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丛林故事(中英文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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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莫格里的兄弟们(2)

现在,你们得跳过十年左右的时间,至于其间莫格里在狼群中间的精彩生活,你们只能自己去揣测了,如果把这些全写上,那得需要好多本书呢。他和狼宝宝们一起长大,当然,在他还没进入童年期的时候,他的兄弟们就已经是成年狼了。狼爸爸向他传授自己的本领,教他认识丛林里各种事物的含义,直到草地的每一种声响、温暖夜气的每一种颤动、头顶猫头鹰的每一种音调、在树上暂时栖息的蝙蝠的每一种抓挠、池塘中小鱼的每一种响动,对他来说都充满了意义,就像办公室的事务对于商人一样。不用学习的时候,他就坐在太阳底下睡觉,吃饭,接着再睡;觉得脏或者热的时候,他就在林间的池塘里游泳;想吃蜂蜜的时候(巴鲁告诉过他,蜂蜜和坚果的美味不亚于生肉),他就用巴希拉教的功夫爬到树上去采。巴希拉常常躺在树枝上喊他:“快上来,小兄弟。”刚开始,莫格里只能像树懒一样紧贴在树上,但后来他就敢在树枝之间荡来荡去了,几乎和灰猿一样敏捷。氏族召开议事会的时候,他也参加。在那儿,他发现如果自己死死地盯着任何狼看,他们都会被迫低下头,于是他就以盯看他们为乐。其他时候,他会帮朋友们把植物的长刺从脚掌里拔出来,因为挂在毛皮上的荆棘和芒刺常常让狼苦不堪言。到了夜里,他常常下山,溜进庄稼地里,好奇地看着屋子里的村民。但是他对人很警惕,因为巴希拉给他看过人设的陷阱,那是一个带吊闸的方盒子,在灌木丛中藏得很隐蔽,当时他差点就走进去了。他最喜欢的还是和巴希拉一起到幽暗炎热的森林深处去,白天昏昏沉沉地睡觉,晚上起来看巴希拉打猎。巴希拉饿了,什么猎物都杀,莫格里也是如此——但有一个例外。他刚刚懂事的时候,巴希拉就告诫过他,一定不要碰耕牛,因为他能进入狼群,就是靠一头牛的命作交换的。“整个丛林都是你的。”巴希拉说,“只要你有能力,什么东西都可以杀,但看在牛对你有恩的分儿上,你决不可以杀牛吃牛,无论老的少的。这是丛林的法律。”莫格里一直忠实地遵守这个规定。

他越长越壮,如果不用一本正经地学什么功课,成天除了吃什么也不用想,哪个男孩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狼妈妈曾经跟他说过一两次,不能相信谢尔汗,而且以后他必须杀死谢尔汗。如果换了一只年轻的狼,当然会随时把这样的告诫铭记在心,但莫格里却很快就忘了,因为他只是一个男孩罢了——虽然他如果能讲人类的语言,肯定会把自己称为狼。

他总能在路上遇见谢尔汗,因为阿克拉年老体衰以后,这只瘸腿的老虎和氏族里那些年轻的狼已经成了好朋友,他们经常跟着他,分享他的猎物。阿克拉如果敢严格行使自己的权威,绝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谢尔汗经常恭维他们说,像他们这样优秀的年轻猎手,竟然愿意服从一只垂死的狼和一个人娃的管辖,真是奇怪。“他们告诉我,”谢尔汗常说,“开议事会的时候你们都不敢和他对视。”这些年轻的狼听见这话,就会毛发倒竖,怒吼起来。

巴希拉到处都有耳目,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有几次他费了很多唇舌向莫格里解释,谢尔汗迟早会对他下毒手的。莫格里总是笑着答道:“我拥有整个氏族,有你,还有巴鲁,虽然他很懒,但也会为我动一下手的。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一个炎热的日子,巴希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与他听到的传闻有些关系。或许是豪猪伊基告诉他的。当他们在丛林深处,小男孩头枕着他美丽的黑色毛皮时,巴希拉说:“小兄弟,我曾经跟你说过谢尔汗是你的敌人,说过多少次了?”

“你说过的次数就像那棵棕榈树上的果子一样多。”莫格里回答道。他当然不会数数。“那又怎么样?我困了,巴希拉,再说谢尔汗就像孔雀毛一样,尾巴长,动静大。”

“可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巴鲁知道,我知道,整个氏族都知道,甚至那些愚不可及的鹿也知道。塔巴吉也告诉过你。”

“哈哈!”莫格里笑道,“塔巴吉不久前还找过我呢。他骂我是光身子的人崽,连挖花生都不配,可是我揪住他的尾巴,拎起他,在一棵棕榈树上摔了两下,让他知道什么叫礼貌。”

“你真傻,虽然塔巴吉只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家伙,你却可以从他那里套些与你有关的消息。睁大眼睛,小兄弟!谢尔汗的确不敢在丛林里杀你,他害怕你的亲人和朋友,可是别忘了,阿克拉已经老迈,很快他就不能猎杀公鹿了,到了那时,他就当不成首领了。当初开议事会时察看过你的那些狼,许多也老了,那些年轻的狼则受了谢尔汗的怂恿,都认为狼氏族里不应该有人娃的容身之地。转眼你就要成人了。”

“为什么成人了就不能和兄弟们一起奔跑呢?”莫格里说,“我是在丛林里生的,一直都遵守丛林法律,我给每一只狼都拔过爪上的刺。他们当然都是我的兄弟!”

巴希拉伸直了身体,半眯着眼。“小兄弟,”他说,“你摸摸我的下巴。”

莫格里伸出粗壮的棕手,放到巴希拉柔滑如丝的下巴底下,那里起伏的肌肉都被光亮的皮毛遮住了,但他却摸到了一小片光秃秃的地方。

“这片丛林里,没人知道我巴希拉身上有这个记号——项圈留下的记号,可是我的小兄弟,我是在人群中间出生的,我妈妈也死在人群中间——死在奥岱波尔王宫的笼子里。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我才在你小时候的议事会上替你赎了命。没错,我生在人群中间,不知道丛林是什么样。他们把我关在栏杆后面,用铁盘子给我喂食。一天晚上,我突然想到,我是巴希拉,一只豹子,不是人的玩物。于是我挥起爪子,砸碎了锁,逃了出来。因为我学会了人的计谋,所以我在丛林里比谢尔汗还可怕。对吧?”

“没错,”莫格里说,“整个丛林都害怕巴希拉——除了莫格里。”

“你呀,是人娃,”黑豹温柔地说,“就像我要回到丛林一样,你也终究要回到人的世界里——人才是你的兄弟——不过前提是你在议事会上没被杀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谁想杀我?”莫格里问。

“看着我。”巴希拉说。莫格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到半分钟,豹子就转过头去了。

“这就是原因,”他在落叶上挪了一下脚掌说,“就连我都不敢和你对视,别忘了我在人的中间长大,我也爱你,小兄弟。其他动物恨你,就是因为他们不敢看你的眼睛,因为你比他们聪明,因为你为他们拔过扎进脚里的刺——因为你是人。”

“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莫格里闷闷不乐地说。他浓黑的眉毛蹙到了一块儿。

“丛林法律是怎么规定的?先动手再动口。你这么没戒心,他们都看出你是人了。但你一定要用脑子。我的直觉告诉我,等到下一次阿克拉狩猎失败(他现在猎杀公鹿已经越来越吃力了)狼氏族就会背叛他,也会背叛你。他们会在议事岩召开丛林会议,然后——然后……我有办法了!”巴希拉蹦了起来。“你赶快到山谷的屋子里去,摘一些人们种的红花,这样在危急时刻,除了我、巴鲁和爱你的那些狼,你就有了一位更强大的朋友。快去摘红花吧。”

巴希拉所说的“红花”就是火,丛林里没有动物愿意提“火”这个字,每只野兽都怕它怕得要命,所以发明了一百种说法来称呼它。

“红花?”莫格里说,“就是黄昏时种在屋子外面的那种吧?我去采一些回来。”

“这样说话才像人娃。”巴希拉骄傲地说,“记住,它是种在小罐子里的。赶快搬一个回来,保管好,以备不时之需。”

“好!”莫格里说,“我这就去。可是我的巴希拉,你真的确信,”——他伸出胳膊,搂住豹子亮闪闪的脖子,凝视着他的大眼睛——“真的确信这都是谢尔汗捣的鬼?”

“凭着被我砸破、给我自由的那把锁起誓,我确信,小兄弟。”

“那么,凭着赎买我的公牛起誓,我会跟谢尔汗算清这笔账,说不准他还得多付点儿呢!”莫格里说着,纵身跃起,很快就不见了。

“这就是人的样子,人就应该这样。”巴希拉重新躺下,自言自语道,“啊,谢尔汗,你所有的狩猎当中,十年前的猎蛙行动将给你带来最大的厄运!”

莫格里在森林里猛跑,越跑越远,他的心几乎要燃烧起来。夜雾升起的时候,他回到了洞穴。他深吸了一口气,眺望着下面的山谷。小狼们都出去了,可是狼妈妈躺在洞穴深处。她一听呼吸声,就知道她的青蛙有心事。

“怎么了,孩子?”她问。

“谢尔汗的疯话,”他嚷道,“今晚我去庄稼地里打猎。”说完,他就冲了下去,穿过灌木丛,到了谷底的河边。在那儿他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狼群打猎的叫喊声,听到了被追杀的黑鹿沉闷的吼声和陷入绝境时的鼻息。他还听到那些年轻的狼在阴险恶毒地嗥叫:“阿克拉!阿克拉!让独狼展示他的威力。给独狼腾出地方!扑上去啊,阿克拉!”

独狼肯定扑上去了,可是扑了个空,因为莫格里听到他牙齿相撞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一声惨叫,黑鹿用前脚把他踢翻了。

他不再犹豫,继续往前冲。身后的狼嗥声渐渐消失了,他跑进了村民们居住的庄稼地里。

“巴希拉说得没错。”他喘着气,在一间屋子的窗外停下,躺在牛的草料里。“明天是阿克拉和我的关键一天。”

他把脸贴近窗户,望着炉子里的火。夜里,他看见农夫的妻子起来,往里添黑色的木块。早晨,雾又浓又冷,他看见农夫的孩子拿起一个里面涂了泥的柳条罐,盛了几块火红的木炭,裹在披着的毯子里面,然后就出去照顾圈里的母牛了。

“就这么简单?”莫格里心想,“如果一个小孩都能做,就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他大步绕过墙的拐角,拦住那个小男孩,从他手里抢走了火罐,转眼便隐没在大雾里。小男孩惊恐地哭叫起来。

“他们长得很像我。”莫格里想。他学那个女人的样子,吹着罐子里的炭。“如果我不给它东西吃,它就会死的。”于是,他就往红色的东西上扔小树枝和干树皮。在半山腰上,他遇见了巴希拉,朝露在豹子的毛皮上闪烁,仿佛一颗颗月亮宝石。

“阿克拉没扑中猎物。”豹子说,“他们本来昨晚就要杀他的,可是你不在。他们一直在山上找你呢。”

“我到庄稼地里去了。我准备好了。瞧!”莫格里举起了火罐。

“好!我见过人把干树枝扔在那东西上,树枝的一头立刻就开出红花。你不怕吗?”

“不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我记得——如果这不是梦的话——在成为狼之前,我曾经躺在红花的旁边,感觉很暖和,很舒服。”

这一天,莫格里从早到晚都坐在洞穴里,守着他的火罐,往里扔干树枝,看有什么结果。他发现了一根称心的树枝。晚上塔巴吉来到洞穴里,气势汹汹地告诉他,他必须马上去议事岩。莫格里不停地笑,把塔巴吉吓跑了。然后,莫格里到了会场,还在笑。

独狼阿克拉躺在原来那块岩石的旁边,暗示现在首领的位置空缺,谢尔汗和吃他残食的狼们大摇大摆地来回走着,周围的狼都在奉承他们。巴希拉躺在莫格里旁边,火罐摆在莫格里的双膝之间。大家都到齐了,谢尔汗开始讲话——在阿克拉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做梦也不敢有这样的举动。

“他没权利讲话。”巴希拉悄声说,“你就这么说。他是狗的儿子。他会害怕的。”

莫格里一跃而起。“自由之民们,”他喊道,“难道谢尔汗是氏族的首领?一只老虎跟咱们选举首领有什么相干?”

“既然首领的位置空缺,我又应邀讲话……”谢尔汗说。

“谁邀请你的?”莫格里说,“难道咱们都是豺,要巴结这个杀耕牛的家伙?氏族的首领只能由氏族自己决定。”

下面传来一阵喧嚷声。“闭嘴,你这个人娃!”“让他讲,他维护了咱们的法律!”最后,氏族的长者齐声吼道:“让死狼讲话!”按照习惯,没能捕获猎物的首领退位后就叫“死狼”,因为他们的来日已经不多。

阿克拉疲倦地抬起苍老的头:

“自由之民们,还有你们,追随谢尔汗的豺,我已经带领你们捕猎了十二个季节。在此期间,没有一只狼掉进陷阱或成了残废。这次,我没能扑中猎物。你们知道这个阴谋是怎么出笼的,你们知道是谁故意害我,用一头还未受伤的公鹿来暴露我的弱点。你们干得很漂亮。你们有权在这议事岩上杀死我。所以,我问你们,谁来了结独狼的命?根据丛林法律,你们只能一个一个来。”

会场沉默了许久,没有一只狼肯与阿克拉决一死战。这时,谢尔汗吼道:“呸!咱们跟这个掉光了牙的白痴有什么相干?他注定难逃一死!活得太长的是这个人娃,自由之民,他一开始就该是我嘴里的肉。把他交给我。我烦透了这个人与狼的愚蠢把戏。他已经骚扰整个丛林十个季节了。把人娃给我,否则我就一辈子都在这儿捕猎,一块骨头都不给你们!他是人——人的后代,我从骨髓里恨他!”

接着,一半以上的狼都嚷了起来:“人!人!人跟咱们有什么相干?让他去该去的地方。”

“你们想让所有的村民都与咱们为敌吗?”谢尔汗吼道,“不行,把他交给我。他是人,咱们谁都不敢和他对视。”

阿克拉重新抬起头,说:“他和咱们一起吃,一起睡。他为咱们驱赶过猎物。他没有违反丛林法律的任何条款。”

“而且他加人氏族的时候,我还出了一头牛作赎金。一头牛虽然不算贵重,可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巴希拉或许不惜一战。”豹子用最温柔的声音说。

“一头牛能管十年?!”狼群嚷道,“十年前的骨头我们难道会稀罕?”

“信用你们也不稀罕?”巴希拉说着,露出了他的白牙。“你们还真配叫自由之民!”

“人娃绝不可以和丛林之民一起奔跑!”谢尔汗咆哮道,“把他交给我!”

“除了血缘,他和咱们的兄弟有什么分别!”阿克拉接着说,“可是你们却要在这儿杀他。说实话,我已经活得太长了。你们有的猎杀耕牛,我甚至听说有的在谢尔汗的教唆下从村舍抢夺小孩。所以我知道你们是胆小鬼,我此刻是在和胆小鬼讲话。我已经在劫难逃,我的命也不值一钱,不然我倒是愿意替这个人娃去死。可是为了氏族的荣誉——你们眼下没有首领,都忘了这件小事——我郑重许诺,如果你们放了这个人娃,等到该我丧命的时候,我决不向你们露一颗牙。我决不反抗。这样至少可以保住氏族里的三条命。我没什么别的能给你们,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们免受屠杀一位无辜兄弟的耻辱——当初他进入氏族时,辩护词和赎金一样不缺,完全符合丛林法律!”

“他是人——人——人!”狼群吼道。多数的狼开始聚到谢尔汗周围,老虎的尾巴开始晃动。

“现在该你做主了。”巴希拉对莫格里说,“除了一战,咱们已无路可走。”

莫格里直直地站着 ——火罐在他的手中。他伸出胳膊,当着大家的面打了一个哈欠,但愤怒和痛苦让他心里翻江倒海,因为这些狼从来没告诉过他,自己多么令他们憎恨,然而这才是狼性。“听着,你们!”他高声喊道,“咱们不需要听这条狗的废话。你们今晚一再地说我是人(虽然我本有可能一辈子都和你们一起做狼的),我觉得你们说得对。所以,我不再称你们为我的兄弟,而像人一样,称你们为狗。你们做什么,不做什么,不是由你们自己说了算。决定权在我。为了让大家看清眼前的形势,我——人——带来了一点儿你们——狗——害怕的红花。”

他把火罐往地上一扔,几块红炭点燃了一片干苔藓,火苗立刻蹿了起来,所有的动物都惊恐地往后躲。

莫格里把准备好的枯枝伸进火里,等它点着了,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便举过头顶,在仓皇躲闪的狼群中间挥舞起来。

“你是主宰,”巴希拉低声说,“救阿克拉一命。他一直把你当朋友。”