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飘鸟语,凝香溢丛林,静谧无比的山间小径只闻风声,不见人影。蛰伏在稀疏树林的一处高地下,一动不动,敢死队长用耳朵和眼睛捕捉附近动静。树叶沙沙作响,纷纷飘坠而下,一片片流连于天地之间,辗转尘泥,最终沦为护花使者。
远处响起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若有若无,时轻时重,听着很远,但又分外清晰。像风儿掠过树林上空,似树叶争相翻滚而来,影影绰绰中,被踩断的树枝发出抗议的噼噼啪啪声,显得诡异之极。
也不言语,直到对手窒息,手脚不再动弹,小将才松开铁钳般的手掌。试探鼻息,暗暗点头,“嗯,还得补上一刀,以免死而复生……”指指丢下的短刀,“带上,把此人拖入树林深处,割下头颅分地深埋,快,愣着干嘛,没见过本将杀人?”
捡短刀,扛起死猪般的壮汉,悍将一脸迷惑,“驸马爷,末将不明白为何如此?”
“不用明白,照做即可……”拎下衣,先一步钻入树林,小将压低声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人非死不可,不然伊玛木府不得安宁。即便二殿下再派人密查,一切又得从头开始,没有证据,能奈我何?”
“末将明白了……”快步跟上,若有所悟,悍将暗自担心,“这帮密探绝对不止此人所说的三个,万一……”
“没有万一,本将岂会放任这帮混蛋为所欲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气腾腾而起,周文龙恨恨发话,“我们现在有花儿公主作后盾,无论谁,即便铁木真派出的密探,一样赶尽杀绝。没有证据,谁又能指证本将?察合台也好,帖木儿也罢,只能干瞪眼,谁让这帮小儿太无能?”
“嗯,有道理,谁也没看见我们杀人,不出这口憋屈气,末将也寝食难安……”背人健步如飞,悍将低声献策,“估计附近还会有其同伙,我们不妨继续引诱,大摇大摆上山祭拜,在下山途中再次设伏,将这帮小儿一网打尽。”
“听你的……”赞许的目光转向爱将,周文龙欣赏不已,“兀曷赤,你小子有勇有谋,文韬武略齐备,当一名国王简直委屈你了。”
“驸马爷切勿如此夸奖,末将诚惶诚恐……”脚步不停,受宠若惊的悍将低声提示,“眼下疏忽不得,须尽快埋葬此人,以免打草惊蛇!”
“不用埋,剥光衣物并斩下头颅,让野物帮我们收拾……”加快脚步,小将努力辨认方向,“嗯,就这里了——”
选好低洼地,剥衣衫,厚厚泥土覆脸,以免污血飞溅,小心翼翼用锋利的短刀切下头颅,两人配合默契。上衣顺便充当布囊,小将带头颅直奔左侧幽静树林,悍将拎上剩余衣物扑向右侧山坡。刀挖深坑,好生掩埋,其上均匀铺满一层又一层腐败的树叶,直至与周遭地形大致相似,两人才折返原地。
审视一番,终于心不忍,合力用树叶埋好裸尸,小将拱手作别,“兄弟,别怪本将下手狠毒,只因尔等对我妻儿威胁甚大,不得不如此。如果要报仇,本将接受你的挑战,我们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尔下场一样如此。”
小径右侧的树林被毫无悬念的战斗笼罩,弃马循音而至,倒霉的蒙古大汉稀里糊涂进入设伏地。猝逢强敌,压根来不及做出反应,脖颈已多出一柄弯刀。被迫跪下,吭吭哧哧求饶,“大人……大爷……切莫误会……小民并无恶意……”
既听不懂番语,徒单克宁也懒得理会,冲小径方向努努嘴,暗暗催力。无奈起身,大汉胆战心惊,没等迈步,耳背遭受重击,人如空面袋一般软绵绵倒下。照例封口缚臂,蹲在一旁冷冷发笑,“一群废物,也不看看在跟踪谁,哼……”
歇息一会,把晕倒的俘虏拖入乱石间,胡乱用树叶遮掩。换个地方,敢死队长再次蛰伏,以待下一个对手。一等再等,始终无人出现,乱石间倒飘出翻滚声响。悄然折回,狠跺一脚,“别动,小子,再动你可没机会喘气了!”
会合一处,照例设伏并异地审讯,也不废话,直接出示锦帕和沾满血迹的短刀具,周文龙冷冷发问,“别浪费口舌,告诉本将,你们到底有多少人?伊州城内又有多少内应?迄今为止,掌握了多少情报?如何联络?说错一句,尔清楚后果。”
胆战心惊窥探滴血短刀,蒙古大汉吓得面无血色,低下头,暗自叫苦。南蛮小儿果真无所顾忌,头领只怕已惨遭杀害,估计自己也难逃厄运,如何应对为好?老实交代,或许死得利索些,若顽抗到底,只怕死状凄惨?打个寒噤,期期艾艾回禀,“驸……驸马爷……末将奉命而为……不……不得不如此……还望明鉴……”
咬咬牙,“我们一共来了四个人,没有内应,马匹临时偷窃而来,如今留在岔道口左侧的山林下。对于贵府,了解甚少,谈不上掌握什么情报……”指指锦帕,“联络暗号为此锦帕上的大红花,画于府门左侧的第三棵树上,所有人会在当晚三更时分赶赴贵府南侧的竹林……”
喘口气,躲躲闪闪的目光中透出对尘世的无限眷念,“驸马爷能否饶末将不死?如若开恩,末将愿充当卧底,为驸马爷提供情报……”
“嘿嘿……”干笑几声,小将叹口气,“唉,你小子也算识相,只可惜……”手掌狠狠劈下,“投错主子,这辈子再也没机会了——”
斜睨傻傻瞪着胸口短刀的喽啰,人一脸不忍,“麻利些,别让此兄弟太痛苦!”
猛然翻腕,悍将桀然一笑,继续捂嘴催力,直至对手不再抽搐,才缓缓松手,“驸马爷,您真相信此人所言?”
“半真半假吧,姑且信一回,但我敢确认一点,此人绝对有所隐瞒……”摊开锦帕,细细察看,小将轻笑,“此花果真有蹊跷,你来瞧瞧……”一一指点,人皱紧眉头,“花儿虽简单,但花心中藏有一个倒立的三角形图案,很像手绘而出,看见没?”
“嗯,末将看见了……”低声附和,兀曷赤若有所思,“难道此图为辨别真假所用?哦,画在第三棵树上也不可信,弄不好是报警?”
“聪明,不管其如何联络,我们大可不予理会……”默默沉思,小将缓缓开腔,“如何将这帮混蛋一网打尽,尚须斟酌。没有内应绝不可能,府内理应有人为之通风报信……”看看天色,“这样,我回府一趟,严禁府内人员出入。你俩先找出遗留马匹,销毁一切证据,兀曷赤去祭拜师娘和宁儿,克宁在入口岔道处设伏,等我再次折回,若有跟踪者,手法一样。”
悄步出林,查探一番,一跃上马,小将疾奔而去。拖尸入树林幽静处,剥下脸皮,以防他人认出。处理手法一模一样,分尸三地,两付刀具刀鞘深埋,仔细审视,脱下血污外衣,与衣物一并焚毁,兀曷赤悄然折回潜伏地。
等待良久,依然不见任何人影,两人简短磋商一番,分头行事。找出马匹,只留下金银符,销毁其余证据,一个就地蛰伏,一个纵马上山岗。高地一片沉寂,一大一小的两座坟茔在风中静静伫立,布置虽简陋,但也彰显清雅。
一一摆好祭品,毕恭毕敬叩拜,兀曷赤大放悲声,“师娘,徒儿来拜祭您老人家了,一别五年多,全因身不由己,恩师重责在身,还望师娘宽恕。宁儿,师哥在呢,别怕,我会永远保护你,呜呜呜……”
飞速返回府邸,派人找来岳父,翁婿俩低声密探,“岳父,府内极有可能出现蒙古人内应,劳烦您马上召集得力亲兵,秘密封锁府邸,不许任何人出入,一切等我回来后再说。对外的解释为保护两位公主,另外,日夜监控府外四周,发现神色举止异常者,一律就地拘捕,反抗者当场诛杀。尤其府南竹林,派将领潜伏,闯入者,杀无赦。此事严格保密,不得让外人知晓,务必确保参与者绝对可靠。”
“微臣明白……”吃惊不小,老伊玛木悄声详询,“您出城遭遇意外?能确认为蒙古人?受谁指使?到底有多少人?”
“对,有人跟踪,被我当场擒获,已秘密处决。估计由二殿下或者帖木儿派出,人数不大清楚,但不会少……”看看瞪大眼睛的老岳父,郁闷的周文龙低声提醒,“看来府邸已被盯上,日后行事更须谨慎,融化金银尚待斟酌,等我回来后再行协商。”
“行,微臣这就去安排,此举旨在吸引对手主动现身吧?”猜出意图,老伊玛木暗自赞叹,“驸马爷的确胆量超凡,将几位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让人钦佩。”
“岳父大人谬赞文龙了,我在明处,敌在暗处,如此疲于应对,谈何玩弄他人?”羞愧满脸,小将默默擦汗,“只要机密不被察觉,仅凭纳妾,即便铁木真也不会对我咋样……”悄然起身,拱拱手,“一切劳烦岳父了,文龙先去,请派人鸣锣开道,一会大张旗鼓出城,若有跟踪者,定然上当。”
前方锣鼓喧天,纵马长街,小将慢慢悠悠奔向北门。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场面略显混乱,窃窃私语声莫衷一是,“瞧,驸马爷亲自巡街,听说两位公主也驾临伊州,我们这穷乡僻壤也算蓬荜生辉了……”
“别咬文嚼字,粗人就是粗人,再学你也当不上驸马爷。甭瞎猜,没见奔北门去了,哪里在巡街嘛……”
挤入人群看热闹,三名蒙古将领疑惑不已,用眼神相互打探,人人一脸糊涂。头领和兄弟一去不回,南蛮小儿倒一个人来回奔忙,到底怎么了?按捺不住窥探欲,小头目遥指府邸方向,暗示副头目继续监控。冲木木发呆的壮实手下努努嘴,示意跟上。
追至城门,看看缓缓奔北的南蛮小儿,小头目掏出银子,“去,到市场上以最快速度买两匹马,我们追!”
放缓速度,小将也不回头,只因回头毫无作用。日已落山,出城的人群数不胜数,哪能辨出蒙古密探?一路走一路琢磨,人愁肠百结。如若不能一网打尽,只怕后患无穷,伊玛木府难以暂保太平。急于返家,拥挤的人群争相越过慢慢吞吞赶路的小将,扭头偷窥一眼,不敢言语,催步离去。
越往前走,人群越稀疏,估摸着人已跟上,小将才加快步伐。内心忐忑不安,暗暗祈祷,无奈的神色间露出腾腾杀气。但愿这帮蠢货上当,真若没有,另行想辙,总之一定要干掉所有密探,绝不留一个活口。
一直等到周围无人,左拐上山,“别走——”猛吼一嗓子,周文龙纵马疾奔,很快消失在丛林深处。至第一处拐弯,勒马止步,还没下马,树林里飘出一声禀告,“驸马爷,末将在此等候已久——”
“你小子,让人一惊一乍的,存心吓本将不成……”听出熟悉嗓音,擦把冷汗,小将闪身跃下,循音牵马入林,“埋伏多久了?有无发现?”
“来往的人太多,末将没敢擅自出手……”讪然苦笑,悍将止住话语,“听,蹄声,如何应对?”
“截击——”就地圈马,拍拍马驹,周文龙贴耳叮嘱,“白龙,千万别出声,乖!”拔刀出鞘,一跃出林,“生擒此人,不管其身份如何,一律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