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军如过境之风般急速撤去。
之后,苏遥小病了一场,等痊愈时她与宋迟签订了协议,向宋家借兵,日后若夺回平阳,便献上半个平阳城当谢礼。
宋迟哪有不答应的理?这是本来就要打的仗,谢军一走已失去最大的利益,现下不如保此以免失彼。
苏遥自小受苏司令耳濡目染,骑马打枪自然不在话下,兵法策略亦有所涉猎,风雪一收便挥兵南下,打了周氏一个措手不及,等到局势已定时,周氏还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又是一个月,苏遥联络苏军旧部连夜攻入平阳。
那是一场恶战。
枪林弹雨,顷刻间便是一条人命流逝,江军似是料到他们会里应外合,索性将那些苏军旧部堂而皇之地安置在最重要的位置,放松警惕,诱敌深入。
等到苏遥察觉不对劲时,众人已经被困在城中进退两难。
江轶独坐一骑从人群后慢慢走出来,“苏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苏遥笑,“大帅好谋略!”
“过奖,上次没能留下苏小姐在平阳做客,一直觉得很可惜。”
做客?这本就是她苏家的地方!
苏遥气得咬牙切齿,“江轶!”
她双手一扬,“我苏家军从来都是宁愿埋入英雄冢也不做降兵,不怕死的就跟我冲出去!”
话音一落,四周接连有枪声响起,鲜血四溅。
因处在包围圈里,时间一长,苏遥身边的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她上了最后一发子弹,正打算做最后一搏,江军却突然有些惊乱。
苏遥眯眼看去,只见许多身着蓝色军装的士兵从外面涌了过来,领头的那人一袭藏蓝戎装。枪法又快又准,以往尽是笑意的桃花眼里现在满是冰冷。
——竟是谢韶!
苏遥来不及惊讶,他已经策马而来,一把将她揽上了马,“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说完,不等苏遥反应,竖起两根手指轻轻一弯,“给我杀!”
满是肃杀的口吻,掀起了又一场金戈铁马。江军兵力已经消耗不少,又没有料到谢家会出兵,一时间溃不成军。
苏遥被谢韶拥着坐在马上,不远处的鲜血硝烟顷刻间好像离她远去了一般,她还是有些怔忪,呆呆的问,“你怎么来了?”
怎么会不来?她还真以为当初和自家大哥联手骗住了他?她那点心思他还不知道?不过是将计就计让她安心,私下里还是想方设法地护着她,否则杭州一役怎么可能会这么顺利?
谢韶也不点破,漫不经心地说,“我来打嫁妆呢!我喜欢一个姑娘,可是那姑娘又好强又骄傲,我的心意她不领,只好以命相搏,将她最在乎的东西送到她手中,不知到时候,她会不会也动下心?”
彼时,寒冬已过,腥风血雨里是江南三月回暖的春。
苏遥没有说话,心里却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汹涌暗潮,她眼眶湿润,目光落向远处,山河土地间尸殍遍野,他来时的马蹄印却被掩盖在仓皇的血迹之下。
苏遥指尖不住发抖,谢韶复又开口,却是再正经不过的语气,“阿遥,我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看见你微笑便愉悦,看见你难过便烦忧,而后念念不忘,再也放不下。你不要再推开我了,我们就这样好好过一辈子,好不好?”他握紧她的手,“况且,你看,我可以保护你,也可以保护我们共同的家。”
他猛地夹了一下马腹,身下马匹受惊迅速跑了起来,风声肆虐,城门上“平阳”两个沾着鲜血的大字越来越明显,苏遥还是没说话,脑海中却有许多画面闪过,关于旧时,关于故土,关于金陵,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转过头来,极轻地呢喃了句,“谢韶。”
他“嗯”了一声,她又重复他的名字,仿佛念不够,很久后才低低地说,“以后我们要住在一间临江的院子,还要打点一个花园,花开四季不凋不谢,若是有孩子了,你要教他如何为人处世,我们看他成长,然后风霜雨雪瞬间白头。你看这样,好不好?”
她脸上有斑驳血迹,容颜却依然美好,谢韶恍然记起初见她的样子,小而精致的脸,被温柔拢在衣领雪白的绒毛中,她挑眉轻笑,那模样真是可爱至极,门外是金陵隆冬刺骨的风,谢韶心里却响起一个声音:你看,春光来了。
他心中突然有些哽咽,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再好不过了!”
远处有晨曦悄至,落在他和她交缠的指尖上。
以往年少兴未艾时,总认为自己最敬仰的便是世上最好的感情。其实不是,爱情是求不得,是放不下,是世事告破后的不离不弃,细水长流。
而现在,她在,他也在,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