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这种生活在夜色中的人,一旦触碰阳光就有一种无言的尴尬,在刺目的阳光下我抬不起头来。我戴上名贵的眼镜,穿着时尚的衣服,尽心尽力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好女孩的样子。
没有任何疑问和挣扎,父亲最终还是离我而去,我们父女之间,迟早会有一个人离开。
他走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是两个弟弟将他送上路的。等我回去的时候,他的身躯已安然躺在一块黑色的木头里,鞋子上依然沾满了红色的泥土。这双鞋曾经东奔西走了多少个田坎,弯曲的手指陪着我数了无数次星星。这个一米七的精壮大汉已经瘦弱不堪,整个身体只剩下皮包骨的驱壳。我已经快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
父亲其实半年前就该走的。他是硬撑着拖到我“毕业”才肯闭眼,弟弟跟我说,父亲走的时候一个劲的唠叨,叫我毕业了要好好工作,争取回来做个老师。以前跟父亲通话时他时常在电话里说“做老师好,教书育人,受人尊敬,我一定要撑到你做老师的那一天”。
“你看看你这副妖精样子,还配做我姐姐吗”!弟弟咬牙切齿的说。就算我打扮得再朴素,永远都盖不住这“舞者”的气息。现在连自己的弟弟都看不起我了,我是该难过还是惋惜自己走上这条路?我翻开衣兜里的香烟,以一个“舞者”特有的形态轻轻将它塞进唇里,装模做样的深吸几口,吐出一口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青烟。
“你滚,你这个拖油瓶,你把我们家害得还不够惨吗!”
“二弟...我..”
他用力甩开我的胳膊。
“爸爸这是自找的!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人累死累活,你还呆在这里干嘛,这个家散了,你自己回去找你爹妈去!”
二弟冷冷地说到:“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姐姐,是爸爸不让说的,你逼走了我妈妈,别恬不知耻回来找我们!”
有时候我在想,这一连串的事情如果没有发生,我没有遇到徐老头,没有打胎,没有辍学,会不会现在已经安安稳稳的毕业,坐在某家五星级写字楼穿得人摸人样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敲着键盘,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亦或者现在已经嫁给某个善良的男性,品尝着锅碗瓢盆的百态。或许是自己太过玻璃心,太极端,明明当初有很多条路,可以借钱,可以贷款,可偏偏在冥冥中走上了这条路。
命运哪能给我喘气的机会,当焦急和忧虑一股脑涌上心头时,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找第二套方案。我来到父亲的坟前为他烧了一座纸房子,他这一生都没有住过一套完整的房子,我这前二十多年的奋斗最终还是白费了,我最爱最爱的父亲还是没能享福。
父亲曾经说“林林,在外不要太辛苦,你的平安就是我最大的福气,我不需要你给我多少钱,我只要你平安”。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单纯的理解为我的平安就是父亲的福气呢,平安怎么会是福,中国有十几亿人口,这么多人都平安无事,可人除了平安还有很多事要做,要生活,要治病啊!当时的我怎么会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这不是被某位客人打的就是被各种复杂的心绪刺激的。我走在家乡的田坎上,这里的天空宽阔清爽,可寂静得有点害怕。再次穿过那个黑色的竹林,我仿佛看到徐老头拿着锄头站在田坎上对着某个发育不全的姑娘傻笑。
我问过徐老头,为什么他一辈子要这样睡不同的女人。他说,当生活只剩下锄头和灶头时,你总得找点其他的乐子来填补空洞的生活。“那你做起来有感觉吗”,我问到。“没感觉,时间久了就没感觉了,可是总是要释放掉内心的寂寞,不然憋着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没完成”。
“你当年为什么要选我,你知道你毁了我吗”。
“不是我选你,是命运选了你。如果当初你不是在那个时间点路过,这个女孩可能就不是你”。
“你这样做不怕遭报应吗,死了不怕下地狱吗”
“我少了根腿,已经是我的报应了。至于下地狱,人都死了,上天堂和下地狱有啥关系呢”。
其实我觉得,人都死了,上天堂和下地狱又有什么关系呢,尝尽了亲人离去的悲痛,天堂和地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光着身子一个人走在这个套二的房子里,照着镜子观摩着自己凹凸的身体。这套二的房子是当初为了父亲买来的,为了得到这套房子,我的身体由平坦变得凹凸,上面盖满了无事个男人的手掌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渗入了不同气温的液体。
我粗暴地抓起自己的头发使劲往下扯,这把头发被无数个男人抓扯过,也被不同的老女人撕扯过。我像一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又哭又笑,指缝里夹满了自己扯下的头发。翻滚的眼泪里我看见我们一家五口人端着一碗面蹲在一起开心打闹着,父亲一边吃还一边往我碗里夹鸡蛋,我回个头碗里的鸡蛋就被弟弟抢去了。父亲总是乐呵呵的说“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啊”。
可我遇到的男孩子除了陈少南谁还让着我呢。我记得第一次实至名归的做了“职业者”时,一位顾客一晚上折腾了我十几次,生活中积蓄在他身体里的愤怒始终发泄不出来,他在我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尝试了各种方式后,我就像一只不自量力的母马被这个沉重的男人骑在身上,他的鞭子时不时的抽打在我身上,嘴里发出一阵阵自我的呐喊。我央求着他手下留情,他加重了手中的鞭子说“干这个还想手下留情,有本事你别干啊!”
我曾挣扎过,也曾傻啦吧唧的恨不得跟整个世界的人拼命,可是,这个世界会教会你什么是温驯,也会让你变得越来越温驯,它会教会你认命。
我摸了摸身上的伤口,咬着牙说“再打狠一点”。
喜欢这种疼痛,它在时刻提醒着我自己正在做什么事。
我使出了作为一个“职业者”所有的狐媚劲,驮着他享受到了西天极乐的疯狂,他连着嚎叫了几声就瘫在热气沸腾的床单上,就跟当年的徐老头蠕动几分钟就瘫在泥土上一样。这些男人的嘴脸在暮色的灯光下格外醒目,事后他在我背上上扔下2000元钱。
“妹子,你看你全身都是伤,就为了挣这点钱,你后悔吗?”在极度放松的状态下,他的意识变得清醒起来。
“后悔啊,我后悔没有早点干这一行。”
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