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指着冉霜道:“你去拿了灯笼送姑娘回去,再给三夫人请个安,顺便问问还缺多少,回头咱们再给三夫人送去。”
冉红见蓝洛阳今天是要歇在墨梅园了,心理高兴,笑道:“奴婢下去给奶奶、大少爷准备洗浴的水。”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
一时间屋里就只剩下颜正阳与璞玉二人,璞玉转身进了内室,也没与颜正阳多话,随手拿起榻上的一本书翻看起来。
颜正阳随着璞玉身后进了屋子,瞧见璞玉看的专注,有些没话找话的道:“你似乎挺爱看书的。”说罢便坐到了榻的另一侧,中间隔着一个檀卷草纹束腰三弯腿小几,上面摆着个茶盘,颜正阳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喝。
璞玉斜斜的坐正了身子,见小几上摆好了另一杯新倒的茶,还散着余温,轻笑道:“大少爷有什么话请直说就是。”
对于璞玉的聪慧,颜正阳颇感意外,说来他自打混迹商场,不说喜怒不形于色,可也不会轻易就让人看出了情绪去,这会却不想一句话的开头,竟让这个聪慧的女人抓到了把柄。
与聪明人打交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实相告,颜正阳一口茶水下肚,眯着眼睛看了璞玉一眼,才道:“雪舞还被祖母关在她的院子里,眼看着快过年了,我要你想办法让她回自己的院子。”
璞玉点了点头,道:“好。”
颜正阳一怔,问道:“你不想问问我为何让你这般做吗?”
璞玉一脸疑惑的看着颜正阳道:“雪舞姨娘是大少爷的人,总关在祖母的院子自然不方便伺候大少爷,大少爷有这般的要求原就在情理之中,只是怕老夫人怪罪,才让璞玉出面的,有什么不对吗?”
颜正阳一噎,璞玉这般随意平常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他多么需要女人似的,那种随意,那种淡然,颜正阳突然就觉得心理不舒服起来,起身往外走,道:“你知道就好。”
等冉红安排好了水来请的时候,屋里就只剩下璞玉一人,已拆了钗环了,见冉红进来,忙问道:“洗澡水准备好了吗?”
冉红机械般的点了点头,然后才道:“怎么只有奶奶一人,大少爷呢?”
璞玉不在意的道:“大少爷突然有事去书房了,你伺候我沐浴吧,折腾一天也累了。”
凡在北方过过冬天的人,大都知道围炉煮茗,或吃涮羊肉,剥花生米,饮一坛烈酒的滋味。因为屋里有地炉、暖炕这些取暖的方式,便不需要额外点了炭盆来,那屋里已是温暖如春了。
因此不管外面是雪深几尺,或风大若雷,躲在屋里的两三个月的生活,却是一年之中最有劲的一段蛰居异境;老年人不必说,就是顶喜欢活动的小孩子们,总也是个个在怀恋的,待到大年夜、正月初一、元宵等热闹的节期,京里自有一番热闹可看。
但在南方,可又不同。这还是璞玉第一次在南方过新年,南方的地质丰腴而润泽,所以舍得住热气,养得住植物;因而长江一带,芦花可以到冬至而不败,红叶亦有时候会保持三个月以上的生命。像钱塘江两岸的乌桕树,红叶落后,还有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一点一丛。草色顶多成了赭色,根边总带点绿意,非但野火烧不尽,就是寒风也吹不倒的。若遇到风和日暖的午后,你一个人肯上冬郊去走走,则青天碧落之下,你不但不感到岁时的肃杀,而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若是冬天来了,春天也总马上会来”的诗人的名句,只有在江南的山野里,最容易体会得到。
南方一带河港交流,且又地濒大海,湖沼特多,故空气里时含水分;到得冬天,不时也会下着微雨,而这微雨寒村里的冬霖景象,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悠闲境界。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自然是南边日暮的雪景;只是如今的褚州的新年,难得迎来了一场雪景,又恰恰的赶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祭祖,颜家的男人们都在颜家供奉着祖宗牌位的屋子里参加祭祖的仪式,而颜家的女人们则都在院子里等着男人们祭祖完毕后开始的年夜宴。
祭祖的时候有很繁复的仪式,时间比较长,褚州虽然比京城的气候要暖些,可是站在外头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寒意入体,更何况飞舞的雪花落到身上便化了,更让人觉得冰寒无比。
女眷们只能将各种大氅、昭君帽,还有手炉、暖炉的备着,可是长期娇贵的身子还是抵不住这样的寒风,只是男人们不出来,别说是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就是颜老夫主也得顶着寒风在外面冻着,更惶论是姑娘、媳妇们。
当然,女眷也也很难在几个时辰里都站立着不动,每到这时,她们就会三三两两的碰在一起说说话儿,一边叙着家常里短,一边去去身上的寒意。
二夫人原就挨着大夫人站着,回身瞧了眼璞玉的装扮,觑着大夫人笑道:“如今咱们这些人到是与大嫂比不了啊,单单是这么一个儿媳妇,就把府里的婶子们都比下去了。”
大夫人虽说不问世事了些,可是到底还是能听出好赖话的,知道二夫人这是看大儿媳妇穿的好了,心理不舒服,笑看着二夫人道:“她们小孩子家家的,正是花容月貌的时候,若是不岁数小的时候穿些,难不成要像你我这样,就是想穿那样艳的颜色也衬不住啊。”
大夫人今天穿的是绣折枝花卉果绿色缎子圆领直身袄,下面是绣淡色迎春花梨花紫色长裙,外面披了深紫色豹纹镶边翻毛斗篷衬着一张眉目如画的脸,自带了一份娇俏,而且那眉眼间挡也挡不住的风情,更是让二夫人嫉妒不已。
都说大老爷宠爱大夫人,家里的俗务宁可让自己的老娘受累,也不让自己的媳妇插手,家里的下人更是把大老爷宠大夫人的劲头拿来比喻着就是宠姑娘,只怕也没这么上心的。
被大夫人这般不咸不淡的呛了回来,二夫人有些不服气,之所以这般针对璞玉,也是因为她也不小心得知了璞玉的娘家送来的礼物,别的不说,光是那箱子就贵重无比,她原想着在自己闺女嫁人的时候借来几个,给思玉作为陪嫁带过去,到时候再想办法还回来就是。
褚州的贫寒人家,或是一般的小商小户,也有这样借箱子充门面的,当然,像颜家这样的人家自然不需要借箱子抬嫁妆,只不过璞玉的箱子贵重,所以二夫人才打了这个主意,还特意带了礼物上门,却没想到被璞玉当时就给拒绝了,有冉红的话说,东西可以借,只是那箱盖,还得重新换上为好,二夫人若是要用,只管抬去,回头等再还回来的时候,把上过的箱盖卸下去就是了。
华氏差点没气个倒仰,真当她是无知之辈呢,府里的下人都传遍了,新进门的大少奶奶是个大方的,三夫人多年的沉疾,正是因为大少奶奶手里的良材给治好了,那良材就是箱盖上的沉香木,要不是为了显摆,她为什么要来借,再说又不是借了就不还了。
当然,不得不说,华氏也想过借了不还这个主意的,只是当她见到璞玉满屋的摆设,还有那份淡然的气度的时候,她就没敢再往下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璞玉往那里一座,一副万事于心,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就不敢打歪主意。
更可气的是,为了这事,她去寻了她的亲姐姐,也就是现在身为褚州通判夫人的杜夫人絮叨,却让姐姐把她大骂一顿,末了还交待她,那就是璞玉的事,千万别惹,她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一个落难的小姐,怎么就让这些人护上了。
三夫人丘氏自是随了璞玉的情,往年三十祭祖,因为她的身子,自是不能参加的,今年到是难得的站了这半天也未觉得难受,刚才华氏的话她也听到了,笑道:“我瞧着二嫂今儿的打扮也是不差的。”
华氏今天穿的是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袄子,外面披了一件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在这片片雪花中,瞧着就暖和无比。
谁也不想在祭祖的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大夫人也是息事宁人的性子,点了点头,道:“到是三弟妹眼尖,原我还想着自己是衬不住这样的颜色的,只以为小辈的姑娘、媳妇们穿着才出彩,却没想到二弟妹今儿这身到是更显得比往日艳丽了几分。”
颜老夫人今天穿的正是洛家送来的那件金棕色大寿字狐狸毛的大氅,原本她也舍不得穿这么一件衣裳,只是今年冬天比往年冬天要冷一些,尤其赶到年下,竟还飘飘落落的下起雨来,孙大娘跟茂材家的都劝她,说是物是死的,更何况这离她的寿辰也不远了,只不过南边的气候,寿诞的时候指不定还穿不上这么厚的衣裳呢,这会穿正会,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