也要跟来。父亲告诉她,父亲要拉便便很臭的,极有可能把这小家伙给熏晕的。这个小家伙太粘她的父亲了,她说没关系,她不在意,她喜欢她的父亲,当然包括他不好的地方。
叶芳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发现自己眼睛有种液体不停地往下流。
这种情绪的驱使之下,叶鹰双脚支撑不住他的身体,脚一软,他坐倒在地上。
尽管新闻媒体常常报道说老人跌倒在地无人敢扶的消息,但是,高校似乎完全没有这一想象出现,路上的大学生,看见叶鹰跌倒在地,立马过来帮扶,不止一个,是一群。
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问叶鹰,叔叔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叶鹰搀扶着站了起来,他拍了自己身上的尘土,说不碍事,不碍事。借此机会,他问道前面的小伙子:“你知道叶芳在哪里吗?我是她的爸爸,我在找她。”
小伙子有些疑惑,他并不认识这个叫叶芳的同学,他反问道:“叶芳?我不认识叫叶芳的人,但可以帮您找到。您知道她的专业和班级吗?”
叶鹰醒悟过来,连忙说:“知道,知道,XX专业,XX班,名字叫叶芳。我是她的父亲。”
小伙子说道:“叔叔,我这就领你去学生会,找辅导员,他肯定能帮你找到你的女儿。”
叶鹰连连道谢。
有本校的学生带领,叶鹰在校园里左右穿行,如有神助,很快就来到一幢像教师办公室的大楼前。小伙子领着叶鹰进入大楼,上了五楼,叶鹰没有认真数,到底距楼梯口走过了几间房?如果下次他独自一人来找,恐怕得找个半天。
两人在印有学生辅导员办公室的牌子的门前停住了脚步。小伙子先走了进去,他应该是给坐在里头的辅导员老师说明叶鹰的来意。
不多时,小伙子走了出来,他十分有礼貌地跟叶鹰说道:“叔叔,你找里面的龚老师,他是您女儿的辅导老师。”
叶鹰也极有礼貌,“谢谢了,小伙子。”
小伙子回了声不客气,便离开了办公室,蹬蹬蹬地下了楼。
这时,叫龚晖的辅导老师,笑吟吟地走到办公室门口,与叶鹰握了手,随后领着叶鹰到了另一个房间。
像有意躲避他人耳目似的,叶鹰此时所在的房间除了几排椅子和一个茶几以外,就是四堵墙。
没等龚晖来得及坐下,叶鹰说明了来意,“龚老师,你好,我是叶芳的父亲,我这回过来呢,因为一直没与女儿取得联系,所以,过来找她。可学校太大,无从找起,就过来办公室找老师帮忙了。”
龚晖仿佛有意躲避问题,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叶鹰的话茬,“叶芳父亲,先不着急,你先坐着,我让学生给你沏壶茶,你这大老远地过来,也累了吧。我们的学校确实大,陌生人来找人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叶鹰说道:“没事,一点不累,我在来的车上已经休息过。茶也用不着沏了,联系上我的女儿我就离开了。”
龚晖脸部堆笑地说道:“不着急吧,可以先游览游览我们的学校,学校的人文气息还是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面对龚晖这一脸笑容,不好不继续应对他所提出的意见,“嗯,人文气息确实挺不错,就刚才那个小伙子吧,懂礼貌,也没有社会外面那样,说看见跌倒马路的老人不扶的现象。”
这时候,一个学生端来茶具,龚晖麻利地沏起茶来,然后一边说道:“我们办教育的啊,注重学生的公民道德素质的培养,人啊,再怎么聪慧,如果没有最基本的公民道德素质,你能期望他能为社会做多少贡献吗?哪怕有所贡献,那种自傲,蔑视他人的人也是要不得的。你说呢?”
龚晖已经把一杯刚沏好的茶端到了叶鹰面前,并示意叶鹰品茶。
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至,这是上等的铁观音,香气在鼻尖萦绕,叶鹰嘴里的唾液开始分泌。
叶鹰确实有些口渴,他端起茶,将蒸起的香气贪婪地嗅进鼻腔,啊,心脾顿时舒畅起来,连精神也觉饱满。呷了一口,品评道:“好茶,绿叶红镶边,七泡有余香,名不虚传。”
龚晖乐得开怀,他嘿嘿地笑着,坐了下来,也呷了一口,芬芳四溢,齿颊留香,龚晖陶然其中,只道了一声,好。
叶鹰精神得到了舒缓,他没忘初衷,来这里并非为了这一壶好茶。他放下了茶杯,一脸严肃的说道:“龚老师啊,我这一趟过来真有急事找我的女儿,喝茶的事我们可以稍后再续,你觉得呢?”
龚晖也放下茶杯,也没再继续沏茶了。停下来之后,龚晖显然有些不安,吱吱呜呜地,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又没往下说。
叶鹰有了不祥的预感,问道:“是不是我的女儿叶芳,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龚晖第一次抬眼正面看着叶鹰,片刻后收回了视线,低头之际说道:“叶芳的父亲,真的十分抱歉。”
听到抱歉二字,叶鹰的心猛地抽动一下,不祥的预兆愈来愈强烈。
龚晖继续说道:“我也是刚收到学校的电话,说我班的叶芳,也就是你的女儿,在两天前投湖,溺水身亡了。真的十分抱歉,也请节哀。”
叶鹰眼前一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声音也听不见了,世界上一切的事情都似与他绝缘。
良久,叶鹰说话了,声音显得空洞,“龚老师,你班有几个叫叶芳的?”
龚晖不敢直视叶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不敢表露出来,但是隐瞒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说话了,“我班只有一个叫叶芳的,父亲叫叶鹰,母亲叫徐玲。”
叶鹰目无表情,声音依然空洞,“她现在在哪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