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我跳舞,因为我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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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以前活着是为了父亲,现在活着是为了我自己。

我从来不怨恨任何一个人,包括徐老头,我突然发现人在世上好像各有各的不幸。在夜总会的时候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好像都带着不同的故事,他们晚上笑得那么开心,出门就换了脸色,谁都喜欢夜幕,只有在夜幕下才敢明目张胆的狂笑,在夜幕下才能掩盖自己那副恶心的嘴脸。

有一次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大概50多岁了,来到房间时一直扭扭捏捏不敢抬头,姐妹们一看就知道这是第一次来,便使劲把他的头往自己胸部蹭,那老头脸羞得绯红,蹭了几次后才拿出干枯的手往上摸了几下。他的身上不断发出一股恶臭味,好像常年在地里干活,那双布满死茧的双手跟我的父亲一模一样,姐妹们都不愿赚他的钱,我便把他领到我的房间。

“大哥,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啊”,我一边抽烟一边习惯性的解衣。这是我第一次问客人这种问题,谁都知道男人来这种地方是想干什么的。但他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个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而浪费钱财的人。

他没有说话,掏出衣兜里的大烟用力吮吸着,这个抽烟的动作跟徐老头一模一样。我后悔自己那多余的一问,我一头栽在床上,心不在焉的说“大哥,你只付了三个小时的费用”。

他抽完烟没有洗澡,用手轻轻掰开那双黄胶鞋,爬上床的动作笨拙而缓慢,但上了床的那一瞬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我闭着眼睛撒开双手把他想象成陈少南,我感觉到他在聚精会神的观察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他的手指印。时间过了好久他才找到入口,结实的床颤抖了几下后我听到了一身呐喊。我以为他晕厥了,或者死掉了,这些年死在女人肚子上的男人不计其数。但我期待他的这一声呐喊,这是我一晚工作结束的钟声。

他的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开始失声痛哭起来“谢谢你,姑娘”。

对于一个职业“舞者”来说听到“谢谢”这两个字如同别人说“你真是个好女孩”,听起来别扭又奇怪。

这个老头单身了一辈子,家里穷一直没有娶到老婆,情况跟徐老头差不多。他说他们村里的光棍能凑上两个麻将桌,他们种田,养牛,想尽办法赚钱就是为了去城里找女人,他花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了一个女人,不到一个月对方就自尽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触碰女人的身体,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为自己失败的一生而痛哭。

“大哥,人的一生可以做很多事啊,为什么对这件事要这么固执”,我拿出纸巾替他擦去眼泪。

“姑娘,你觉得人的一生可以做很多事,那是因为你年轻。对于我们这种命如草芥的人,我们只知道吃饱穿暖,我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知道人的一生可以做很多事,但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事......我把他付我的钱都还给了他,倒不是出于同情。在他们村子里有很多老光棍,他们甚至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互相寻求安慰,我们都是人海中最卑微的一部分,有什么好嘲笑的呢。

把他送走后我还是习惯性的说一句“大哥,再来找我啊”。

但我希望他不要再来找我,因为找我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此后他确实没来找过我,几个月后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是自杀的,朋友说,他在过中秋节时,去集市上买了几包老鼠药把自己了结了,在他死后我收到了他给我寄来的信,信里有一叠钱,留下了几句简短的话:

“每年的七月半给我烧点纸吧,姑娘,谢谢你了。”

我的脑子里不断浮现他抽烟时的样子,那种空洞的神态梦到过好几次。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我给他烧纸,我们只见过一次面。烧了几次纸后我便不再梦到他了。

这些天杨斌带着简历四处求职,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又一轮的求职热潮开始爆发,我陪着杨斌簇拥在密集的人才市场,我想如果我按照正常程序读完大学,或许我也会参加这样的招聘会。但不见得我会过得很好,生活的形态有千万种,我选择了黑夜,现在杨斌把我带回白天,我依然可以步入正轨,像她们一样生活。

杨斌来到一家销售公司做起了保健品销售,他性格孤僻,其实是不适合做这个的,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净身出户,从把房子车子都给了陈玫,每个月还要付儿子的抚养费,这是他背叛的代价,我们要一起偿还。

他搬进了我的套二房,这套房子原本是想给父亲的,不过现在住进了一个可以陪伴我的人,父亲知道了或许会欣慰。我每隔一周会给弟弟发一条短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出一封永远没有收信人的信,上面有我对陈少南的祈祷,也有我对生活的期望。

在我记忆中好像自己已经删除了曾经在保险公司干过的经历,好像做普通人也没有那么容易,每天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和陌生人洽谈,每天东奔西走跑客户挤公交车。我想起了为了一张保单和客户上床的苏眉,我曾经鄙视她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灵魂,如今我用灵魂换来了房子,车子,有时候灵魂很值钱,有时候不值钱。

4月份,我和杨斌领了结婚证,那天在民政局的门口我踟蹰了很久,当钢印盖在红色的本子上时,我喜极而泣,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管我对他有没有爱情我都要死死的守住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他。

这天我和他坐在一家人来人往的火锅店,这里人多,有节日的气息,我们把它当做是对新婚的祝福。在这陌生的人群中找出一个熟悉的面孔太容易了,我看到陈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带着她和杨斌的儿子向我们走来。眼前的这个孩子天真可爱,他是该有个父亲对他负责,陪伴他成长,如果他不嫌弃,我愿意用一辈子来陪伴。陈玫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流着热泪说“我祝福你,祝福你和这个贱人百年好合!”

喝完酒她把儿子拉到我身边说“儿子,你好好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你给我记住,是她勾引你爸爸的!”都说母子连心,陈玫的牙咬切齿也牵动着孩子的情绪,这个3岁的小男孩张口吐了一堆唾沫在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