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炎炎,四门生烟,北大营地吼声阵阵,操练的众波西米亚将士一个个挥汗如雨。热浪袭人,恼人的秋老虎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炽烈。阳光极其毒辣,西域大地形同一个大蒸笼,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只要敢于在暴阳下露出胳膊,半天,仅仅只须半天。次日便会发红,继而起皱,最终整条胳膊蜕下一层皮,有如蛇类蜕皮一般。
冲集体弯腰施礼的守城将士摆摆手,周文龙策马出北门,眯眼眺望烟尘缭绕的营地方向,暗暗皱眉。紧随跃出,耶律迪烈低声禀告,“将军,北大营距离北门约一里地,所处地势略高。末将之所以如此安排,原因有三。一,监控北线敌军,二,减轻重甲军哗变对城堡的威胁,三,人为隔离西里西亚守军和波西米亚重甲军,避免双方再次发生内讧。”
“不错,的确让人头疼,彼此敌视,融合难上加难……”伸手遮挡火爆阳光,周文龙叹口气,“唉,估计王兄率西征军也快撤出马扎儿,留给我们的喘息机会已不多。神圣帝国不会任由我虎贲团盘踞其势力范围,迟早发兵围剿,时不待我呀……”
“仙师近段时间忙于收集西域各国情报,听闻军匠总管大人试制火炮和抛石机卓有成效,将军不用太焦虑……”宽慰主将,自己却同样焦心,舔舔干裂嘴唇,耶律迪烈缓缓催马,“内抚军民,外御强敌,繁杂琐事千头万绪,我们一样样来。”
“咦,怎么一直不见阿不思公主和梦花梦思?”一直忙于军务,也无暇顾及母仨,周文龙猛然记起,“传令蔑尔歹,让他直接去府衙……”催马跟上,悄声询问,“近日有无周边敌军的消息?尤其日耳曼诸国和神圣帝国的最新动向,波西米亚军也须重点防范。无端吃一闷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翦,你去传令。没有,都非常平静。末将在各个方向均已派出精心挑选的忠诚百姓,带少许牲畜赶赴边境放牧,监控敌军最新动向并随时回传消息……”暗暗加快速度,耶律迪烈颇为着急,“不知将军打算如何惩治肇事守将?降级使用?抑或直接贬为军士?太严苛或许会引发西里西亚守军的抵触情绪?”
“一碗水端平,平息怨气即可。”纵马飞驰,若有所思的周文龙不再吭声。不待通报完毕,一行人径直入营门,众操练将士齐齐回头,所有目光投向不请自入的诸将领,一个个暗自揣摩。
奔下高台,汗流满面的王鼎飞步而至,拱手施礼,“末将拜见将军,请问……”看看列阵营门外的西里西亚守军,一时纳闷不已,“请将军检阅……”扭过头,冲探头探脑的众将士大吼,“全军听令,集体参拜我虎贲团副将周文龙驸马爷!”
“不必参拜,带守将大人……”挥手制止,周文龙直奔阵列前方的高台,环视一圈,话语掷地有声,“行军途中所有无缘无故遭鞭挞的勇士请出列,今日本将为你们做主,当场对质,是非自有公论。”
听清翻译,相继出列,倍感委屈的百余名重甲军士一声不吭,最后还是一名将领代众人申诉。任由对方数落,头也不抬,西里西亚守将只管闭紧嘴。经现场辨认,五十余肇事亲兵被押入军营,一个个羞恼不已。
轮番询问,周文龙快刀斩乱麻,“既然如此,本着公平原则,你们尽可打回来。来人,取马鞭……”看看畏手畏脚的百余军士,“不用怕,本将为你们撑腰,无论战功多寡,一旦犯纪,照样严惩。”
一一上前,打回自尊和信心,百余受辱将士退回阵列。斜睨敢怒不敢言的众亲兵,周文龙轻蔑一笑,“不服,行,只要说出无可辩驳的理由,本将同样帮你们。欺负兄弟算哪门子本领?我虎贲团不兴论资排辈,若指认出途中其余将士也如此作为,本将一样惩处。”
老老实实低头,众亲兵集体变为哑巴,偷窥无地自容的主将,暗自懊恼。只管盯住公正无私的主将,八千波西米亚重甲军集体缄默不语,不惩治罪魁祸首,依然难消心头之恨。察言观色,心知肚明,周文龙冲至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守将抬抬手,“大人,身为主将,却纵容部属妄为,你打算如何交代?”
“末将有罪,任凭驸马爷惩处……”抬头环望一眼,西里西亚守将低声回禀,“末将自甘为兵,以此谢罪,希望兄弟们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既然大人勇于担当,为兵也太大材小用,本将做主,降为普通将领。原副将暂代主将之职,在临行前出列的勇士中另行挑选一名副将,所有犯纪亲兵继续履行职责,但……”看看凝神静听的人群,周文龙加重语气,“所获赏赐均分给受辱勇士,如下次再犯,视情节严重与否,重者按律法办,轻者贬为庶民。”
奔下高台,“至于守将大人,如果痛改前非,依然有机会官复原职。赏赐明日送到各部军营,王鼎大人,一会随我去府衙。哦,抽时间教习王翦,到时执掌驻防布雷斯劳城的两千重甲军。”
“谢驸马爷恩典!”齐声呐喊,心服口服的八千波西米亚将士集体弯腰,目送魁梧主将出营门,悄声嘀咕,“如此惩治,大体公平,罗斯驸马爷人还不错。咦,这几日训练的内容完全与以往不一样,实在令人费解?”
“也行,总算出了口鸟气。无论如何训练,只要在实战中击败对手,就是硬道理。也的确奇怪,露出那么大空当,阵型岂不破绽百出?只须一个冲击,大阵必然溃乱,真让人想不明白……”
途中派人一一知会,相继赶到,虎贲团核心成员齐聚府衙。问明详情,周文龙沉默少许,黯然低下头,自己宽慰自己,“也罢,既然这般凑巧,让她们母仨相依为命吧。即便痛恨本将,王兄也不会下死手。蔑尔歹,坐,你同样为高级将领,完全有资格列席最高军事会议……”
冲微微颔首的儒者轻轻点头,“仙师,您掌握第一手军情,请就眼下形势谈谈看法,我军到底该如何脱困?”
“既然驸马爷如此信任,微臣献丑了……”抚长须,斟酌一番,老军师娓娓道来,“眼下虽貌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应对稍有不慎,我虎贲团会遭遇灭顶之灾……”
一语震惊四座,众将领同时侧目。压压手,周文龙低声提醒,“别激动,听仙师继续分析,稍候再交流,今晚务必拿出征服西域的前瞻性决策。仙师,请!”
“微臣此言并非危言耸听,据派往各国的密探回报,再结合四处收集的情报。微臣断定,兵力未损的十字军正蓄势以待,随时会再次东征。尽管教皇和神圣帝国皇帝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一旦我军锋芒毕露,必会联手对付我虎贲团……”瞟一眼全神贯注的众将领,冲入神聆听的主子微微一笑,儒者挪一挪略显僵滞的下肢,“微臣以为,尽管获得大胜,我军眼下只能韬光隐晦。暂缓征伐,如敌军来袭,挫敌锋芒,迫使对方坐下来跟我们谈判。方案可以归纳为如下几点:看一个,吃一个,防一个,另外挑唆一个。”
“仙师言简意赅,本将应该能猜出个大概。看住奥地利,吃定波西米亚军,防着意大利,挑唆帝国走狗条顿骑士团。其野心不小,我们所占据的疆域形同废墟,他们不会感兴趣。抽空苦练内功,浑水摸鱼,全力搅乱局面……”一一阐述,周文龙淡笑,“仙师,对否?本将可没闲着……”
“驸马爷,您可太神了,微臣五体投地……”频频点头,儒者竖起大拇指,“王者气度呀,君临天下指日可待,微臣真希望能早日看到这一天。”
除去会心一笑的耶律迪烈,在座的四大将领同时埋头琢磨,一个个如坠云雾。冥思苦想老半天,徒单克宁才憋出一句话,“驸马爷,末将始终没弄明白,如何挑唆?”
“手持教皇和帝国皇帝的两份黄金诏书,以及波兰康拉德公爵的辱国协约,条顿骑士团眼下正忙于摆平普鲁士王国,难以顾及我军。若无得力走狗,神圣帝国又能奈我何?”挤挤眼,周文龙悄笑,“不来则已,来则迎头痛击,其必然放弃我们这块难啃的硬骨头……”
看看吃惊不小的众将,低声解惑,“忘记了被我们擒获的波西米亚王?他可刚从神圣帝国归来,或许想吓唬本将,结果一不小心露出口风。”
“末将觉得波兰境内的残余贵族势力也不可小觑,至于马扎儿尽可置之不理。即便贝拉返国,被蒙古人吓怕,首先会沿边境线修筑堡垒,也够他忙一阵的……”眉宇紧皱,耶律迪烈缓缓摇头,“如果苏珊娜公主在就好了,仅凭一人便可摆平波兰、马扎儿和奥地利,压根无须将军费神。”
“唉,不提也罢……”摆摆手,周文龙陷入深思,许久才抬头,“没有他人相助,我虎贲团一样逢凶化吉,仙师,可还有补充?王鼎,你也说说,蔑尔歹,赤盏合烈,别只管听,发表意见或者建议。”
“微臣正抽空协助军匠总管大人研发火炮,火药早已试制成功,只可惜炮管强度始终达不到要求……”眉宇紧皱,儒者忧心忡忡,“敌军早晚来袭,若有火炮,对西域人无异于天外神物,真急死微臣了……”
“仙师不用着急,欲速则不达……”小声宽慰,同样焦虑的周文龙不露声色,“先谈谈重甲军和整编虎贲团的方案,练内功为根本,越早练就越好。王鼎,你来!”
“据末将多年来观察,西域敌军摆出的楔形阵有一个致命缺陷,以重甲军为先锋,完全凭借其强大的突击力撕破对手防线。保护两翼和后方的轻装骑兵通常力量薄弱,至于重甲军后方的步兵纯属傀儡……”仔细分析,王鼎把握十足,“末将的针对性整编方案如下,我虎贲团一旦遭遇大队敌军,将重甲军与轻骑兵混编,充当耳目的游骑伺机而动。列横阵五排,前两排重甲军,相互之间露出大空当,后方的三排轻骑兵执特制长矛和毒箭。战斗开始后,三排轻骑兵轮番冲出空当,利用高速杀伤敌有生力量并打乱对方阵型。尔后按重甲军和轻骑兵的先后次序大踏步后撤,择地再次摆开迎战阵势,我方的攻击可以保证昼夜不息。跟不上我军步伐,也逃不脱追杀,崇尚一对一正面决斗的西域骑士早晚崩溃。”
“一招制敌,连本将也吓呆咯……”幽默话语惹出一片笑声,周文龙挤挤眼,“此招也有弊端,正面防线太过于宽大,万一敌军拼死冲击,对我方可极为不妙。蔑尔歹,你对此有何看法?”
“回驸马爷,末将觉得……”挠挠头皮,别速部悍将低声献策,“既然正面防线远远超越对手,训练重甲军时注重交替补防。万一遭遇特别顽强的敌军,中间的重甲军快速撤往两翼,以避敌锋芒。同时对保护敌两翼的轻骑兵施以碾压,迫使敌轻重骑兵相互压轧,一旦敌阵发生溃乱,胜负不言而喻……”
瞅瞅全神贯注的众人,蔑尔歹憨憨一笑,“西域人的身体素质非常棒,人高马大,面对面硬拼等同于找死。我军的优势在于大范围迂回,耐心捕捉战机,面对无止无休的死缠滥打,任何对手都撑不住。若我方重甲军也能保证攻击和撤退的速度,再顽强的敌军也只有惨败的命。”
“大人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末将谨记于心……”肃然起敬,王鼎拱手施礼,“感谢大人点拨,若有机会,一定再次讨教……”扭头恳求,“将军,请恕末将斗胆,能否把全体别速部勇士调入重甲军?让大人任主将,末将甘为副将,我重甲军必如虎添翼。”
“你呀,在挖我心头肉呢,蔑尔歹,做副将全力协助王鼎大人,愿意不?”挤眉弄眼,周文龙大笑,“重甲军交与两位大人,本将也睡得踏实,它可是我虎贲团精锐中的精锐,击败神圣帝国的骑士团非其莫属。”
“末将一万个愿意,能与大人携手拒敌,末将倍感荣耀……”一口应承,蔑尔歹弯腰还礼,“大人久经沙场,日后可要多指点,末将生性鲁莽,如不慎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你来我往,到底有完没完?本将的大牙都酥了三四颗……”拍案而起,冲一直沉默的两员悍将招招手,周文龙窃笑,“徒单克宁,赤盏合烈,赶紧献计,如何整编轻骑兵?”
“将军肯定饿惨了,待末将晚上与两位千户长大人磋商一番,明日拿出最终方案……”心细如发,赤盏合烈主动辞别,“末将先告辞,仙师,各位大人,我们也该走了,让周将军喘口气。”
恍然大悟,众人一一辞行,府衙大厅转眼恢复安宁。早等得不耐烦,三团花影同时冲入,不由分说架情郎直奔偏房,“先填饱肚皮,再说下去人都饿扁了,军务再忙,也须顾及身体。若拖垮了,众姐妹可不答应,非吃了你不可。”
“垮不了,哎哟,谁……谁在偷袭本将……”嘻嘻哈哈的笑声一路飘扬,鼓起勇气,众美妾争相加入骚扰战团。如云花影如千手观音,实在抵挡不住,可怜的多情郎唯有高举白旗,“别……别挠……哈哈……我投降……我们可不兴虐待降兵……啊……救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